梨園的夜晚,與白日不同,自有一派空曠寂寞的。
李義詩閑來無事,拿著酒壺在外頭散心,正瞧見幾個軍拖著一宮人走過來,本沒什麽興趣,仰頭飲了一口酒,打算接著欣賞月亮。
誰知那宮喊了一聲:“公主!”
李義詩皺著眉頭,覺得這聲音有些耳,轉過仔細一看,卻是青葙的大宮。
“慢著!”
上前一步,擋在幾個軍去路,“放開。”
“公主恕罪,此宮婢夜間喧嘩,打擾太子安寢,我等要將帶回去以正宮規,還公主——”
李義詩原本隻是想問幾句話,並沒想怎麽著,但聽見他提起李建深,的酒勁直往腦門上竄,隻聽‘嘩啦’一聲,抄起手中酒壺就向領頭的頭上砸去,那人瞬間見了。
幾個軍急忙跪下:“公主恕罪!”
李義詩一字一句道:“本公主說,放開。”
那幾人麵麵相覷,一時間沒了靜,趁他們沒有反應過來,李義詩撈起柳芝的胳膊就走。
待走過兩條宮巷,李義詩才鬆開柳芝,道:
“回去吧,他們不敢追來,太子的狗總是格外忠心些,你往後躲著點他們走,千萬別再撞上了。”
把人帶到這兒已經算是仁至義盡,李義詩轉便要走,誰知柳芝撲通一聲跪下,急切地求:
“公主,您大慈大悲,幫幫我家太子妃!”
太子妃?
“怎麽了?”
李義詩腳步一頓,轉過來。
柳芝一五一十地說了,聽說是青葙生病,李義詩道:“你怎麽不去找太子?”
柳芝急道:“太子已然歇下了,奴婢了兩聲門,便被軍給帶到了這兒,公主,事發突然,求您好歹想想法子,好歹請位醫過來。”
李義詩暗自唾棄了李建深一句,解下腰牌遞給,對邊的小監道:“帶去找醫。”
自己一轉,直往李建深所住的沁芳殿而去。
……
柳芝帶著醫趕回去的時候,青葙正在往外吐苦水,臉發青,已然疼得虛。
那醫趕忙給切脈,神凝重。
柳芝和櫻桃在一旁看得著急,可又不敢催,隻能用帕子給青葙不停地汗。
醫起,道:“臣冒昧,請太子妃張,容臣一觀舌苔。”
青葙聽話張。
須臾之後,醫道:“殿下胃寒氣過盛,想是兒時落下的病,多年來未曾好好調養,致使寒氣越積越重,是以才會疼痛難當。”
青葙點點頭。
兒時孤苦無依,當過一陣子乞丐,為了活下去,什麽都吃,若是實在是沒得吃了,就去吃樹皮、草,還有觀音土。
的胃便是那個時候吃出來的病。
“有勞……老先生替我開些藥方……”
胃裏的疼痛已經消減許多,但說話還是有些有氣無力。
醫恭敬道:“這個是自然,不過……”
他捋了捋胡須,道:“臣觀殿下肝氣鬱結,始終有一口鬱氣縈繞,還殿下多多寬心,方是長久之道。”
青葙垂眼,的鬱結是什麽,沒有人比更清楚,想要解除,怕是這輩子都不能了。
柳芝送了醫出去開藥方,櫻桃趴在床頭握著青葙的手,開始哭起來。
肝氣鬱結,太子妃多開朗的一個人啊,短短幾個月,竟結出鬱氣來,都是因為太子殿下!
然而此事,們又無可奈何,誰太子的一顆心都在那盧娘子上,們太子妃是半點都分不著。
青葙著的頭,說:“別哭了,我已經不疼了。”
櫻桃看著蒼白的臉,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李義詩進來的時候,正瞧見這一場景,將櫻桃拉起來,道:“還在這裏哭,沒瞧見你主子還難著麽?去幫忙煎藥去。”
這一說,櫻桃趕忙了淚站起來,小跑著出去了。
青葙萬萬沒想到今日是李義詩幫了自己,張了張口,道:“……今日多謝公主。”
李義詩坐下,道:“不用,本公主向來俠義心腸,幫你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青葙道:“還是要謝的,我在麗正殿裏自己種了許多果子,若公主不嫌棄,回頭人送去給公主嚐嚐。”
李義詩看著,道:“好,不過太子妃就沒有什麽旁的要問麽?”
“什麽?”
“比如我方才從何過來?”李義詩提醒。
青葙不明白怎麽忽然問起這個。
李義詩冷哼一聲,道:“我方才去了沁芳殿,在外頭敲了半天的門,我的太子哥哥,哦,也就是太子妃你的夫君,像是聾了一樣,半點回應也沒有。”
“你生病,他可是半點也不關心。”
意料之的事,青葙倒是沒有多大反應,李建深對一貫的冷冷,若是此刻他突然跑過來對噓寒問暖,反倒要吃驚害怕。
藥煎好了,青葙等冷涼了之後,捧著藥碗一口氣喝下去。
李義詩見麵好了許多,看著不疼了,方才起告辭:“太子妃,我等著你的果子。”
青葙發現李義詩是個格有些別扭的姑娘,對人表示好的時候,不喜歡明說,非要拐彎抹角。
捧著藥碗,點點頭,說好。
等走了,青葙方躺下,然而腦海裏思緒紛雜,攪得毫無睡意,將腦袋埋在被子裏,不知過了多久,方才沉沉睡去。
青葙在梨園將給林貴妃的畫畫完,便去跟李建深辭別,見他不在,就給他寫了張字條,告訴他自己回東宮去了。
雖然李建深並不關心,也不一定會看,但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的。
李建深回來,見桌上有一字條,下意識拿起來看,隻見上頭寫道:
“妾已歸,君珍重。”
字跡歪歪扭扭卻又十分認真,仿佛能瞧見寫它的人趴在桌上努力下筆的樣子。
李建深本想將它扔掉,最終卻沒這麽做。
這是頭一次有人給他寫這些東西,雖然有些稚,但覺並不壞。
馮宜過來:“殿下,五公主殿下求見。”
李義詩三天兩頭的鬧一次,李建深早就見怪不怪。
“打出去。”
前幾日他已然睡下,李義詩在沁芳殿外也吵著要見他,他知道來,多半是跟李紀元有關,他當日沒見,今日也一樣。
馮宜躬應是。
次日是個大朝會,李建深進宮上朝,本想等下了早朝回東宮一趟,卻被李弘留下,說是要他去紫宸殿用早膳。
李建深自然是要謝恩前去。
這些表麵功夫,他這幾年是越做越練。
膳上,李弘將桌上的胡麻粥賜給他,說:“朕記得太子兒時最喜歡這個。”
李建深道:“是,難為陛下還記得。”
李弘放下筷子,歎息:“你自小便是個聰慧的孩子,其他的兄弟姊妹沒一個比得上你,你又不大說話,每回朕歸家,那幾個總纏著朕問’阿兄怎麽不理我’?”
他捋著胡須笑起來:“想起來,真是恍如昨日啊。”
李建深知道他的正題快到了,著筷子不吭聲。
果然,很快李弘便又是長長一聲歎息:“眼見著又是中秋,闔家團聚的日子,可是咱們家卻團聚不起來,朕這幾日總是夢見老二,也不知他過得如何。”
李建深麵無表,李弘幾乎每個月都會去大理寺看李紀元,這一點,他們都心知肚明,如今,他卻還在這裏演戲。
李弘見他仍不吭聲,麵上的笑意淡下去許多,道:“中秋團圓夜,朕打算讓你弟弟出來一日,咱們一家也算團聚了。”
一家團聚?
李建深眸中暗含冰霜,他抬頭,看著李弘道:“父皇,隻有兒臣的母親回來,那咱們才算是真正的一家團聚。”
聽他提起昭貴皇後,李弘的麵突然變得極其難看。
他按下心中的怒氣,道:“朕在說你弟弟,太子提你母親做什麽?”
李建深把玩著手中酒杯,神淡淡的:“不是父皇要一家團聚麽?”
李弘登時站起來,怒目而瞪,早已沒有在群臣跟前的儒雅隨和。
“你說什麽都不同意二郎出來?”
李建深還是那幅油鹽不進、波瀾不驚的樣子,道:“他的罪,按律早該死,是父皇保他,他才能留的一命,如此,還要他出來做什麽,繼續禍害江山社稷麽?”
李弘被他說的麵紅耳赤,指著他,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半晌之後,才道:“太子深明大義,好一個國之儲君,既如此,就該謹言慎行,而不是將那盧氏放在邊,同出雙對,毫不顧及皇室麵。”
“盧家也不是什麽清白家族,難不太子還打量著要將納進東宮不?”
李建深前些時日將他賞賜的子都賞賜給魏衍,他可以不說什麽,但要娶盧氏,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
李建深沒說是要還是不要,放下筷子,站起來,看著李弘,神無波無瀾:
“父皇子不好,還是不要如此激為妙。”
李弘自登基後,便從無人敢在他跟前這樣囂張。
他被氣得手指發抖,想都沒想,抄起手邊的一個香爐就往李建深頭上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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