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第一縷過窗簾空隙掃進臥室,在潔白被子上打下一道影。
陳喋睡覺時不知何時轉的,這會兒是麵對聞梁睡的,一睜眼就看到他放大的臉。
黑發,很短一茬,下頜線條流暢,上赤著,膛和手臂上的線條廓分明,除了眉骨上那道疤,肋骨位置上也有。
陳喋對這事了解不多,隻大概知道聞梁父親嫌他難以管教,在他二十幾歲的時候把他送去了軍營鍛煉,上也就多了些傷疤。
他手臂摟著腰,熱哄哄的,陳喋挪開他的手,翻了個繼續睡。
再醒來時旁已經沒人了。
陳喋打了個哈欠,慢吞吞坐起來,又趿著拖鞋走進浴室。
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銀白的真吊帶睡,細細兩帶子勾在漂亮瘦削的肩膀上。
隻不過經過昨晚的折騰,睡都被得皺,以及肩膀上那抹目驚心的。
陳喋皺了下眉,這是被聞梁咬的。
屬狗的玩意兒。
換了服下樓,聞梁已經不在了,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八點都還沒到。
以往兩人若是住一起,第二一般會一同出門的,聞梁把送去學校或是哪。
司機一見出門就迎上來接過包:”聞總早上有會議,已經和朱助理去公司了。”
頓了頓,許是怕生氣,又補充,“原本是想陪著送您去學校的,但會議時間很趕。”
陳喋嗯了聲,坐進車。
已經到大四最後一個月,學校沒有課程,今去學校是作為演職人員參加宣傳片公映。
陸川對拍攝要求高,超出規定時間才完,這才迫不得已邊剪輯邊拍攝,拍攝結束第二就匆忙進行公映。
司機把車開到藝館門口。
“姐,什麽時候來接你?”司機問。
陳喋:“不用,我一會兒自己回去。”
夏櫻已經在藝館門口等了。
一開口就問:“你看吧沒?”
“嗯?”
陳喋昨晚被折騰的都已經把這事徹底拋諸腦後了,就連那條發給陸川的編輯到一半的短信都還沒來得及發出去。
“怎麽了嗎?”
夏櫻賤兮兮地衝眨了眨眼:“絕了,這撥打臉是我這二十幾年來看過最爽的。”
陳喋揚眉。
夏櫻:“陸川去那帖子裏替你話了,他那ID不是之前被挖出來過嘛,大家都知道是他。”
陳喋一頓,又想起自己那條沒發出去的短信。
夏櫻抬了抬下,對陸川那番話已經倒背如流:“請大家不要造謠傳謠,陳喋學妹不是這樣的孩子,拍攝過程中很認真也很專業,和男朋友也非常恩,所以請大家不要把這樣的汙名潑到學妹上,不道德,且侵犯名譽權。”
背誦完,夏櫻重重拍肩膀:“太爽了!去慶功宴的都知道那帖子是陳舒媛發的,暗對象親自打臉,r-e-l-a--!”
陸川是學校的神話人。
眾所周知,導演是個極不容易出頭的職業,每年都有這麽多新畢業的導演係學生,但隻有陸川一個能年紀輕輕就做出這樣的就。
偏偏還相貌清俊,溫文爾雅,學校大半生都是他。
於是一番話下來就扭轉了帖子後半截的走向。
洗刷完陳喋的“冤屈”,大家又歪樓開始聊陸川的八卦。
八卦中心自然是陳舒媛——這個全校著名的富家千金,脾氣差格傲,苦苦暗陸川多年卻無果。
【誰都知道陳舒媛和陳喋不和,要看到陸川回複肯定要氣炸了吧哈哈哈哈】
【都是姓陳的怎麽差距這麽大[稽]】
【我都懷疑這帖子是不是陳舒媛發的!】
【樓上加一!!】
【要真是陳舒媛發的那也太慘了吧!!!而且這照片明顯是一起去的同學拍的吧,那陸川不就是明著打陳舒媛的臉嗎?】
【富家公主整看不起別人,可不還是跟我一樣追不到男神嘛[攤手]】
……
“然後過了半時,那帖子就被樓主申刪了!!”夏櫻聲並茂的跟講完昨晚發生的吧風雲全過程。
陳喋被逗笑,看了一眼:“你昨晚吃瓜到幾點啊?”
“淩晨三點。”夏櫻打了個哈欠,“早上抹了好久遮瑕才把黑眼圈給遮住。”
***
走進放映廳。
兩人找了座位坐下。
陳喋拿出手機,刪除昨編輯到一半的短信,給陸川發了一個“謝謝”。
此時陸川正在放映廳最前麵進行最後調試。
底下坐著不老師和學生代表。
“對了,你和你男朋友和好沒?”夏櫻問。
“嗯。”
夏櫻一副了然的樣子:“我就嘛,有你這樣的仙做朋友,誰舍得跟你生氣,肯定會跑來哄你的。”
聞梁會跑來哄就有鬼了。陳喋腹誹。
兩人在一起這麽久,自然也有不吵架的時候,但聞梁的脾氣太了,最多半強迫的抱著人幾句臉燙的話。
更多時候,聞梁是高高在上的,兩人的爭吵也就順其自然地過去了。
夏櫻往放映廳搜尋一圈:“陳舒媛好像沒來誒,果然,換是我也沒臉來了。”
“你跟你男朋友都快結婚了吧。”陳喋抬眼。
夏櫻雖也是表演專業,但當初選擇這一專業隻是好玩,沒有要步娛樂圈的意思,跟男朋友關係也很穩定。
“沒呢,他還要出國去讀書呢。”
“回國後再結婚?”
夏櫻嗯哼一聲,點頭,頓了頓又問:“你呢,要吃演員飯的話好像單比較好吧,跟你家大佬婚?”
陳喋笑了笑,腦袋往後仰,漫不經心:“畢業典禮結束我應該就會和他分手。”
夏櫻沒來得及想分手怎麽還要等畢業,當即瞪圓了眼:“為什麽?!”
又想起昨陳喋回堰城時給發的那條信息,當時還以為是隨口開玩笑。
“因為要進娛樂圈的關係嗎?”夏櫻輕聲問。
“也不是因為這個。”陳喋輕笑,“是我不想再為了他失去自我了。”
何況,他們當初是簽了合約這段關係隻持續到畢業的。
夏櫻有點慨,當初陳喋大一剛校就因為那組寫真火了把,堵在宿舍樓下表白的人都數不清。
陳喋隻一句話,就是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後來大家便發現學校裏偶爾會有一輛黑賓利來接陳喋,傳聞那就是男朋友,徹底磨滅一眾年躍躍試的心。
隻是那男人從沒從車裏下來過,大家也沒見過到底是何方神聖。
和陳喋四年好友,一直覺得陳喋是個極其酷的人,即便此刻也看不出會為了個男人失去自我。
夏櫻忽然問:“你和你男朋友怎麽認識的啊?”
陳喋許久沒聽到這個問題,居然一瞬間恍惚。
“我們認識的太早了。”笑了笑,“後麵就變得順理章了。”
***
陳喋這輩子應該都不會忘記第一次遇見聞梁時的場景。
那是個涼夜,後一群人吵鬧不堪。
陳喋獨自一人蹲在火車站前的公車站牌下。
六年前的堰城火車站還沒翻修,馬路邊豎著圓柱形的熒燈,很引蚊蟲。
陳喋穿著校服及膝,上被咬了很多包。
手抓了抓,又重新圈住膝蓋,垂下了眼。
這輩子所有的轉折都在那一發生。
先前鎮裏突然來了一排車隊,浩浩進來,敲開陳喋家門。
告訴養父母,是堰城陳氏家族的,之前醫院抱錯導致了被送進福利院,後又被領養到這鎮上。
多荒唐的事兒。
接著,陳喋被人帶來堰城。
剛走出火車站便見到那個當初和抱錯的孩兒——如今真正的陳家千金,正哭鬧著以死相必須把送回去。
正是陳舒媛。
畢竟養育16年,即便不是親生也早有了。
而陳喋卻像個商品,被養父母賣了,現在後一群人正在決定去留。
陌生的城市,陳喋蹲在站牌前,覺自己哪裏都融不進去。
忽然,耳邊傳來拖遝的腳步聲,一顆石子滾到陳喋腳邊,撞在的白鞋上。
抬頭,眼前站了個年。
陳喋在原來生活的那個鎮裏從來沒見過長的這麽好看的年。
他站在路燈下,很瘦很高,寸頭,棱角分明的臉,眼睛漆黑,食指上還勾著一頂軍帽,氣十足。
卻被後的燈映照出腦後一圈亮。
陳喋腦中冒出了一個詞:神明。
年目也落在上,而後掃了後一眼,長一邁,到跟前。
陳喋蹲著,而他站著,仰視和俯視。
年便這麽居高臨下看,片刻後俯,朝臉上噴了口煙。
煙味刺鼻,陳喋登時皺起眉,還沒來得及嗆出聲,便聽他:“跟我走嗎?”
他聲音有懶勁兒,磁沉的,在夏夜中飄進陳喋耳朵。
陳喋漆黑的眼睛盯著他,後的爭吵聲漸漸變遠。
點頭,聲音很怯:“好。”
年重新直起,笑了聲,不知是嘲諷還是不屑。
“那走。”
他轉就走,也不去拉一把,肩線落拓量頎長。
陳喋看了眼後,陳舒媛的孩兒坐在地上哭,一群人圍在周圍哄。
而後,收回目,怯怯的朝年背影邁出第一步,後麵幾步就順暢起來。
陳喋跟在他後。
他重新點了支煙,夾在手裏。
走了沒一段路,後突然響起一聲:“陳董!那孩走了!”
陳喋還沒來得及反應,手腕便被年抓住,狠狠往前一拽,差點摔倒。
兩人就在街區裏狂奔,風掠過臉龐,刮過耳畔,陳喋跑不,還被他拽著繼續往前。
年一直拽著到轉彎口才停下,那兒停了輛鋥亮的托。
陳喋腦袋上被按進一個頭盔,束縛帶磨過臉頰,帶起一片刺痛。
陳家人開著汽車來追時年把托急速開了出去。
伴隨著陳喋的尖聲,閉著眼,揪住了年的服,戰栗片刻後才睜開眼。
車水馬龍的大城市和盤旋的高架,霓虹燈照亮整片黑夜,亮如白晝,也因此幾乎看不到星星。
陳喋被頭盔束縛視線,抬頭去找年。
想,城市裏的人長的可真好看。
後汽車的喇叭聲漸漸聽不到,托車停在江邊。
陳喋手足無措,直到年側頭:“還不下車。”
這是他對的第三句話,陳喋“噢”一聲,迅速跳下車,踉蹌一步。
年長邁下,把指尖勾著的那頂軍帽倒扣在頭頂,了下帽簷,倚著托垂眸看:“陳家兒?”
陳喋愣了下,顯然沒料到他還知道這個,猶豫著點頭:“好像是。”
“知道我是誰麽,就直接跟我走。”年嗤笑,重重吸了口煙,評價,“傻。”
“我不喜歡們。”陳喋聲,又忍不住辯駁,“我也不傻。”
年明顯懶的搭理,目移到江邊,等完那一支煙才又漫不經心問了句:“你沒帶行李過來的?”
陳喋愣住,懊惱的“啊”了聲:“我忘在車站了。”
年睇一眼:“自己你是不是傻。”
“……”
當晚,連帶份證和行李箱一起弄丟的陳喋跟年回了家。
他一個人住,房子氣派,陳喋從前那鎮鎮長家都不及他十分之一。
隻不過陳家很快就查清楚了是誰把他們這親生兒帶走了,換做別人倒好,偏偏是那瘋子。
誰都勸不他,狠起來不要命。
陳家來要人,站在門柱前,年朝陳喋歪了下腦袋:“你問要回去麽。”
陳喋很聽他話,立馬搖頭。
“看見沒。”他氣地笑,狂妄自大。
陳家人嚷道:“我兒跟你這樣的瘋子住一起算怎麽回事!我家的臉以後往哪擱!不把出來當心我……”
他話沒完,年臉上的笑意突然盡收,一腳把石墩上的花盆踹倒,毫無預照的發火,冷聲:“你有種就試試。”
之後陳家也來過幾次,隻不過到底顧及家族麵,家裏那個兒又鬧得兇,想著索算了,這事最後就這麽不了了之下來。
外人隻知他邊多了個孩,卻不知那孩就是陳家千金。
陳喋在後來才知道了他的名字——
聞梁。
“聞梁。”反複念叨著。
他永遠不知道,陳喋讀書時,草稿簿子上麻麻的寫著兩個字——聞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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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實在太久遠。
陳喋腦袋往後靠到椅背上,輕輕呼出一口氣。
久到,都快記不清自己曾經那麽喜歡過聞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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