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謝家不與衛家同,亭臺樓閣一洗富貴氣象,又著巧匠心,侍婢小廝全是一裝,人人各司其職,無一嬉笑打鬧喧嘩,過外院,還能聽朗朗讀書聲,真是一派清雅正氣啊。
不像衛家,墻無古畫,白壁無舊書,從上到下冒著泥土與阿堵織的芬芳。
衛繁三姐妹先去拜見了謝老夫人,齊齊施禮請安道萬福。
謝老夫人略嫌清瘦,氣卻極佳,梳著低髻,素素淡淡簪了一支白玉福壽簪,了姐妹三人一禮,眉開眼笑,笑呵呵地忙人攙起。只笑得雖慈祥,角卻是狠狠地了一下,心里直嘀咕:衛家這仨個丫頭,一個異香撲鼻,一個珠寶氣,一個戰戰兢兢……上門來做客這裝扮得倒也別出心裁。
“你們國夫人這些時日可都好?”謝老夫人拉著衛繁,“幾時得閑一道去禮佛進香吃素齋。”
衛繁任由拉著,反手謝老夫人的手,覺得不及自己祖母的福態和,見問,悶笑著搖了搖頭。
謝老夫人一愣,佯怒道:“怎麼?這是嫌我?不愿與我這個老婆子一道去?”
衛繁笑道:“老夫人,您也知道我家在保國寺名聲尋常,這不是怕連累到您老人家嘛。”尋常之說,那都已經是厚厚了一層金的。衛詢惡名在外,搞得京中寺觀心有余悸,見著虔誠的國夫人都在心里打著鼓,懷疑是不是衛詢在后頭布陣使壞。
謝老夫人失笑:“真是個促狹得丫頭。”又道,“絮兒因你們要來,早早便來我這候著,就前腳才讓那急慌慌的姨表妹給扯去梅園了。”
不等衛繁接話,同行的衛婆子著花老臉,笑著趨上前深深一福:“老夫人萬福!老夫人不知呢,外頭街集上鬧出了點事,車馬全堵在道中間,連著巡街使與京兆尹都驚了,來了好些差。不得法,這才害得我們三位小娘子來得遲了。”
謝老夫人一驚:“竟有這等事。”拍拍衛繁的手,“你們幽閨弱質,難得出一趟門,哪經得這些,怕是了驚嚇!”
衛繁心虛一笑,坐車里吃吃喝喝把玩把玩紙鳶,不要太自在。
一邊的衛紫挑起秀秀長長的眉,不著痕跡地瞟一眼衛繁圓圓白白如脂膏截肪的手腕。姐姐是閨秀不假,弱在哪?自己更是康健,雨淋不病,風吹不倒;也就衛素看著清瘦弱些。唉!謝家老太太一把年紀了,眼神好似有些不太好。?
衛婆子下死勁往臉上堆著笑,堆得兩只眼只剩得一道,還疊起三四道褶子:“可不吃了這一唬。奴婢是個癡長年歲,不長膽的,本來就著老臉得了一份差,送了府里三位小娘子來,再接四位小娘子回,又安逸又面,誰知竟遇上街集有人鬧事,可把奴婢嚇得肝。”
謝老夫人看衛婆子一眼,臉上的笑不變,興致卻淡了一分,邊丫頭去請衛絮:“去絮兒,三個妹妹來了。”笑對衛繁道,“你們且等等,陪我這個婆子說說閑話。你阿姊常念著你們,有了有趣好玩的,都給你們留著一份,好好收著呢。”
衛繁順口就笑接:“我也念著大姐姐,祖母更是日夜掛念,老夫人放心,回去后我定多陪陪。家里請了個先生說書,說得可好了,還會好些口技,學了鳥雀、奔馬、犬吠、嬰啼,活靈活現的,大姐姐肯定喜歡。”說起來,還是娘親養的兩個相撲更有意趣,就怕鬧騰了些,不合衛絮的喜好。
謝老夫人笑看著衛繁開開合合的小,這小丫頭可真會說,偏又天真爛漫、真意切的,雖然東拉西扯沒邊沒際的,偏讓人一時也生不起氣來。
衛紫垂著頭翻個白眼。這老太太不但眼神不好使,還會騙人,衛絮要是念著們,把頭摘下當球踢。衛素依舊當著明人,謝家嫡庶分明,庶從來矮一頭,了冷落也不生氣,專心聽姐姐衛繁從說書人說到了保齡湯。
“老夫人要是不嫌棄,我家去,送了湯方來,味可口,延年益壽!”衛繁誠心誠意道。謝老夫人不及自己祖母看著富態,該好好滋補。
衛紫和衛素則是大驚失,驚恐地想:好歹也是姻親,二姐姐可千萬別把謝家老太太給毒死了。老人家一把年紀的,哪經得起那些湯羹的折騰。
衛繁上送了保齡湯,又好奇問:“老夫人,我大姐姐的姨表姐是哪家的小娘子,前次來好像沒見著。”
謝老夫人笑道:“是我二兒家的小閨,姓陳,名喚思薇,你們前次來家去了,不曾見面。”
.
衛絮正與陳思薇在梅園里說話,就是眼里含著憂。
原本怕家中堂妹失禮,早早起了,陪著謝老夫人用完早膳后,就留了下來等著衛家來人,暗中又打著腹稿,想著該如何溫言語不失和氣地叮囑堂妹注意言行舉止,誰知左等右等,連著腹稿都打了十八遍也沒等來衛繁姐妹。
衛絮面上過不去,惱家中無禮,又傷心家中此舉,輕慢的實則是自己,坐立難安間,素來仗義好打抱不平的姨表妹陳思薇過來,連說帶笑將拉去了梅園。
謝家孫輩共四子五,上頭兩個孫兒都已出嫁,剩得三待字閨中。謝老太太疼惜衛絮接家來常住,一來生怕客居不自在,二來不好厚此薄彼,遂又接了小外孫陳思薇來家。
陳家拜工部侍郎,別家是生不出兒子,陳家是生不出兒,別家拜佛求子,他家進香求,同在佛前求子求得心力瘁的人家直恨不能撓死陳家。陳家好不容易盼來一個兒,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里怕化了,縱非常。
陳思薇自出生就泡在罐中,那一個無憂無慮,再看看自己的表姐姐衛絮,真是泡在苦湯子里。父母早亡,祖母偏心,祖父不管,叔父叔母狼子野心,搶了爵位不說還對侄兒多敷衍多薄待。衛繁也不是好的,爭寵奪、孤立堂姐姐;衛素衛紫更是生就勢力眼,一味討好捧衛繁的臭腳。
唉!在后宅院,孤掌難鳴的衛絮實是可憐。陳思薇越想越心痛,展開雙翅誓要將衛絮納在羽翼之下。
衛絮卻是五味雜陳,畢竟姓衛,心中再對家中含怨,旁人聲聲指指責衛家的不堪,耳中,也不是什麼有趣滋味。
久客不易,謝家再好終究不是家,時長日久的,哪有不生一點矛盾口鋒的?初來滾滾燙,熱炭一塊,現在火消煙滅外頭也積得一層白灰。
眼見年終團聚時,倦鳥歸林,遠客歸家,衛絮心中也有點念起家來。
衛繁等人要來,衛絮暗地還是有些高興的,豈料,等一早沒等到人,氣得衛絮暗恨不已。
好不容易等得謝老夫人遣人告訴衛家客至,衛絮便帶著丫環從梅園過來要接衛繁姊妹。
陳思薇大急,生怕衛絮委屈,忙跟過來挽了衛絮的手:“表姐姐,我陪你一道去。”
衛絮不疑有他,抿一笑,攜了陳思薇的手就走。
不曾想,等到了謝老夫人花廳門外,人還沒進去,陳思薇兩眼一轉,揚聲笑道:“這般姍姍來遲的,定是貴客,我怎麼也要來拜見拜見。”
衛繁三姐妹人影半個沒瞅見,就聽得這麼一聲聲,含著刺帶著腥。
衛繁更是著實一愣,大不解:不是說謝家詩禮人家?怎麼也跟自家這般大呼小的?貴客什麼的,自己滿異香,妹妹衛紫滿頭異寶,其實也是“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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