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丞相大人他——”賴昌話未說完，便聽門外謝臨冷漠沙啞的聲音過門清晰地傳明重謀耳中，“陛下。”

明重謀打了個激靈，真是謝臨？！

“不，朕絕對不出去！”明重謀深知，此時不管朝政不顧及大臣的行徑，作為皇帝，是十分不合格的。但是此時的他，卻極度不想見到謝臨那張臉，他冷冷一笑，嘲諷道：“朝中有丞相謝臨，還愁什麽國家大事？朕不是說了，有什麽事，全數給謝卿辦理即可，不必再勞煩朕！”

此話一出，門外頓時想起了一陣嘀咕聲。

明重謀想到謝臨帶著一幹大臣來到錦繡宮，吵吵鬧鬧熙熙攘攘的，整個後宮活像個菜市場，不照著門外麵的賴昌劈裏啪啦一通數落，“你究竟是怎麽辦事的？居然還把朕的行蹤告訴給他們，尤其還告訴給謝臨！”明重謀氣得來回踱步，口不擇言，“真是反了天了，不止謝臨，連你都不聽朕的話，朕當這個皇帝還有什麽用？不如也學侯將軍，來個退位歸田算了！”

門外的賴昌轉過頭，從明重謀的方向看過去，僅能看到他斜斜地吊著眉，可以想到他的表該有多沮喪，“陛下……”無論如何狡辯，有理由，有借口，賴昌知道，明重謀是不聽借口的，他隻問結果，不聽過程。

“陛下不必指責賴大人，”謝臨淡淡截口道，“是臣他做的。”

“你！”明重謀大怒。朕就知道，你謝臨臣賊子不安好心，堂堂太監總管，被你得連朕的話都不聽了。

好，好得很！

明重謀想著，大踏步走到盛著各式佳肴的酒桌前，手抓起桌子一角，直接一翻，酒桌飛起，碟碗飛起，碟碗中的湯和菜幾乎灑到霜妃上。霜妃尖了一聲，騰地站了起來，後撤了好幾步，嚇得花容失，“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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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大臣聽著裏麵劈裏啪啦的碟碗碎裂聲，叮咣的桌子摔倒聲，還有人的尖聲，不麵麵相覷，大搖其頭。想來這幾日，皇帝陛下風流快活，日夜到後宮來，**幾度，寵幸後妃，真是令人欣羨不已，難怪連國事朝政都不再理會了。

文武百，盡皆歎氣，“這……”有員看向謝臨，卻見丞相大人，麵無表，好似無喜無怒，但白晝分明的眼眸中，卻起了圈圈波紋，似笑，卻無笑，似怒，亦沉悶非常。

尉遲正上前一步，低聲對一旁的謝臨道：“陛下雖關著門，但對尉遲某來說，要開個門，易如反掌，倒不如……”他未說完，但以尉遲正之武藝，將這錦繡宮的大門直接打開，亦不算難事。讓皇帝陛下無可躲，我等臣子，自然也就鬆口氣了。

尉遲正滿以為最喜歡直驅而的謝臨，必定會同意此話，卻見謝臨完全置之不理，仿佛沒有聽到尉遲正的話，徑自道：“萬兆皇帝初登基時，自言，保我大楚社稷，萬兆皇帝願效仿開國聖祖，開創我大楚繁華盛世。國號萬兆，乃取福瑞吉兆之意，陛下寄，當日當時，臣莫敢忘懷。”

謝臨沙啞的聲音，娓娓道來，眾臣皆靜。

也不知那於錦繡宮的皇帝陛下，聽到沒聽到，有沒有仔細聽。

並不悅耳的聲音，卻有一能使人浮躁的心，瞬間平靜下來的力量。

“……臣當日，聽聞此話，深覺即便有治世之能臣，若無皇帝陛下，則亦事不能，惟願萬裏追隨。”謝臨頓了頓，似有歎息，“時至今日。”

莫非當真，便要隻能時至今日了麽？

當日自言效仿開國聖祖，開創為大楚繁華盛世的年皇帝，帶上龍冠之後，如今是否仍在繼續前行下去，永不回頭？

藏於錦繡宮中的萬兆皇帝，此時靜默。

“臣深知，陛下不過是憤慨於侯將軍卸甲歸田釋兵權，並非出自本意。臣越俎代庖，僭越罔上，陛下不過憤恨心中難平罷了。臣既犯錯，亦知錯，願平陛下此恨。”

“隻求陛下回朝，則我朝幸甚，百姓幸甚，社稷幸甚。”

謝臨說著，一長下擺，雙膝一彎，磕在地上，丞相大人平平矮了半截。

臣不想跪。

先帝曾免臣終跪禮，先帝有命，臣謝臨，自當從命。

萬兆二年，自言從不下跪的丞相謝臨，青天白日向陛下下跪的消息，震朝野。

跪時，丞相大人雙膝雖彎，背脊依然得筆直，眼眸深沉如墨，鋒利如刀，仿佛直直地紮進藏於錦繡宮的那位，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上。

當時眾臣盡皆看呆。佞為陛下出來理朝政，煞費心思，連始終不跪的“跪”也用上了，若他是忠臣，這番行為，可謂用心良苦。可是他明明不是——

當日謝臨跪後，僅僅說了兩句話。

“你們也都跪。”

眾臣方才如夢初醒。帶頭的都跪了，下們哪有不跪之理？

跪！

眾臣皆熙熙攘攘的，不管老的的，都直直一跪。

“等，”謝臨說了第二句話，“陛下回朝理政事了，我們再起來。”

眾臣這才明白，哦敢丞相大人那會強賴昌道出陛下下落的時候，就準備讓我們都陪著他一起下跪呢。今兒天上明，雖然不見得多麽熱，但是一直跪在太底下，眾臣便也後悔不迭，心中怒斥謝臨，為何不提醒他們，好早做準備，多喝點水，雙膝再固定上棉墊，好舒服，幹活不累。

但見丞相大人雖然仍是跪姿，但背脊依然得筆直，如鬆如柏，令人生畏，眾臣滿肚子的苦水，盡皆咽了下去，老老實實地接著跪。

而太監總管賴昌則趁著眾臣不注意的時候，順著錦繡宮的後門溜了進去，錦繡宮的太監早已守著後門，一見他進來，趕把門鎖上，好似有惡狗在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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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明重謀吃著霜妃喂給他的甜橘，悠悠問了一句，“那幫不敬的大臣呢？”

賴昌恭恭敬敬道：“回陛下，還在前院裏跪著。”

明重謀從鼻子裏“嗯”了一聲，然後便沒了下文。

翌日清晨吏部尚書史慶，因年紀實在不小，支持不住，暈了過去，賴昌聽聞，急急招太監要把他扶出去，被前方直跪著的謝臨回頭，輕輕睨了一眼，這幾個太監就如進了冰窖，全差點被凍僵。

“這等力，能做到吏部尚書，實屬不易，”謝臨輕歎了口氣，“讓他平躺著，別累著了，偶爾給點水喝，也就是了。”

他輕飄飄地補了一句，“隻要別讓他出這道錦繡宮門，你們為他做什麽，謝某都不管。”

隻這一句話，幾個年輕太監便再也不敢肆意行，隻得端了點水，給史大人潤潤，幫他喝點水，也就是了，連飯都不敢喂給他吃。

隻怕史大人不是因為年老弱，而是因為的。

這些大臣們，從下跪那刻起，都沒吃過飯，一個個麵黃瘦的，才一日，就全無，也難怪會昏厥。

錦繡宮的這些太監們也偶爾常聽聞大楚朝有個佞丞相，兇神惡煞，滿臉兇相，殺人不見，十分惡毒。

今日一見，除了滿臉兇相，兇神惡煞似乎不太符合有點爭議之外，其他的都占全了。

連練過武的尉遲大人，這一天過去，都難免一關節，這丞相大人他們觀察了許久，甚至還私下賭過，看他什麽時候能上一，沒想到他一天一宿過去，他全上下一點都沒有過。

真是狠角。

眾太監們十分佩服。

其後又有大臣支撐不住昏厥過去，太監們也不再說要把他們抬出去，直接掰開手腳，讓大臣們平躺著，喂了點水，也就放在一邊。

眾位大臣也不是鐵打的子，時過正午，今日太不如昨日溫和，烈日當空，眾位大臣又有幾個要支撐不住。連練過武當過兵的尉遲正，都到有些口幹舌燥，他不向謝臨過去，心說那謝臨一介文弱書生，又能支撐多久呢？

卻見謝臨眼睛已然清澈，臉頰依然白皙無紅暈，臉不紅氣不，好似剛剛才跪在這裏似的。

尉遲正不十分佩服，心忖丞相大人往日決不跪，還道他不會跪，先帝恩寵，隻怕他還沒嚐過眾臣跪的滋味。沒想到今日一見，這佞不僅跪得有模有樣，還跪得十分有風骨，便是看這毅力，隻怕那些生慣養的世家子弟，拍馬也及不上。

太偏西之後，陛下又問賴昌，“朕那幫不敬的大臣呢？”

賴昌亦答：“回陛下，還在前院裏跪著呢。”

賴昌本以為今次話語，又到此結束，卻聽陛下多問了一句，“那佞呢？”

賴昌自然知道“佞”說的是誰。但陛下可以說他是佞，太監總管，卻不可以。於是賴昌疑問道：“佞？”

陛下眉一皺，著幾分煩躁，“朕問丞相呢，也跪著呢？”

賴昌便恭敬答道：“是，丞相大人毅力非常，臉不紅氣不，比好多大人的狀態，還好得多。”

陛下一擰眉，聽著厭煩，“那他什麽時候臉紅氣了，你再來告訴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