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媽媽準備了皂莢和兩塊髒帕子。

一個丫頭用皂洗，一個丫頭用皂莢洗。

皂莢和皂的功效差不多，但皂莢在使用上要麻煩得多，首先要用溫水碎，其次攪出泡沫來，第三步才是洗。

這個過程用時著實不短，乃至於小丫頭的皂莢還沒好，使皂的小丫頭已經把帕子洗完了。

程氏檢查了一下，帕子洗得幹幹淨淨，又快又好。

秦禛解釋道：“洗臉還是澡豆致一些，但若是洗，皂的優點就很明顯了。”

秦簡言抓起一塊橢圓形的皂在手裏把玩，“我算了一下本，皂價廉，的確是好東西。”

秦禕笑道：“依我看，單靠這皂和香皂，咱們鋪子就能穩賺不賠了。”

程氏臉上有了笑容，“老爺，廿五就開業了，不如請安時跟老太爺言語一聲？”

秦簡言點點頭，“好，言語一聲。”

……

秦家是武將家庭，規矩不重，分了家更是如此。

老夫人規定，三天一請安，時辰在七點以後。

一家四口一起用過早飯，就往正院去了。

一進起居室，秦禛就覺到了不對勁，秦老夫人的臉瞬間沉下來，明顯對他們二房不滿。

秦越山咳嗽一聲，笑道：“默聲來啦。”默聲是秦簡言的字。

秦簡言打了一躬，“給父親母親請安。”

程氏帶著兩個孩子也行了禮。

秦越山頷首，“好，坐吧。”他指了指邊的太師椅，“聽說你最近很忙？”

秦簡言道：“正要和父親說呢，兒子和程氏開了個鋪子，再過幾日就要開業了，屆時還請父親掌掌眼。”

秦老夫人把茶杯磕在小幾上，“聽說開的還是脂鋪，你覺得我們將軍府像是賣脂的人家嗎？”

秦簡言的額頭有汗水滲了出來。

程氏也沉默著。

秦禛和秦禕對視一眼，秦禛搖了搖頭，示意秦禕不要說話。

這是他們二房的買賣，跟老夫人沒關係，老夫人之所以發作，不過是覺得他們二房沒及時報備，沒把放在眼裏罷了。

不搭理，冷理就好。

秦越山略過老夫人的質問，“都籌劃好了嗎？”

秦簡言了把汗，“好了，都好了，隻等開業了。”

秦越山欣地笑笑，“這是你家立業後獨立做的第一件事，老夫很欣，好好幹。”

“是！”秦簡言如釋重負，熱淚盈眶，“謝謝父親，兒子一定好好幹。”

秦老夫人的臉一陣白一陣紅，用餘瞟了秦越山兩眼，到底沒敢駁他的麵子。

秦簡行道：“若是綢小弟還能幫點忙，這脂生意實在不懂。”

秦簡言的聲音大了一些，“謝謝三弟，你二嫂和珍珍懂一些，問題不大。”

“那就好。”秦簡行點點頭，“做生意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像脂這玩意，隻要找到幾個效果不錯的古方，行就差不了。”

秦簡言道：“是啊是啊，珍珍說隻要真材實料，這買賣就能做得。”

他隻說用料，不提古方。

秦禛在心裏點點頭，盡管隻有不到一個月，但這位老實的父親有長進了，知道藏著掖著了。

“老太爺、老夫人，禮部來人了！”一個管事婆子小跑著進了屋。

秦簡言站了起來，“父親，是不是日子定下來了？”

秦越山道：“你隨老夫一起去。”

“是。”秦簡言與程氏換一個眼神，和秦簡行一起，跟在秦越山後出去了。

秦老夫人思忖片刻，說道：“欽天監合完八字，就該定日子了，昭王年紀不小，估計婚期不會很晚。”

秦雯抱住的手臂，小聲道：“祖母，會不會八字不合？”

秦老夫人在額頭上了，“傻丫頭，這可是皇上賜婚，哪個敢說不合？”

秦溪道：“那要是真不合，二姐豈不是……”

“溪溪！”林氏輕叱一聲，趕向程氏解釋道，“二嫂，言無忌，珍珍能有賜婚這等天大的福分，八字自然是好的。”

“不要。”程氏微微一笑，聲道，“我家珍珍有頭腦、有運氣，八字也絕不會差。”

秦禕對秦禛說道：“以前隻覺得你脾氣古怪，不聯絡姐妹，如今看來……還是古怪點好。”

林氏紅了臉，垂著頭，把玩著茶杯把，不再說話。

禮部確實定了婚期，就在八月初六。

現下是五月廿日，滿打滿算還有兩個半月。

秦老夫人總算有了一慈母心腸，問程氏：“被子、裳、見麵禮什麽的還有哪些需要幫忙？我給針線房代下去。”

矢口不提嫁妝一事。

程氏也不指，“老夫人放心，都已經有著落了。”

秦越山看了秦老夫人一眼，眼神極其涼薄。

秦老夫人有些訕訕，“你放心，老這邊也已經備下了一些，一定讓珍珍風大嫁，絕不會墮了將軍府的名頭。”

秦禛想了想，“祖父，關於嫁妝我有話要說。”

秦越山道：“你說。”

秦禛道：“家裏既然分了家，孫的嫁妝就不該讓祖父心，量力而行即可，昭王不可能指著孫的嫁妝過日子，孫也不會靠著這點嫁妝過一輩子。‘好男不吃分家飯,好不著嫁時’，孫別的沒有，這點骨氣還是有的。”

“哈哈哈……”秦越山大笑起來，“好，有誌氣，那祖父就不給你添置了，日後你們二房的耳子也能清靜些。”

秦禛眼裏有了一笑意，和明白人說話就是痛快。

秦老夫人一幹人通通紅了臉。

……

五月二十五，依依香坊開業。

二房沒什麽人脈，隻有秦越山和秦簡行去捧了捧場——程氏對程家人有戒心，並未告知他們此事。

秦越山親自刀揭匾，左右店鋪的掌櫃過來道賀一番，下人們再放幾串鞭炮，就算走完了過場。

秦越山裏裏外外走一遍，偶爾還在櫃子上一把，看看有沒有灰塵，像極了檢查小學生作業的老師。

鋪子是秦禛親自布置的，衛生無虞，絕對窗明幾淨。

窗臺下還擺了兩張待客小圓桌，桌麵上有小花瓶，瓶裏著一支時下的鮮花，格外雅致。

鋪子外麵還放了兩張帶靠背的長木椅，供走累的行人休息。

庫房的架子上基本是空的，牆角堆著兩個木箱子，剩下的就什麽都沒有了。

秦越山看完後眉頭微蹙，但也沒說什麽。

秦簡行也是如此，說幾句吉祥話，陪著秦越山回家去了。

回到家，秦老夫人見秦越山滿臉不喜，沒敢多問，等他走了，才跟秦簡行細細打聽了一下。

“母親，不是兒子不幫二哥，而是二哥沒提前打招呼啊。”秦簡行憾地搖搖頭，“他們什麽都沒準備，先把鋪子租下了，貨品不充足，哪哪都倉促，這怎麽能做好買賣呢？唉，二哥還是沉不住氣啊！”

秦老夫人道：“估計要賠不錢吧。”

秦簡行角下彎，搖了搖頭，“目前看來，至一千二百兩。”

小孟氏道：“三彩街的鋪子可不便宜，二叔找了個好地兒練手。”

林氏點點頭，“想不到二叔這麽有魄力。”

“哈~”小孟氏輕笑一聲。

秦老夫人生氣地說道：“話說得好聽，還不是得了便宜賣乖？”

小孟氏心領神會。

林氏怔了一下，大概也明白了。

秦簡行道：“那孩子脾氣大，將來隻怕……”

秦禛脾氣古怪，與秦家人隔著一層。

秦家人打心眼裏覺得，即便做了昭王妃，於秦家也沒什麽好。

一個沒有底氣的王妃，又能多人看得起呢？

基於這種普遍心理，秦禛的嫁妝和聘禮倍親朋好友的關注。

有人說，婚期都定了，昭王卻連秦家的門都沒登，聘禮也不會多，大抵是樣文章。

還有人說，秦家二房沒能耐，又剛分了家，別說六十四抬嫁妝，隻怕三十二都湊不上。

就在眾人私下裏議論紛紛之時，司徒演也在征詢景緗之的意見。

他問道：“王爺，聘禮的事到底是怎樣的章程？”

景緗之還在看手上的條陳，“自打秦禕遇襲後，除了睿王府各家都沒報過，也沒有類似的案子。”

司徒演見他不搭茬，便也罷了，“要麽是對方更加小心了，要麽這樁案子隻是湊巧。”

景緗之搖搖頭，“不會是湊巧，一定是對方更加小心了。”

司徒演道：“我們了他們就鬆了，對方很有耐心，王爺不要心急，不如借婚期好好歇歇，看看對方有沒有異。”

“嗯……”景緗之若有所思，開口卻說起了另一件事，“本王生來帶煞，仇家也多，不論誰嫁我，日子都不會太順遂，活不到壽終正寢也是極有可能。本王不喜歡秦二，不想娶，同時也是不想害。你知道的，本王不在意的人也不會在意的死活。”

司徒演還在著肚子，但角的笑意已然無影無蹤，他避重就輕道：“王爺想多了，生死有病富貴在天，婚是皇上賜的，咱也沒辦法不是？”

景緗之翹起二郎，又玩起了柳葉刀，“話是這麽說，但心裏還是會有不安。”他把柳葉刀投擲到靶子上，又道，“關於聘禮的事本王考慮過了，我不會麵，但聘禮可以加倍，秦老將軍的麵子還是要給一點。”

“唉……”司徒演歎息一聲，“我明白了。”

景緗之又出一刀，“遇到我，是運氣不好。”

所以，“關你屁事”也好，“神經病”也罷，隨便罵。

……

這世上，能一蹴而就的事很，做生意也是如此。

商品庫存不多，促銷不敢做，人氣就起不來。

每日頂多賣幾盒香、澡豆什麽的，口脂和皂、香皂等始終打不開銷路。

租金加日常流水，每日都要半兩多銀子，再加上婚期越來越近，昭王對婚事不在意，聘禮遲遲不到，這些都給秦家二房造了巨大的心理力。

尤其是每三天一請安，麵對秦老夫人致命三問時，這種力就會飆到頂點。

六月十日，秦老夫人的長姐趙孟氏遠道而來，一為探親，二為秦禛的婚事。

秦家照例舉辦家宴，兩位姑也一起請了回來。

午飯前，一大家子聚在正院的起居室裏，團團圍坐在秦老夫人邊，聽老姐倆敘舊，聊陳年往事。

秦禛要嫁昭王，趙孟氏格外重視，閑話幾句後，話題就轉到了這件事上。

問道：“二妹，嫁妝準備得了嗎？”

秦老夫人道：“還在準備？”

趙孟氏又問，“聘禮到了嗎？”

秦老夫人臉頰微紅，“這……”

“這都什麽時候了，聘禮還沒到？”趙孟氏見秦老夫人語塞，立刻猜到了大概。

早些年過得不省心，人很瘦，臉上皺紋多，略一蹙眉，眉心就出一條深深的壑，

秦老夫人在長姐麵前丟了臉麵，怨氣陡升，“誰說不是呢？生意生意做不好，婚事婚事也不順，我這麽大歲數了，還日日跟著著急上火。”

“唉……”趙孟氏歎了一聲。

經曆了那麽多，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聘禮遲遲不到，原因隻有一個——昭王不看重秦家，也不看重秦禛。

事捋清楚了，心就涼了一半。

趙孟氏迅速轉移話題，聊起了奉天府的風——男人是奉天府府尹，正三品。

程氏和秦簡言鬆了口氣。

秦禕對秦禛說道：“妹妹，能不能想個法子不嫁呢？”

秦禛覷了一眼豎著耳朵聽他們兄妹聊天的秦雯，用正常音量說道：“二哥不用擔心，嫁一個三表哥那樣的人，還不如嫁給昭王。人不能太貪心，如果名利和好男人隻能要一個，我選前者。”

秦雯聞言麵紅耳赤，怒道：“三表哥不過是看不上你而已，怎麽就不是好男人了？你且等著瞧，無論名利還是什麽，三表哥都會給我，而昭王能給你的除王妃這個稱號外，就隻有笑話罷了。”

憤怒使人衝，這番話的音量比秦禛大多了，他們的兩個姑姑，以及一幹表姐妹聽了個清清楚楚。

雖然無人就此發表高見，但探究的目紛紛落在了秦禛的臉上。

昭王遲遲不來，聘禮遲遲不到。

秦雯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秦禛挑了挑眉，無於衷。

秦禕攥著拳頭站起來，正要反擊，就聽秦越山的聲音在外麵響了起來，“默聲，昭王府的司徒先生代昭王送聘禮來了，你隨我去迎一下。”

秦雯冷笑一聲，“瞧瞧，還是沒有麵，聘禮也無非是樣文章，二妹不用太難過，裝箱禮長姐一定會給的厚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