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覺得，或許對葉添的認識，與這人的真實麵貌有那麽一點點微妙偏差。

葉添扣出來一小粒藥片，又去廚房拿了杯熱飲：“你把這杯紅糖水喝了，要是不見減輕再吃藥。”

時遙被他得沒辦法，隻好灌下了一大杯熱乎的紅糖水，捂著熱水瓶坐了二十分鍾。

這期間葉添就在旁邊抱著個手機，一邊查詢痛經資料，一邊對時遙現學現賣所獲得的新知識：

“一般而言，痛經常見原因可分為以下幾種，先天子宮頸狹窄、子宮位置異常……婦科病癥，以及分泌失調等……”葉添一字不地念完一大段，了下，扭頭對時遙說：“因很複雜，要不我明天帶你去醫院做個檢查吧。”

時遙對於和一個年長自己四歲的青年男討論生理衛生到很是煎熬，木著臉拒絕：“不用。”

“那怎麽行？”葉添不樂意，“萬一你在我家有個三長兩短，那不還是我的責任？”

時遙差點被氣笑了，想說“我可以回學校”，轉念一想學校現在不讓住人，隻好耐下心給葉添解釋：“平時不疼，估計是因為今天喝了一杯加冰飲料，沒必要去醫院。”

葉添沒吱聲，繼續埋頭看手機，看著看著臉稍微緩和了一些：“……這上麵說，瘦弱的生著涼也會引起痛經，比如冷水，吃冰飲……唔，還真有可能是喝飲料的緣故。”

時遙無奈地看了眼牆上的鍾表，看見時針已經指向了十二點，歎氣道：“早說了，不是什麽大事。”

“歸結底還是你太弱，再這麽下去，別說長出前凸後翹了，一陣大風就能把你給折了。”

……

葉添還在絮絮叨叨，時遙打了個哈欠。有點困了，對葉添的賤人賤語也不反駁。

葉添瞥一眼，見上下眼皮快黏要在一起，收起手機，非常輕地抬手點了一下的額頭。

葉添的聲音也很輕：“還疼嗎？”

時遙含糊道：“有點。”

他看著時遙微蹙著的眉心，終於投降道：“算了，你還是把藥吃了吧，睡得安生一點。”

時遙吃了藥，抱著葉添重新灌的熱水瓶躺到了床上，心想葉添這人真是婆婆媽媽，沒事找事，看來還是工作不夠忙。

……但並不真的討厭這樣的他。

困意很快席卷而來，時遙在腦海中回味了數個與葉添有關的短暫片段，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8章

時遙前一晚沒有設置鬧鍾，第二天醒來，已經是早上八點。

睜眼看著頭頂雪白的天花板，在床上發了會兒呆，穿起拖鞋去衛生間洗漱。

葉添起床應該有一段時間了，正咬著油條坐在餐桌前看文件，見時遙出來，朝揚了揚眉：“大姨媽還鬧騰嗎？”

興許是因為那粒止痛藥，興許是因為紅糖水，還有可能是托了熱水瓶的福，昨晚的痛已全然消失，時遙眼說：“不疼了。”

“睡得也好的，”早上的聲音有點沙啞，時遙清了清嚨，看著腳尖又說，“昨晚謝謝啊。”

葉添愣了一下，很快又恢複了原先的神態：“都得還回來的，謝什麽。”他說，“去洗漱吧，一會兒把早飯吃了。”

時遙洗漱完畢，餐桌上已經多了一套餐和一盤煎蛋，一杯熱豆漿。

猶疑地拉開了餐椅，問葉添：“這是留給我的？”

“嗯。”

又問：“蛋也是你煎的？”

“嫌棄？”

“不敢，我是覺得煎的還有水平。”

葉添拿筆勾勾畫畫完一份文件，得意洋洋地說：“那當然，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守得住寂寞創得了輝煌。你哥才華橫溢，煎蛋都要比凡人好吃一倍。”

說完他又把玻璃杯推得離時遙近一點，溫聲道：“趁熱把豆漿喝了，你不能吃涼的。”

時遙拿筷子的手頓了一下，沒說話，很順從地把豆漿油條和蛋全吃了個幹淨。

吃好飯，時遙收拾盤子準備去刷，還沒等站起來，葉添的長手已經把一摞碗筷取了過去。

“寫作業去，”葉添說，“高三學生了，怎麽這點自覺都沒有？”

“葉添，”時遙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忘了我為什麽住你家啊？”

葉添很嫻地刷著碗，留給時遙一個拔的背影：“為了讓你幫我理家務——但這不是特殊時期麽，你現在不得涼水，等你好了以後洗完拖地一樣都不了，急什麽？”

他餘瞥見時遙還杵在門口，又說：“我是社會主義下的好公民，還沒沾染資本家那套食人的醜惡臉，諒一下你這個勞工作者而已，可別患上斯德哥爾綜合征。”

時遙被他說得無言以對，隻好服從調遣，回屋寫作業。

周六這天兩個人都休息在家，但是又都各自有事要忙。時遙有做不完的習題試卷，葉添那邊也有寫不完的郵件，隔著一堵牆，時不時能聽到有電話打來，而葉添每每接起電話都會蹦出一連串陌生的專業語。

時遙發現葉添之所以忙，有一半的原因都與一個名為“市”的集團有關，一會兒要對方發資料，一會兒要視頻會議。起初還以為“市”就是“十年炒兩茫茫，先虧車，再賠房”的那個市，後來聽出這似乎是個公司，才鬧明白葉添敢是打了兩份工，周末也不閑著。

時遙聽了兩耳朵就沒再仔細琢磨，本來也無心管葉添的工作狀況，豎著耳朵聽牆是另有原因——原是本著榮勞的目的來的，現在倒好，小到接水大到拿外賣，葉添一樣都不準讓做，完全把正常的生理期當了坐月子來養，弄得連上趟廁所都要小心翼翼。

吹著空調好吃懶做的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周末就這麽一晃而過了。時遙保守估計，自己大約胖了三斤，

周一一早，時遙背著書包上學，葉添上班，臨走前待：“記著找老師把住宿退了，我那個追求詩意的角落有點積灰，需要打掃。”

時遙沒言語，隻跟他揮了揮手。

上午公布上周測驗結果，學生們周末浪費青春的喜悅被績單一掃而空，考的好的悶聲暗喜，考的不好的哭天搶地，教室一時哀聲四繞，堪比魔窟。

張妍看著試卷上幾個鮮紅的叉號，愁眉苦臉地哀歎：“完了完了，我肯定考不上大學了。”

過腦袋，看看時遙的卷子：“誒……咱們不是思路差不多麽，啊呀，小數點弄錯了。”

時遙麵無表地盯著試卷上沒來得及做最後一道大題，隨手拿了張草稿紙列出公式：“你要是能用心一點，績肯定比我好。”

這倒不是安張妍，張妍腦回路清奇，好廣泛，每天用於學習的時間大概是時遙學習時間的五分之一，上課幾乎不是睡覺看小說就是發呆，憑課後時遙半桶水的講解就能維持班級前二十名的績，其智商可見一斑。

“可是我就是坐不住啊，”張妍撇說：“你不覺得專心也是一種值得讚頌的學習天賦嗎？我隻要坐一會兒就又又，想看綜藝，想看漫畫……誒？我怎麽覺得兩天沒見，你臉好像圓了。”

“錯覺，”時遙果斷說，“你不是想考上某明星的母校麽，研究我的臉可沒有幫助。”

一句話讓張妍老實地看起了卷子，時遙的思緒卻了起來。-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網-_-!友-_-!整-_-!理-_-!上-_-!傳-_-!

人曰心寬胖，臉是不是真的圓了時遙不清楚，但覺得這兩天的確過得很寬心。不是因為有舒適的空調房，的大床，更重要的是跟葉添這個上跑火車的人待在一起，有種不必躲躲藏藏的愜意。

不用時時小心自己的言行舉止，不用刻意繞開談及父母家庭的話題，不用想著怎麽避過室友們的八卦打趣，隻用做自己。反正是什麽樣子，葉添一直都知道，沒必要裝，也沒必要藏。

時遙放下了手中的試卷，對張妍道：“我以後不打算住校了。”

張妍正埋頭翻書，“啊”了一聲，然後才聽明白時遙說什麽。

“你不是說你家人都不在麽？”張妍說，“不住學校你住哪？”

時遙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和葉添的關係，斟酌著道：“有個遠房親戚，在這附近租了房子，想讓我住過去幫忙打掃衛生。”

張妍有一個大姨，每次去到家裏做客都會擺出長輩架勢支使幹這幹那，同時又會做一桌子菜犒勞張妍，一個掌一個棗弄得張妍對是又又恨。此時一聽時遙的描述，心下認定大概也有一個這樣難搞的親戚。

很了然地點點頭：“我懂。”

時遙懷疑什麽也不懂。

“……不過你要是不住校，我也不想住了。”張妍說，“寢室十點斷電，而且以後也沒人給我捎帶早飯，住校生活還有什麽值得留的？”

“還有宿舍夜談。”時遙提醒，“你的報流場所。”

“算了吧，”張妍一隻手撐著下，“本來上了高三也是要回去住的，前幾天卜一鳴還問我什麽時候開始退宿，說是以後晚上一起回去。”

卜一鳴是張妍的發小，兩人打小住對門，兒園，小學再到初中做了十幾年的同班同學，幾乎除了睡覺上廁所時刻被捆綁，直到高中才分到了不同班級。用張妍的話說，卜一鳴就是長著巔峰期萊昂納多的臉，也早看膩了。

“你們一起回去也好，省得叔叔阿姨晚上不放心。”時遙說。

“我才不想跟他一起，”張妍向天花板翻了一個大白眼，“你知道他擋我多桃花嗎？從小老師就讓我們做同桌，那群不懂事的學生還特瞎起哄，我上了十幾年學都是活在卜一鳴的影裏。人家都說高三是桃花最旺的時候，萬一我真命天子又被卜一鳴擋住了怎麽辦？”

時遙含蓄一笑：“也許你的真命天子就是卜一鳴呢？”

張妍的五頓時皺在了一起：“開什麽玩笑？本人鄭重聲明，我和卜一鳴是純潔的發小兼對頭關係，我張妍，就算全地球的男人死絕了，也不會跟卜一鳴談！”

前排的陳芳菲隻聽了後半句，驚訝地轉過子，對張妍道：“誰跟卜一鳴談了？”

張妍：……

時遙沉重地拍拍張妍：“認命吧。”

當天下午，時遙和張妍便去找了班主任老邱，申請退宿。

去的時候教研室隻有老邱一人，正在準備課件。老邱一聽是來要退宿申請單的，二話沒說便撕了一張丟給了張妍，並對時遙道：“你留一下。”

張妍平日裏總把“友大過天”掛在邊，號稱地球末日也會選擇救出時遙，絕不做丟下同伴茍且生的小人。如今見了班主任卻跟耗子見了貓似的，一聽隻留時遙一個，眼神都沒多給一眼就飄出了辦公室。

時遙看著張妍絕塵而去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地向了老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