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沈瓷馬車中的傷氛圍,淮王車的溫度則冰到了零點。

“你們這麽大一群人去追那一個刺客,本是十拿九穩的事,居然能讓人給跑了！”淮王氣極,長袖一拂,便見跪拜之人臉上有汗水津津流下,那人低著頭,卻不敢出手去,任憑汗水一顆一顆敲打在木板上。

“父王,您先別著急生氣。”朱見濂手取過桌上的青碧小碟,提起茶壺倒了一杯水,向跪在地上的那人問道:“雖然沒抓住,不過,有什麽線索沒？”

那人一聽,如臨大赦,仰起頭來連忙道:“有的,有的……”

“是何？”

“追捕途中,那刺客臉上的麵巾曾被一名侍衛挑落,雖然僅是短短一瞬,但那侍衛說,他記得刺客那張臉……”

淮王悶哼一聲:“記得又有何用？難不他還能把人畫下來嗎？”

“畫……畫不下來。”那人又開始哆嗦了,巍巍道:“不過,恰好這侍衛認得這人的模樣。”頓了頓,又補充道,“他說,是隨王爺您去京城述職時見過的……”

淮王微瞇起眼,目霎時變得銳利無比:“誰？”

那人看看淮王,又看看朱見濂,手指抖,跪拜更深,吞吞吐吐道:“侍衛說,刺客長得像是……像是西廠提督汪直。”

車的空氣霎時靜默,仿佛連呼吸都凝住了。

朱見濂悄悄觀察著淮王的神,看見他的抿一線,額頭青筋暴起,卻不出聲。方才噴張的怒氣似乎變了抑的火山,統統收斂在烈焰深。

這反應,實在是過於怪異了些。

跪拜在地上那人嚇得大氣不敢出,良久,才聽得淮王的低聲自問:“汪直？怎會是他？”

未等到回答,卻又兀自搖了搖頭:“不對,以汪直的份,本沒有必要親自手,他也不是那種拚了命暗中行刺的人。更何況……他人不是在京城嗎？”

那人心裏“咯噔”跳一下,慌忙解釋:“可能……時隔半年,侍衛也記不太清了,或許隻是長得有幾分相似……”

淮王已然沒再聽他的解釋,未等他說完,便果斷下了命令:“你下去,給我去仔細查查,汪直這幾日在何、在做什麽,一個細節都不許給我放過！”

*****

月影浮,排雲而出。沈瓷抵達淮王府的時候,天幕已是降了下來。丫鬟竹青先下了馬車,手想要扶,沈瓷愣了一下,擺擺手,還是自己下了車。

即使已是溶溶夜,杜王妃還是穿戴得整齊致,在門口等著王爺,連帶著長朱子衿,也被母親喚出來候著。

淮王下了馬車,瞧見王妃和長還掌著燈等自己歸來,雖然有些訝異,但先前的慍怒亦隨之掃了大半。他迎上去,接過王妃手中的燈盞,輕問道:

“怎麽在這兒站著呢？不怕夜風凍著啊。”

杜王妃抬起一雙憂切的眸子:“王爺,妾和子衿聽說王爺在景德鎮遇刺,寢食難安,估著您今夜能回來,便坐不住了……”

話還沒說完,便見朱見濂也從馬車上走了下來,言語一滯,目不自覺在他臉上繞了兩圈,這才重新看向淮王,蹙眉道:“王爺可曾傷？我再喚府中的大夫給您看一看？”

“放心,我沒事,有人替我擋了劍。”淮王將杜王妃的眼神作盡收眼底,也沒點破,手平了王妃蹙的眉頭,又按了按朱子衿的肩膀,這才想起了擋劍那人的兒沈瓷,開口道:“對了,府中新來了個小姑娘,給你們介紹一下。”

淮王招手,示意沈瓷過去。沈瓷應聲而,丫鬟竹青便跟在後麵。

踱著月,的麵孔在行走中漸漸清晰,是一張巧秀麗的臉,鼻梁骨微微凸出,有一種倔絕的。可臉型卻是溫的,小小潤潤的下顎,眼簾低垂,讓人不知道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這是沈姑娘,父親為了救我去世,往後便留在咱們王府了。”

杜王妃點點頭,隻看了沈瓷一眼便收回目,左右不過是個低眉順眼的平民孤,不需放在心上。朱子衿卻是盯著沈瓷瞧了又瞧,頗有些揣的意味。

淮王象征做了介紹,便不再多言,吩咐管家收拾出一座單獨的院落給沈姑娘居住,遂對眾人揮揮手道:“天已晚,若沒什麽事,就各自回去歇息吧。”他一路奔波,已是相當疲累,沒興致再多說,轉便與王妃一同離去。

*****

沈瓷跟在管家後,行走於淮王府寧謐的夜中。

的行李得可憐,隻有一個小箱子,裏麵裝著幾件裳,幾張父親設計陶瓷的樣紙,和一件被棉花層層裹住的薄胎瓷。

簡單而清淨。

微風乍起,翻起滿園花草香氣,漣漪一般緩緩浮散,混著鹹的月,朦朧了的眼睛。

有些僥幸,幸好抵達的時間在夜晚,所有的一切隻在半爿月之中,讓不至於手足無措。行走著,腳底是虛浮的,後是空茫的,過往都已幻做一團風煙,隻餘下心中的執念。

腳步在一座偏僻的小院前停下。

“沈姑娘,今後您便住在這兒,有點偏,不過東西是齊全的。要是缺個什麽什,您就告訴我,王爺都吩咐過了,讓我們都好好照顧您。”

沈瓷點點頭,向管家道了聲謝謝,自己抱著小箱子便準備進屋。走著走著,突然發現好像哪兒不太對勁,回頭一看,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起,一直跟在自己後的竹青便沒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