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混淆在人群裏,不聲地看著。

仿佛靜止下來,躁的人聲漸漸褪去,隻餘下單薄的影,站在滿地狼藉的中央。

不過是三個時辰的景,命運卻已翻雲覆雨。朱見濂的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說到底,是他將淮王引到了這兒,也是他出言令淮王單獨上前,最終釀了沈家的悲劇。可是他又怎能預料到這些呢？一念恍惚,便是命運錯。

心裏堵得慌,枯井般的寂靜中,朱見濂突然希可以大哭一場,用嚎啕的哭聲衝散他心底的淤結。可是並沒有,隻是上前幾步,跪著掀開那白的布匹,良久良久,才微微煽起幹枯的瓣,緩緩地、一字一頓地問:“誰殺了我爹？”

的聲音,很穩定、很平靜,如果沒有看到的臉,朱見濂真的以為幾乎沒有緒。可是當他低頭,發現的淚水不停翻湧而出,一點聲息也沒有,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止都止不住。

氣氛一瞬間變得微妙起來,沒有人回答的問題,過了好一會兒,一個淮王邊的隨侍才猶猶豫豫道:“事發突然,我們沒有抓到刺客。不過,王爺已經下令全城搜捕,還請姑娘靜待消息。”

沈瓷沒有抬頭,朱見濂卻可以瞧見薄薄的驟然繃起來,沒有咬牙切齒,卻分明是在心底發了狠,某種決心已然下定。

一直沉默的淮王終於開口:“你什麽名字？”

沈瓷像是沒聽到般,理也沒理他。淮王想想,也就理解了,若不是他來到沈家的瓷窯,沈父也不會慘遭厄運。這姑娘遷怒他,並不是多奇怪的事。可他畢竟是王爺,沒有答,便也不再問了,兩個人都不吭聲。

眼見著氣氛尷尬,淮王的隨侍忙打圓場:“回王爺,奴才剛打聽過了。沈瓷,是沈家的獨。”

淮王心裏一,沒介意沈瓷的較勁,反問隨侍:“獨？母親呢？”

“母親早逝,這些年一直是和父親相依為命。”

“這樣啊……”淮王發出一聲極輕的歎息,眉宇和了些,再看沈瓷,便多了幾分慚愧的意味。他彎下腰,離沈瓷更近了一些,鄭重道:“你父親是為我而死,我自是不會虧待你的。你若有什麽心願或者想要的賞賜,不妨說來,我都會滿足你。”

沈瓷仍是沉默,那模樣,似乎連思索都沒有,整個人空的,漂浮著。

淮王想了想,又補充道:“或者,你父親有什麽未了的心願,也可一並告訴我。”

話音落下,像是被劈中,僵直的背脊突然了,繃得更。腦中零零碎碎浮起一些斑駁的思緒,沈瓷想,父親他,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呢？

沈父的一生,瓷如癡。就連給兒取名,也是一個“瓷”字。他是個沒錢沒勢的小人,一輩子最大的心願,便是能製出的瓷,可礙於金錢和技,一直未能圓滿。今早的薄胎瓷出窯以後,沈瓷曾以為父親終於離夢想前進了一大步,沒想到,卻是永訣於此。

抬起頭,終於看向了這位高高在上的王爺,有些怨懟,有些無奈,但更多的卻是迷惘,緩緩道:“我爹未了的心願,便是……製作出最的瓷。”

淮王為難,眉峰蹙:“人既已不在,這願又如何實現？”思索了片刻,以為這姑娘是變著法要錢財,又提議道:“要不然,我買一批上好的瓷送給沈家,可好？”

沈瓷沉沉搖頭:“不,這不是他想要的。”

淮王歎息,琢磨不清的心思,頓了頓又問:“那,還能怎麽辦呢？”

沈瓷抿,有片刻的晃神。是啊,還能怎麽辦呢？父親都做不出,難道自己就能憑空做出嗎？眼前的畫麵渙散開來,將淮王的麵容漸漸模糊,沈瓷眨眨眼,再清晰的時候,目的焦點卻落在了淮王後的人。

濃深的眉,漆黑的眼睛,一墨團福錦緞長袍,將他整個人襯得拔頎長。

目相對時,他也正好看著,不聲,卻意味深長。

一些零碎的話語瞬間擊中了的腦海。

——“姑娘,這景德鎮雖然被稱作‘瓷都’,但也有弊,便是匠氣太重、缺乏靈氣。要我說啊……”

——“要我說啊,你若想在這行業真正站住腳跟,不能靠臨摹別人的創意,你啊,得燒製出別人沒有過的陶瓷品。這,才是關鍵。”

如同醍醐灌頂,他在三個時辰之前的無心之語,此刻卻如同一卷強勢的勁風,撥開眼前的雲霧。

“回王爺,”終於清醒,仔仔細細地跪拜下來,鄭重道:“請王爺允我同名師學畫,且予我一可以練習製陶的地方。”

深吸一口氣,幽粼粼的眼中泛出錚亮的彩:“我要靠自己,替父親完此生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