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深很忙，並不會每日回東宮休息，青葙見著他的次數屈指可數，他在外頭做什麽，青葙一概不知，李建深也不會告訴。

因此即便有了之親，除了在床榻上，他們仍舊隻能算是兩個不相的陌生人。

但好在李建深還算守諾，答應給找畫師一事總算沒被忘記，約莫六七天之後，那畫師便抱著自己的畫作登門拜訪。

青葙瞧著眼前這個比還要小的年，問：“你什麽？多大了？”

年被瞧得臉紅，不敢直視，連忙答道：“回太子妃，臣張懷音，上個月剛滿十六。”

才十六歲的年郎啊。

青葙臉上浮起一抹笑意：“真是年輕。”見他似是有些拘謹，道：“不必張，從今往後你就是我師父了。”

張懷音平日裏醉心畫藝，對宮中事了解不多，隻偶爾聽師傅們閑暇時提起一兩句這位太子妃，皆言出不高，長於市井，言辭鄙，腦子更是不大靈活，可今日一見，卻覺得全然不是如此。

全然沒有太子妃的架子，對人說話笑盈盈的，雖有些不拘小節，但跟俗二字著實搭不上邊。

他給瞧畫，也能說得頭頭是道，並非不學無，俗之人。

“太子妃殿下從前學過？”

青葙點頭：“學過一點，隻是後來因為太窮，要討生活，便荒廢了。”

“那教殿下的那位定然出不凡。”

學畫是件費時又費錢的事，前些年天下大，群雄並起，尋常百姓食不果腹，朝不保夕，哪裏有心思和錢財去學什麽畫，隻有出世家的貴族才會學這些。

聽他這麽說，青葙像是想起了什麽，眼睛看著畫，神思卻飄到了很遠的地方，輕輕搖頭。

“不是，他就是個普通人。”

知道青葙被家人找回來之前一直流落在外，張懷音察覺到自己說錯話，連忙告罪：“臣惶恐，不該提起殿下的傷心事。”

青葙淡淡一笑：“沒關係，你不用害怕，其實我喜歡小時候的日子的。”

雖如此說，但張懷音卻記在心下，不敢再提，他收起畫卷，問青葙想要學什麽畫，青葙看著窗外明晃晃的日頭，道：

“人像。”

……

及至酉時，夕將近，柳芝一臉喜氣地過來，說李建深回來了，喊青葙過去，張懷音方才行禮告辭。

青葙擱下畫筆，淨了手，換服出去。

李建深不常主要見，每次見都是去侍寢，去了也不大跟講話，每次青葙都是講幾句吉祥話，請個安後，便被他拐到床上去。

對他來說，似乎隻有床上那點子價值。

青葙邊走邊發酸的右手，提起擺進承恩殿後，瞧見李建深正在屏風後頭換裳，朦朧的影被夕拉得老長，映照在屏風上。

聽著窸窸窣窣的布料聲，青葙行禮：“殿下。”

“嗯。”裏頭傳來李建深低沉的嗓音，他個頭高，整個腦袋都從屏風上頭出來，扭頭瞥了眼青葙，隨後從裏頭走出來。

青葙見他穿了家常的紫金圓領袍衫，腰間係著金玉帶，行走之間，上頭墜著的一隻梅花紋樣的荷包異常顯眼。

青葙的視線在上頭掠過，很快移到李建深的臉上去，與他對視。

李建深似乎對總是含脈脈看著自己的樣子習以為常，從邊走過去，在食案邊坐下，將手中象牙扇仍在桌上，道：“用膳吧。”

這開場白太過悉，青葙轉在他對麵的食桌後坐下，在宮人將膳食端上來之後拿起筷子，時不時抬頭看李建深幾眼。

李建深的手一頓，‘啪’的一下將筷子置在筷架上。

青葙將視線收回，往裏夾了一小塊魚膾咽下去，說：“這魚膾好吃，殿下嚐嚐？”

將自己麵前的魚膾端給李建深，李建深自然沒有接，他隻抬眼瞧了一下，便收回視線。

不一會兒，青葙也收起發酸的手臂，將魚膾重新放下。

終於沒有再去瞧他。

他們兩個飯量都不多，很快便將這段飯吃完，青葙見李建深起，下意識地要跟著他往後頭寢殿中去。

“今日你來，不是為了這個。”李建深將象牙扇撿起來拿在手裏，“正好有空，陪我去瞧瞧太後。”

青葙點頭。

這些日子相下來，李建深仿佛對誰都隔著一層，就算對皇帝李弘也隻是表麵尊敬，若說這宮裏有什麽人能讓他牽掛敬的，也隻有太後了。

在李建深離宮的那半年裏，青葙時常去瞧太後，每回去，幾乎都能聽太後說起李建深又給寫了家書，寄了東西。

太後甚至多次將他寫的家書拿給瞧，裏頭言辭懇切，句句都是尊敬與戴。

隻是青葙有些不解，李建深回宮後，每次去瞧太後，都是獨自一個人去，怎麽今天卻突發奇想要帶上？

到了蓬萊殿，太後見了兩人一起過去，果然十分欣喜，眼睛瞇一條。

“怎麽這時間過來？晚上冷，別著涼了。”

眼角湧現出細細的紋，朝青葙手，青葙立即握上去。

“阿葙啊，雀奴這些日子沒欺負你吧？”

雀奴是李建深的小名，太後都是這樣他。

聽見這話，青葙下意識地去瞧李建深，隻見他長玉立，安靜地站在那裏，並沒有什麽表。

青葙回過頭來，看著太後蒼老的容，彎起角，出兩個酒窩：“太後放心，殿下沒欺負我，他還把您送給他的那隻鸚鵡送給我玩呢。”

李建深聽見這話，扭頭瞧了一眼。

太後一挑眉頭，有些意外，“真的？”

青葙笑著點頭，回首問李建深：“是吧，殿下？”

他送鸚鵡隻是因為他嫌煩了而已，卻被講得好似對有似的。

李建深漆黑的眸子在上停留片刻，終於抬眸對太後道：“是，皇祖母。”

太後子不好，一直在宮中養病，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李建深，眼瞧著他了家，自然希他們夫妻和睦，李建深往後也能開懷些，聽青葙如此說，不由得點頭，連連道：

“好，好。”

拉著青葙道：“前些日子雀奴一直在外邊，你們小夫妻也沒怎麽相，馬上就要秋了，也別總在宮裏待著，他也帶你到走走，免得悶壞了。”

許是說話太急，太後沒說兩句，便捂輕咳起來。

原來如此，青葙抬手幫著太後順氣，到了這個時候，才徹底明白過來，李建深今日過來，是為了討太後歡心。

青葙笑起來：“好。”

隻聽‘噗嗤’一聲笑，從後頭走出來一個藍金胡服、頭梳馬尾的，角含笑，眼神卻暗含嘲弄，視線悠悠地掃過青葙，最後在李建深上停下。

“皇祖母，太子殿下事忙，怕是沒空陪太子妃出去，不如由孫代勞吧。”

可以將‘事忙’兩個字咬得極重。

太後道：“你啊，日裏招貓遛狗，東奔西跑的，別把你皇嫂帶壞了，還是你皇兄去吧。”

知道太後是要借此培養李建深和青葙的，在太後看不見的地方對李建深出一個諷刺的笑容，道：“是。”

青葙沒想到在這裏見到五公主李義詩，和李建深親當晚，滿屋都是瞧笑話的人，坐在床上腹中空空，是李義詩過來將頭上的蓋頭掀掉，對道：“傻了吧？人都走了還等什麽？”

語氣間盡是對李建深的敵意，那時便知道，與李建深兄妹不睦。

至於為什麽，大概也能從宮人們的講述中猜到一點。

李建深從小在外征戰，李義詩對這位大哥並不怎麽親近，與親近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襄王李紀元。

而李紀元因為巫蠱之被牽連囚，李建深的地位卻日益高漲，李義詩不信二哥李紀元的罪名，數次請求為他翻案，同時把這筆賬算到了李建深的頭上。

皇家兄妹，為權相殘，大抵如此。

青葙點頭見禮，李義詩也不回禮，隻道：“太子妃許久未見，倒比從前清減了些。”

青葙抬手去臉頰，“是麽？那我倒要多吃些。”

太後怕李義詩跟李建深鬧起來，便道：“五娘，你不是在後頭歇著麽，怎麽起來了？”

李義詩這才轉坐到太後邊，笑著道：“睡得久了，骨頭都僵了，特意來陪皇祖母說說話，哪想到太子和太子妃在這兒。”

頓了頓，突然瞥了眼李建深，狀似無意道：

“孫突然想起來，前些時日有位娘子從回來，還是孫護送的呢，脾氣倔，下著大雨還要往長安趕，說什麽都不聽，想是急著見什麽人吧。”

太後抬眼去瞧青葙，隻見神未變，一臉懵懂無知的樣子，看見自己瞧，還對著笑起來。

“太後可有什麽吩咐？”

太後捂輕咳起來，擺擺手：“無事，隻是瞧天晚了，你們該回去歇著了，雀奴。”喚李建深：“帶你媳婦回去吧。”

扭頭看向李義詩：“還有五娘，也回吧，我累了，明兒再聽你講故事。”

李義詩瞧太後確實有些疲累的樣子，也便適時住了口，起告退。

三人一齊出了蓬萊殿，青葙遠遠落在後頭，看前麵兩人說話，不知李建深說了句什麽，將李義詩氣得夠嗆，一甩袖子，揚長而去。

回東宮的路上，李建深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青葙瞧出他心不好，便撿些市井間的逗趣話本故事給他聽。

李建深不置一詞，隻是微微抿起角。

察覺到他可能並不喜歡，青葙住了口。

有時候都替李建深覺得累，明明反，卻不會主出言阻止，為儲君，他不會用言語放縱自己的惡，可他明明沒有表達不滿，更沒有惡語相向，但就是讓人覺到他的不喜歡。

對的不喜歡。

若不是為了堵住陛下和朝臣們的非議，也許他不會與同房，這樣想，他當初娶自己，也許是一時的心來也不一定。

在想這些的時候，李建深已經走了很遠，青葙理了理鬢邊的碎發，快步跟了上去。

等兩個人進了承恩殿，李建深回過來對著青葙開口，隻是簡單兩個字：“更。”

宮人們都識趣退了下去。

青葙抬手將李建深外袍褪下，隻剩一件裏，然後就被他推靠在牆柱上。

他今日格外地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