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的腳步從不遲到。

考場安排表出來，賀蘭訣和廖敏之在同一考場，他考號靠前，考號靠后，兩人隔了半個教室。

而且——考場就在樓下，是唐棠的班級。

賀蘭訣有種預，這次考試，肯定超lucky。

“寶貝，你考號多？我把我開過的課桌留給你。”唐棠一整個激住了，“需要什麼公式小抄？我給你寫在桌肚里！你要的時候瞄一眼。”

“所有的理公式~~~拜托了~~~”

“……做個弊，你野心還大……”

考場布置要清空教室，不許把課本雜留在教室，一來防止盜，二來防抄襲。

老傳統，考前一天，晚自習之前，大家收拾桌面，把書和雜搬到辦公室去。

高二（七）班的教室在四樓，范代菁的英語組辦公室在二樓。

大家都擼袖子開工，掏桌子，翻書、整理、當搬運工。

男生自告勇幫生忙，鼓著結實的，左手拎一摞，右手抱一箱，雄赳赳氣昂昂，散發著男子力。

甭管平時多嫌棄這幫男生汗臭腳臭，同學這時候都識相鼓掌，真誠贊：“holyhigh。”

平時察覺不出來，賀蘭訣把書都挪出來，才發現東西真不，是文控，花里胡哨的筆記本又厚又沉，在桌上摞了珠穆朗瑪峰。

廖敏之也在旁邊收拾，他的東西，干凈，簡單。

賀蘭訣活活手腕，氣沉丹田，打算多跑幾趟。

旁側突然橫過來一只手，攔住了賀蘭訣的作。

冷的手指修長，輕輕掐住了書脊，他沒看，目垂直落在書本上，自然接過：“我來。”

“謝謝，太麻煩你了。”

瞬間喜笑開。

男生的力氣和生力氣不一樣。

廖敏之一口氣抱起了一大半的書，賀蘭訣拿了剩余的一點，兩人出了教室。

開開心心跟著他下樓，時不時護一下被他步伐晃歪的書本，不小心瞄到他的手臂，繃著青筋和管，腕骨凸得尖銳，瘦韌的線條流暢利落。

范代菁正在和老師聊天，瞥見廖敏之在前，賀蘭訣亦步亦趨跟著他，笑著招手：“那邊，你們挨著墻角放。”

辦公室有塊地方是專門劃給學生放書的。

廖敏之慢慢彎腰，看了眼地面，沒把書放下，單膝磕在地上，一條蹲著，兩手摟住書，抬頭看賀蘭訣：“拿張紙，墊一下。”

“稍等。”

地面上有點灰塵，賀蘭訣急忙把自己的草稿本出來，撕了兩張紙，鋪在地上。

他把書摞在紙上，賀蘭訣手去幫忙，兩人湊得近，冷不防聞見他上有皂的香氣。

大概是薰草、還是柑橘的氣息，沖鼻腔，微微清冽，讓人神思一晃。

回教室的路上，賀蘭訣腳步在前，廖敏之在后，兩人隔著一兩步的距離。

他偏頭，視線落在走廊外側。

落日余暉，晚霞絢爛，夕涂抹在校園各個角落。

沒話找話：“太下山了，景好。”

廖敏之似乎沒聽見這句話，沒出聲，也沒回頭，只是側臉染了瀲滟霞，一如既往的沉默平和。

-

第二天在考場見面，賀蘭訣特意從后座繞過來，跟廖敏之打招呼。

“早上好啊。”

他眉眼舒展，面和朝點點頭。

賀蘭訣用的真的是唐棠的課桌。

在課桌里找到一條“綠箭”口香糖，嚼進里，提筆寫了幾個字，把包裝紙原樣塞回原。

當天考三門，上午語文，下午數學，晚上理。

題目不算難，一切都順利，只是在下午數學場，賀蘭訣被好幾道題卡住，來不及檢查。

最后五分鐘，監考老師出聲提醒，等到鈴聲一響，拍手喊停。

大家紛紛停住，等老師收卷子，賀蘭訣也擱下筆，看著自己的卷面，檢查選擇題有沒有。

“第一列第二桌，那個男同學，時間到了，停筆了。”

監考的男老師健步過去，咚咚敲廖敏之的桌子，扯過卷子，語氣有點沖：“怎麼回事，喊你停怎麼不停下？時間到了。”

滿考場的人齊刷刷偏頭。

賀蘭訣“蹭”從位子上站起來：“老師……”

老師沒多計較，轉去收其他考生的試卷。

廖敏之把筆合上，泰然自若收拾文和書包，走出了教室。

賀蘭訣拖拖拉拉收拾東西，最后走到監考老師邊：“老師，你這兩天都是監考我們考場嗎？”

“是啊。”

像月考這種小考試，學校安排不嚴，通常不會變換監考老師。

“剛才你說的那個男生，他聽力有問題，不是故意拖時間，您誤會他了。您下場考試能不能提醒下他。”臉頰微微發熱，“我們是一個班的，他是我同桌。”

跟監考老師解釋完，賀蘭訣回了趟自己班級。

教室里沒有人。

又去了趟英語組的辦公室。

辦公室有幾個別班的同學，在書堆里拿東西。

賀蘭訣一眼看見自己和廖敏之的書，整整齊齊的兩摞，并排挨著墻，靠得很近，像兩個罰站的盟友。

最上面的是化學課本，賀蘭訣翻了翻，看見扉頁上寫著他的名字。

廖敏之。

高二七班。

字跡很瘦，利落，先抑后揚，落筆有點銳利。

每天早上收作業，已經很悉他的字。

沒有找到人，賀蘭訣打算回家吃晚飯。

沿著樓梯往山下走，眼前卻猛然一亮，廖敏之拎一袋熱騰騰的手抓餅，低著頭一步步往上爬樓梯。

廖敏之有點驚訝看著從山下沖下來的同學，差點剎不住腳，在他面前晃了晃，才勉強維持住平衡。

語氣很直接，嗓音脆脆的：“你考試的時候，怎麼不戴助聽呀？”

“老師會問。”他慢聲開口，“以為那是藍牙耳機。”

如果被看見，就一定要解釋，廖敏之不想多事。

下午那場數學考試，他忘了調手機鬧鐘，一時不注意錯過了時間。

“那你明天的英語聽力怎麼辦？”小心問他，“你能聽到英語廣播嗎？”

廖敏之目直直看著。

“我不做聽力題，聽不清。”

“很嚴重嗎？”想了想，指了下自己的耳朵，“很多聲音都聽不見嗎？”

他微微點頭，跟揮手告別，往教學樓走去。

英語廣播已經很大聲了，他也聽不到嗎？

趙玲這兩天燉了燕窩銀耳紅棗枸杞羹，專給賀蘭訣補補腦子。

賀元青工作忙碌，出差居多，趙玲工作清閑，每天記得去單位打個卡就行，剩余時間力準備家里的一日三餐，照料娘家和婆家各種大小雜事。

“去年你爸出差帶回家的燕窩禮盒，還是印尼進口的，專給你留的，每次考試喝一碗，能喝到你高考。”

賀蘭訣含著這黏黏糊糊的玩意：“這玩意不過期嗎？”

“保質期三年，我都算了，恰好是你高考完才過期。”趙玲喜滋滋，“可不就是專門為你準備的，都沒舍得送給你外公外婆吃。”

“……”賀蘭訣有心事，喝著燕窩羹，搖搖頭，又徐徐嘆了口氣。

“跟你說過多次了，小孩子嘆氣，把福氣都嘆沒了。”

賀蘭訣噘，一口悶了這盅補品。

-

兩天的考試很快就過去。

回到教室上課，的書已經被廖敏之搬了回來，端端正正摞在書桌上。

賀蘭訣跟廖敏之說謝謝，他很認真回說客氣。

沒容得他們氣，各科老師批卷神速，月考績很快就出來，班級第一是生方純，第二名是男生許端午。

賀蘭訣考得不好不壞，最爛那門是理，61分勉強及格，賀蘭訣還是有點心虛，唐棠真的在課桌里寫了幾行理公式，賀蘭訣抄了一個，要是刨去這題，實際績只有57分。好在這回英語出息了，125分，勉強把理這瘸子掰回了一點。

班級排名二十五，稍微掉了一點點。

廖敏之的總績比好，班級排名十七名，數理化分數都很平穩，英語最低分，只有79分——可賀蘭訣知道，30分的聽力他只有0分。

績單發下來，后面還附著張心理手冊，鼓勵學生和家長齊心協力，把這次績當做基石，努力提升高度。

賀蘭訣略有些失落的把績單拿回家，趙玲仔細看了，臉并不算差，還是鼓勵為主：“英語考得還不錯，差的那幾科，現在努力還來得及。”

趙玲出乎意料不給力，賀蘭訣也自覺賣乖，主把手機留在家里，去租書屋的次數也了。

十月的太不再酷熱，天氣漸漸涼爽，場上運的人也逐漸增多。

每天下午，育委員和顧超，還有班上幾個打球的男生，偶爾還扯著廖敏之，加上班里的生，有說有笑從外面進來。

“你們干嘛去了？”賀蘭訣扯住況淼淼。

“打羽球。”況淼淼解釋，“班里組了個羽球的小群，天氣好的話我們會去場活一下。”

“廖敏之和顧超也在嗎？”

“顧超也經常來，偶爾會帶著廖敏之。”

可惜賀蘭訣不會打羽球，的運天賦跟所有的球類運無緣。

不過賀蘭訣不認輸，跟著況淼淼去過幾次，揮了揮羽球拍，球甩不出界，也不好意思拖后，悻悻坐在旁邊當圍觀群眾。

幫他們守著服飲料，手機錢包這類，手里還著個白的小盒，那是廖敏之的助聽盒，他運的時候會摘下來。

一對助聽不便宜，搜過廖敏之用的這個品牌，要好幾萬塊錢。

一局終了，廖敏之被替換下來，賀蘭訣給他遞紙巾，撐著下，歪著腦袋看人。

男生面微紅，額頭眉峰都是汗水，沿著鬢角而下，晶瑩汗珠徐徐滴進藍白的校服。

“你和顧超是好朋友嗎？”

顧超是班上男生里，和廖敏之走得最近的一個。

“還可以。”他偏首和聊天，手里著空瓶子，發出窸窣的聲響。

關系還可以。

兩人并排坐在石階上，中間隔著一點距離，默默看著球場。

賀蘭訣想聊什麼，又不知道從何聊起。

“好看嗎？”撒開自己的十個手指頭，擺在他眼皮子底下。

廖敏之迷茫看了一眼。

“我的指甲。”

翹著彩繽紛的指尖，很得意給他展示。

“是水彩筆啦，學校不讓涂指甲油，這個拿水就掉了。”

“赤橙黃綠青藍紫，彩虹哦。”

“好看嗎？”

廖敏之：“……”

“好看。”

“你覺得哪個最好看？”

廖敏之：“……”

“紅？”

“我也覺得這個紅不錯，很顯白。”瞄著他的手，“你的手如果涂指甲油，肯定也很好看。”

廖敏之的手指了。

賀蘭訣哈哈笑起來：“你好像被嚇到了。”

他眸藏著一抹溫，嗓音含糊：“我妹妹小時候，也喜歡拿水彩筆涂我的指甲。”

“你有個妹妹嗎？”

“嗯。”

“多大了？”

“今年讀一年級。”

“肯定是個很可的小朋友。”

他低低“嗯”了一聲。

又想起他家的小超市，笑瞇瞇道：“那家‘幸福便利超市’，真的是你家開的嗎？”

“是。”

賀蘭訣覺得開心，好像共了一個不外傳的：“暑假那時候，我跟我外公出來賣菜，那天找你換幣，我都沒有好好跟你道謝，后來我跟著外公又來了，收銀臺坐著個短頭發的阿姨，笑起來很親切，是你媽媽嗎？”

他認真聽說話，似乎點了點頭，收回目，站起來——羽球賽已經結束了。

一幫人嘻嘻哈哈回了教室，顧超懶洋洋搭著廖敏之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