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遙掛下電話，拿了一個保溫水壺，急匆匆地打車去了醫院。

趕到的時候，葉添的上司已經走了。晚上十點的輸室人不多，一眼就能看見葉添——他坐在最靠近護士臺的座椅裏睡著了，修長的四肢很憋屈地蜷了一團，臉非常難看。眉頭鎖，由於吐得水，部都是翹起的幹皮。

時遙看見葉添，立即停下了小跑的步子，很小心地去接了杯溫水，然後輕手輕腳地坐到了葉添的旁邊。

要掛的水總共有三瓶，已經掛完了一瓶，這一瓶還有三分之一才能結束。時遙著頭頂簌簌下滴的藥水，想起人在輸的時候常常會覺到冷，就把一小截輸管握在了手裏，用掌心替葉添加溫。

葉添還沒有醒來，輸室的公共電視機在播放著本地新聞，容無非是電車違章闖紅燈被警教育，某小區業與業主之間的責任糾紛等，時遙看了一會兒，覺很無聊，便把視線從電視移向了葉添。

睡著的葉添完全沒有平時賤兮兮的樣子。從時遙的角度看過去，他的側臉線條清晰，廓如同心雕琢過似的無可挑剔，從額頭到鼻梁再到結，每一個回轉曲折都堪稱完，構了一個令人十分賞心悅目的弧度。

這是一種介於男孩與男人之間的的。時遙莫名想起前段時間語文老師給他們播放過的紀錄片，裏麵講到文修複大師會用一年的時間，去挫齒，調機芯，給零件上蠟、上油。鏡頭給到特寫時，可以看到修複人眼裏的投與專心致誌。

這樣修好的古鍾才會稱得上是藝品。

媧在為葉添臉的時候，必定有著同等的耐心與熱。時遙想。

在時遙來到十來分鍾後，護士換上了第三瓶藥水。大概不同藥劑輸後反應不同，沒一會兒，睡著的葉添微微了下`。

他睡得很淺，肢的輕微[dòng]便使他醒了過來。

葉添睜眼，看見旁邊坐著的人是時遙，愣了一下，隨即坐直了子。

“你怎麽來了？”

“你們老板打了電話。”時遙從他臉上看不出是對此高興還是不高興，低頭擰開了水壺的蓋子，“你的很幹，喝點溫水。”

“輸已經補充了水分，再喝水容易上廁所。”葉添說，但還是接過了杯子喝了兩口。

時遙仰頭看著喝水的葉添，他的結隨咽水的作上下滾，看得時遙有點口幹舌燥。

別開了眼睛，看向輸管的流速調節：“護士說你睡著前吐了四五次，現在還想吐麽？”

“好多了。”葉添蒼白著臉問，“你怎麽過來的？”

“打了輛出租車，。”

葉添攏了攏長：“陌生人打電話你出門，你就不怕是騙子？”

“騙我什麽？”時遙一臉莫名其妙，“我一沒錢二沒。”

“錢確實沒有，後麵那個馬馬虎虎有那麽一點。”

時遙好容易才按捺住暴揍病人的心。

葉添接著說，“以後晚上誰你也別出來，你一個孩兒家，長得再安全也有風險。”

明明是關心的話，從葉添裏說出來就是讓人火。

時遙冷漠道：“那不是某人生病了麽？”

“腸胃炎而已，輸完我可以自己回去。”

葉添說這話的聲音很啞，低低的，時遙瞥見他一向很括的襯因為先前的蜷睡出了好多褶皺，上麵的兩顆扣子沒係，能夠看到葉添的鎖骨，襯衫左側的領口向裏微卷，顯得有點別扭。

手比腦子要快，時遙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一隻手已經了過去，替他平了淩的領。

這作太過親昵，很快就意識到不妥，立即把手了回來。

“那個袁總可不是這麽說的，”時遙有些尷尬地將視線轉向了輸室中間的電視機，上麵正在播報明日天氣，“他打電話時說，你吐得不省人事，站都站不起來了。”

“他那是為了騙你過來，好自己離開。”葉添疲倦地合眼道，“律師裏的話，能信嗎？”

時遙品了品這個悖論，由衷讚同道：“不能。”

“他還說什麽了沒有？”葉添問。

時遙認真回顧了那個倉促的電話，說道：“他讓你在家安心休養幾天，病假給你請到下周一。”時遙不懷好意的笑了一下，“他管我‘小葉的室友’，你在律所被人‘小葉’麽？”

“笑什麽，”葉添懶懶睜開了那雙狹長的眸子，“我是小葉，你就是小時——去網吧問問，一個小時五到十元不等，上檔次點的也不過二三十元，對你的價心痛不？”

“不心痛，”時遙說，“反正有人花20萬讓我在他家白吃白喝，足以證明我是無價之寶。”

“對。”葉添忍俊不地笑了笑，很溫地看一眼：“你是無價之寶。”

這應該隻是一個順口的玩笑，語氣應該是調侃的，諷刺的，但時遙卻品不出來。與之恰恰相反，覺得葉添似乎說得很認真。

時遙全的神經不由因這的一句話猝然繃，到心跳得厲害，疾速上升，手心發粘，連呼吸都變得很不順暢。

“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我去問問護士注意事項，順便上個廁所。”

說完就快步走向了在茶房接水的小護士，頭也不敢回過一下。

葉添本想說這座位臨近護士臺，待會兒人回來直接問就好，但看時遙走得急切，沒有容他建議的機會，隻得無奈地收住了將說的話。

他翻出了口袋裏的手機，看到有三條未讀消息，兩條來自時遙，一條來自袁琮。

葉添先點開了袁琮的那條——學長暫時有事，先溜了。你那位室友馬上就到。好好養病，帶薪病假特批到周一。

葉添板著臉看完了信息，“室友”三個字已經讓他有種不妙的預。他點開袁琮的朋友圈，果然，這唯恐天下不的老板已經把葉添室友是異這件事抖了出去。不過應該是分了組，下麵留言起哄的都是古鍾言和廖碩等同校的損友，倒沒有律所的同事。

——葉添大學期間追求者甚眾，男老兼而有之，他卻守如玉度過了四年。一幫尚未離低級趣味的同學們致力於挖掘一切與他有關的八卦，每每都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這回逮住一個曖昧的“室友”，其吃瓜熱不言而喻

這事太煩，葉添不願再想，對這條朋友圈下麵的艾特和起哄一概不理，回複了一個“嗬嗬”的表。點開了時遙的信息。

第一條：複興路有點堵，還有兩個紅綠燈就到了，你如果不舒服及時醫生。

第二條與第一條間隔了不到十分鍾：我已經到了樓下，馬上上去。

這應該是半路來的時候發的，語氣看上去還有點小擔憂，葉添很知足地看完，又津津有味地回顧了一遍，才按滅了手機屏幕。

時遙裝模作樣地跟著小護士來到了茶水間，但本沒什麽好問的：葉添睡著的時候已經把病曆本上的醫囑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輸幾天吃什麽藥飲食忌諱早就記得一清二楚。

無心主跟人說廢話，於是默默站在一旁看著鍋爐燒開，默默看著護士接滿了茶瓶。把時間耗夠了，就跟在護士後麵走了回去。

第13章

輸完回家，已是將近十一點。

葉添材高大，周末也總是拉上時遙一起去長跑鍛煉，格總而言算得上強壯，但再強壯的人也抵不住這樣一晚上的折騰，他上樓梯的步子都是虛浮的。

時遙本想讓葉添先洗漱，這樣可以早點休息，但葉添不肯。這名稱職的工作狂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出電腦看郵件，把該理的理完，才拖著步子去衛生間。

時遙見勸說無效，隻得自己先行洗漱，洗漱好之後把醫生開的藥拿了出來。拆出了當晚要服用的，放在紙巾上，配著一杯溫水擱在了葉添的床頭，然後去了廚房。

醫生說今晚最好不要進食，明天可以喝粥。但是葉添這一晚上吐得肚裏空空，一定會得很早，他們家又很開火做飯，有沒有可以煮粥的材料都是未定。

時遙把家裏的櫥櫃都翻了一遍，果然沒有找到五穀雜糧的蹤影，好在冰箱裏有中午外賣多出來的一份米飯，可以應付一下明早的白粥，其他材料等白天去買就是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時遙關上冰箱的門，還沒出廚房，就聽見了衛生間裏劈裏啪啦一陣響。

以為是葉添摔倒了，趕忙過去查看況。結果看見手腫著的葉添正手拿著淋浴頭，跟地上一推被打翻的瓶瓶罐罐大眼瞪小眼。

“怎麽了？”時遙問他。

“沒事。你還沒睡啊？”葉添很輕鬆地轉移話題：“熬夜對皮不好，快睡覺去。”

時遙擺出了一副家長的架勢，冷哼一聲：“你先跟我說說這是準備作什麽妖。”

“作哪的妖？”葉添說，“我隻是調試水溫準備洗澡，你不要妄圖借機窺。”

時遙懶得跟他胡扯，一把奪過了他手裏的淋浴頭：“站都站不直了還想洗澡？”

“不洗澡我睡不著。”

“牙刷了嗎？”

“刷了。”

“那洗洗蹄子洗洗臉就可以了，明天早上吃完飯再洗澡，別廢話。”

葉添人不是很有神，卻好像很樂於被時遙這樣□□欺，他含笑看著時遙，指了指自己的頭頂：“你看這是什麽？”

“腦袋。”時遙說完又改口，“空心球。”

……

“是發蠟。”葉添說，“不洗幹淨沒辦法睡覺。”

時遙對這些不是很懂，拿不清葉添是不是在唬，於是裝腔作勢地皺了皺眉：“發蠟也不是非洗不可吧。”

“不洗會禿，”葉添說，“這東西對頭皮不好，捂一晚上有可能會過敏，萬一過敏發，你帥氣的小添哥哥就要變一顆榮的鹵蛋，垂涎我的客戶也會轉投其它律師門下。”

時遙對於禿頭的葉添很欣然樂見，但一聽有過敏風險，又讓步道：“那，還是洗吧。”

“嗯。”葉添對一笑，忽然放了聲音說，“不用管我，你快去睡吧，晚安。”

時遙站著沒。

眼睛瞄著葉添腫得老高的手背，有些別扭地問：“你手這樣怎麽洗？”

也不知道突然哪來的勇氣，沒等葉添回話，時遙兀自上前從他手裏拿過了淋浴頭。

“我來得了。”

葉添的子眼可見地一滯，然後輕笑道：“好啊。”

在衛生間不方便，時遙便讓葉添躺在了沙發上，自己去接了一盆水，搬了一個小凳子坐在一旁，像洗發店那樣幫葉添洗了起來。

十一點的夏夜依稀能聽見蟬鳴，摻雜在嗡嗡的空調機轟響之中，形了一段和諧而安寧的協奏曲。時遙用溫水打了葉添的頭發，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