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緗之繞過假山涼亭，吩咐護衛老七，“你去盯怡然縣主，一有消息馬上回來匯報，我在前麵等你。”

“是。”老七古答應一聲，腳下向左一拐，繞過一塊大石，進了假山。

承影挑了挑眉，他知道主子這樣做的意圖。

怡然縣主是睿王世孫的庶妹，其生母是大姨娘任氏。據他所知，自打其父過世後，這位大姨娘就和沒有分居別府的二叔搞上了。

二人很小心，一般不在府裏幽會，而是在西城的一個二進的院子裏。

這是六扇門的一個兄弟辦事時偶然發現的，睿王府肯定也有人知道。但睿王世孫還沒親，其母寡居，不管中饋，家務掌在其二嬸手中，下人們隻要不傻，就不會將此事出來，更不會報給大房的小主子們。

但是……

如果婢的死和這件事無關，那他家主子豈不是在秦二姑娘麵前丟了麵子？

承影加快腳步跟上去，猶疑地看向景緗之。

景緗之道：“廢話就不要說了。”

“是。”承影捂住，退後半步。

片刻後，景緗之在葡萄架下坐了下來。

五六株葡萄長得枝繁葉茂，在頭頂支撐起好大一片青碧，炎熱似乎也減了幾分。

承影了把汗，打開扇子，在景緗之後呼噠呼噠地扇了起來。

大約十幾息後，安順郡王和睿王世孫出現在來的路上。

承影明白了，自家主子等的是他們。

“十三哥。”

“十三叔。”

二人各一聲。

景緗之道：“坐吧。”

安順郡王在他對麵坐下，“十三哥不去……”他意識到自己多了，趕停下話頭。

景緗之道：“稍安勿躁。”

景兆先不安地了手，“還請十三叔手下留。”

景緗之瞥了他一眼，“你想太多了。”

景兆先鬆了口氣。

又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老七回來了，“王爺，有發現。”

景緗之道：“說吧。”

老七道：“怡然縣主去找大姨娘了。”

景兆先和安順郡王麵麵相覷。

景緗之問景兆先，“你二叔在哪兒？”

景兆先道：“在祖母那兒吧。”

景緗之點點頭，“我們走一趟，但不去正院，找個蔽的地方等著大姨娘的人就行。”

他說的晦，但大家都明白了。

景兆先臉紅了，右手按住口，一言不發，把景緗之等人帶出花園，穿過一條筆直的夾道，然後向左拐，進了一座空院子。

一幹人進了廂房，在一張八仙桌落座，由承影關上了門。

景兆先道：“這裏是家父生前住的院子，家裏設宴時，這兒就是最冷清的地方。如果，他們有要事……”

“咚咚！”窗戶被輕敲了兩下。

景兆先閉上，躲在窗垛旁，過玻璃觀察外麵。

果然，大姨娘的管事婆子和他二叔的長隨出現在院子裏，二人咬了一會兒耳朵，長隨就變了臉，慌慌張張地離開了。

那婆子四下看了看，也走了。

屋子裏沉默了好一會兒。

安順郡王拍拍景兆先的肩膀，“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樣。”

景緗之道：“聽說幽會地點在西城的一個院子裏，廣安街，君樂胡同。”

說完，他負著手往外走。

安順郡王問道：“十三哥，你怎麽知道怡然有問題？”

景緗之頓了一下，轉過，到底解釋了幾句，“第一，大姨娘和你二叔的事已知；第二，怡然留下來陪秦二不需要考慮那麽久；第三，試探怡然，看似很鎮定，但還是能看出來張。”

叔侄二人目送景緗之出去。

待腳步聲走遠後，安順郡王道：“也沒比我大幾歲，怎麽就這麽嚇人呢？”

景兆先道：“十七叔此言差矣，嚇不嚇人不在年齡。”

“那倒也是。”安順郡王搖搖頭，“算了，不琢磨了，你打算怎麽辦？”

景兆先道：“侄兒琢磨著，我們長房的管家權應該拿回來了。”

安順郡王點點頭，“言之有理，如此，大嫂就有了事幹，日子也好過一些。”

……

秦禛從安順郡王和睿王世孫離開後，一直跟秦禕呆在一起。

宴會開始，男分開，秦禛落了單，和幾個不大認識的孩子們拚一桌。

這時候，鄭三湊了過來。

鄭三名鄭芷瑩，十五歲，父親是齊國公，格開朗，悉之後頗為健談。

怡然是後來的，在秦禛左邊落了座。

是主人，按說應該擔起陪客的責任，但臉煞白，麵無笑意，目時不時地看向外麵。

然而，男人們在對麵的大花廳裏，隻能約看到安順郡王和景兆先的影子，找不到景緗之。

“這道糟鵝掌不錯，秦二姑娘可以試試。”怡然總算開了口。

秦禛道：“謝謝縣主。”夾起一塊放到碗裏。

怡然見態度如常，輕輕籲一口氣，角掛起一抹淡笑，對鄭三說道：“三表姐也嚐嚐。”

“正在嚐。”鄭三把筷子抬了抬，上麵正夾著一塊，“縣主怎麽了，心不在焉呢？”

怡然尷尬地笑笑，“沒事，就是有些不舒服。”

鄭三道：“要不要？這裏我可以替縣主照應著。”

“不要，我撐得住。”怡然盯著眼前的幾盤菜，筷子在半空中晃了晃，最後夾起一黃瓜放在裏。

怡然沒心，秦禛懶得應酬，鄭三和其他客都很識趣，這一桌的氣氛便格外凝重。

相對比，隔壁一桌就顯得格外熱鬧。

晴縣主“咯咯咯”地笑著，正在說一些趣事。

客人們都很捧場，即便不好笑，也笑得無比暢快。

怡然看了一會兒，“啪嗒”一聲放下筷子。

同桌的客人看了過來。

立刻知道自己失態了，飛快地拿起公筷，給鄭三夾了一筷子黃瓜，“三表姐嚐嚐。”

鄭三：“……”是沒吃過黃瓜嗎？

“噗嗤……”晴雅麵對著他們這一桌，正好瞧見，笑道，“二妹妹想什麽呢？”

晴道：“二姐今天茶飯不思，莫非是……”

怡然的臉眼可見地黑了下去。

秦禛知道，怡然心裏有鬼，這是要繃不住了。

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有心激一下，但又心疼這個什麽都放在心裏，聰慧且又脆弱的。

罷了，給一次機會吧。

秦禛開了口，“怡然縣主肚子不舒服，我陪你走一趟吧。”

鄭三驚訝地看著秦禛，又看向怡然。

“多謝秦二姑娘。”怡然站了起來，拉住秦禛就往外走。

二人逃也似的出了花廳，七拐八拐地進了一座小院。

怡然把秦禛扔在院子裏，獨自衝進室，很快，劇烈的嘔吐聲穿過窗紙傳了出來。

“縣主這是怎麽了？”

“吃得不舒服了嗎？”

“快快快，倒杯茶水來。”

……

幾個大丫鬟忙了起來，屋子裏糟糟的。

秦禛嚇了一跳，這是有了，還是力過大導致的？

應該是後者吧？

琉璃道：“姑娘，是不是因為……所以……”小丫頭眨著眼，話說半截，讓秦禛自己會。

秦禛沒搭理。

小丫頭也不尷尬，自己找補道：“八是。”

不多時，怡然讓人把秦禛請了進去，然後把所有的丫鬟打發了。

說道：“你不要多想，我沒做出格的事，就是吃得不舒服了。”

秦禛頷首，“你力太大了。”見怡然眼裏有了一狐疑，解釋道，“就是你背負的太多了。”

怡然捂住臉，淚水從的手指滲了出來。

秦禛環顧一下四周，陳設很一般，不比的屋子強多——失去父親的庶，肯定比嫡難熬一些。

“你果然比一般的子冷。”怡然停止了哭泣。

“是嗎？”秦禛失笑，“我以為，我給你留了足夠的空間。”

怡然從袖子裏扯出一張手帕，把淚痕抹淨，一把鼻涕，扔到一旁的痰盂裏。

那是一張上好的綢緞，邊緣細致地繡著花邊，在繡坊裏至值二百個大錢。

秦禛頓時覺得自己之前猜錯了，怡然應該很有錢。

那麽這錢的來路……

“既然縣主不舒服，就上床休息一下吧，秦二告辭。”站了起來，再怎麽好奇也該到此為止了。

怡然道：“你猜到什麽了嗎？”

秦禛轉往外走，“我不想猜，睿王府的家事與我無關。”

快到門口時，聽見怡然說道：“我姨娘和二叔有染，兩三年了。”

太蠢了！

秦禛在心裏罵自己，轉走了回來。

怡然繼續說道：“五天前，二人在西城幽會時，被那婢發現了。勒索我姨娘，勒索我，想要我的錢，又想給我二叔做妾，結果被我二叔給殺了，我親眼瞧見的，哈哈哈……”

無法遏製地笑了起來，肆無忌憚。

生母名聲不好，子多都會到影響。

一旦此事被宣揚出去，怡然縱然無罪，也同樣會被勾連。

不過，看扔帕子的樣子，得到的好估計也不了。

一方麵是廉恥心，一方麵是虛榮心，理智和自尊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煎熬這麽久，被殺人這沉重的稻草一，崩潰在所難免。

秦禛道：“隻要你沒殺人，這件事對你的影響不大。”睿王不會讓這件事傳出去的。

怡然又哭了起來，“我恨，但我不希死啊，嗚嗚嗚……”

“這件事你沒說過，我也沒聽過，你好自為之吧。”秦禛快步出了起居室。

一邊走，一邊迅速盤了一下此事的後續發展：一，如果昭王破了此案，睿王肯定會責罰興安郡王，說不定大房二房會就此分家；二，大姨娘必死無疑，知道此事的婢下場也好不了；至於……

“原來另辟蹊徑了。”一個聲音打斷了秦禛的思緒。

“是昭王。”琉璃小聲提醒道。

秦禛停下腳步，“民見過王爺，怡然縣主不舒服，我送回來了。”

“是麽？”昭王上前幾步。

夾道很窄，二人也算狹路相逢。

秦禛足有一米七出頭，但在昭王麵前仍不夠看，需仰視才見。

後退一步，直視景緗之，“是的。”

景緗之道：“守好你的本分。”

秦禛雙手兜，不做任何回應。

景緗之轉就走，快轉彎時，他聽見後麵傳來幽幽一句：關你屁事，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