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查完棄嬰重點零部件後，陸老太欣喜若狂，當夜就把這孩子帶回了家，喜滋滋地給他取名“陸添”，意在添丁添福。

然而家裏還有一個暴脾氣閨。陸瑩並不同意收養陸添，這並不僅僅是因為小野種占據了的家庭地位，更因為陸瑩是一個的花季。可以忍陸老太對自己的冷落，但無法接小屁孩輒拉屎撒尿帶來的作嘔氣味。

陸添在陸老太家的好日子隻過了短短三天，第四天，陸瑩就對親娘下了最後通牒。

“有我沒他，有他沒我。你要是選他，我就把他摁在馬桶裏溺死。”

陸瑩一向說到做到，脾氣比陸老太年輕時候更盛三分。陸老太生怕真把這一點點大的小娃娃溺死，不得已之下，把陸添給了相的姐妹葉霞寄養，並商定，一旦陸瑩出嫁，就把陸添接回來。

陸瑩攆走了便宜弟弟，幾天沒聞見陸添的尿味，心都舒暢了不，以為陸老太真的把孩子送到了福利院。沒想到一天回到家，正見陸老太跟大院裏其他人侃大山，把如何機智理家庭矛盾的榮事跡全聽進了耳朵裏。

陸瑩然大怒，回家後以死相，陸老太也不肯善罷甘休，母倆上演了一出頗為震撼的龍虎鬥，最後各退一步，陸老太可以花錢養活這小王八羔子，但他不能跟陸家有半錢的關係，哪怕姓“陸”都不行。

陸瑩覺得媽是腦子進水了，不然換作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會同意這種花錢給別人養兒子的蠢事。

事實證明，陸老太不是腦子進水，還被糊了心，不然也不會臨終前把攢下的錢一腦全給葉霞，待把改名為葉添的小雜種養人。

說起來葉添也是命苦，葉霞對他本來不錯，但家裏有個不的兒子，沒等葉霞去世就把陸老太留給葉添的錢揮霍一空。弄得葉添剛上小學，就不得不四借錢度日。

他能開口借錢的人並不太多，主要資金來源就是陸瑩。

不是因為陸瑩突然大發慈悲，轉變了對葉添的態度。而是因為那些年時遙父親時傑峰有錢，且熱狗拿耗子，想攔也攔不住。

葉添登門拜訪的次數雖不多，卻很規律。每年要學費的時候，他就要來了。

學生繳學費一般都是在九月份，他便總是在八月底準時來訪，幾年如一日，拎上一箱火腸，一袋子廉價水果，上是印有各公司宣傳標語的短袖。年人的板被不合的服襯得分外單薄，人卻是拔的，好似一棵小白楊。

小小年紀的葉添那時就顯示出了強大的心理素質，他來借錢從不低頭哈腰，每回禮貌地打了招呼便幫著幹家務，忙完了再扯兩句家常，關切地問橡膠廠的生意、問時遙的學習，代自己學習況，打什麽工，這次需要借多錢。

陸瑩看見葉添就頭疼，一開始遇見他上門，就拿作態告病不出。後來發現不在葉添好像更加自在了，在家好吃好喝完了借錢走人，順利得讓太直跳。於是一改態度，隻要葉添來必定要在場，非得支使他把屋裏屋外打掃一遍，讓他給時遙輔導功課，以“要債的”、“那誰”呼來喝去夠了，才肯點頭讓時傑峰把錢“借”給他。

年人忍得了苦，忍得了累，但鮮有人忍得了欺辱，葉添就是個忍得了欺辱的。他年複一年，神鎮定地接陸瑩的冷嘲熱諷，每每數過時傑峰遞給他的一把鈔票，還不忘恭敬地一鞠躬，道一句“謝謝時大哥，我以後會還的”。

——即便是上次見麵，葉添被陸瑩扇掌喊滾的時候，也沒忘捎帶上還錢的承諾一起滾。

話是漂亮的，人也是漂亮的，但在借不到學費以後，這個漂亮的欠債人再也沒有來過。所謂還錢也了懸在蛛上的承諾，風一吹便不知落在了哪裏。

四年過去，現在他出現了。

從十七歲的年出落二十多歲的青年，人的外貌多會有些變化。葉添的個頭長較早，如今褪去了青年特有的瘦削，近一米九的高看上去愈發有迫。他麵部廓比先前更清晰了一些，鼻薄，一簡潔風長，氣質冰冷鋒銳，和這個北方小城有種格格不的疏離，走在在街上紮眼得很。

時遙和葉添坐在了校門口的咖啡店，這個點來客稀疏，店員們剛忙過清晨的一波高峰期紛紛躲在後廚歇懶，大堂裏除了借著打掃衛生瞄的幾個年輕小姑娘，隻有他們兩人。

時遙對葉添沒什麽好印象，板著臉坐了下來，對他打招呼的第一句話很是親切：“我可沒錢，待會兒你結賬。”

葉添也很上道，聞言拍拍脯，便很大度地點了兩杯價錢非常親民的飲品。

服務員再三與人模狗樣的葉添確認，得知他不會再點其他甜點小吃後，失落地去了後廚報菜單，這兩人才打開了話匣子。

時遙看他了一顆桌上的免費米花，先開了口：“怎麽找來的？”

葉添說：“打車啊，怎麽，要報銷路費嗎？”

“沒問你這個。”時遙皺了皺眉，“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上學？”

“來的路上算了一卦，說我跟這塊地兒八字相衝，就知道你肯定窩在這。”

時遙不接他的話茬，抱著手臂盯葉添：“你去了以前的出租屋？”

這句話尾音沒什麽起伏，聽不出是疑問句還是陳述句。

“是去了，聽附近住戶說了你的況。”葉添觀察時遙的表，見神張，便話鋒一轉接著說道，“但他們都不知道你搬哪兒了，我又去了趟你初中就讀的學校。”

時遙聽到這裏，悄悄鬆了一口氣。

放鬆了坐著的姿勢，語氣稍顯輕快：“我初中哪讀的你還記得，記好。”

葉添很謙虛：“不敢當。有人可能不記得我當年幫寫同學錄，學校信息足足寫了六七十遍，想忘並不容易。”

時遙略微尷尬地了鼻子：“咳……對，是有這事。”

這時，桌上送來了兩杯飲品，葉添客氣的接了過來，把時遙點的那杯珍珠茶遞到了的跟前，隨口囑咐道：“當心燙。”

時遙低頭喝了一口茶，這家店水平很高，做出來的茶既喝不出香也喝不出茶香，反飄著一淡淡的屎味。便不想在此地長坐。直白了當地問葉添：“你來找我幹什麽？”

葉添認為聊天應該友好地從各自近況談起，對時遙這種直奔主題的態度很有些不滿，反問道：“你覺得我能幹什麽？”

時遙先打預防針：“你能到這兒來，該知道的肯定都知道了。反正我沒錢借你。”

葉添無奈地啜了口茶：“我不借錢，關心關心你不行？”

時遙不信：“你會有這麽好心？”

葉添在來之前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他想到了時遙可能會把這充滿關切的問候之旅看作是黃鼠狼給拜年，但現在麵對麵聽見如此詰問，還是忍不住想掀桌。

葉添扶額道：“你到底被你媽洗腦洗得多嚴重啊，我在你眼裏難道除了借錢就不會幹別的了？”

時遙臉沉了下來：“別提。”

葉添雙手投降狀：“不提不提……但是咱們將心比心，我從A市大老遠跑來，你難道不該放下見，多回顧一下我在你心目中好的一麵麽？”

時遙：“你是指嫌棄我字寫得難看的那一麵，還是說我比傻子要蠢的那一麵？”

葉添很是惆悵地歎了口氣：“那是以前不懂事，沒有照顧你的自尊心。傻當然是不傻的，隻是字確實……”

時遙瞪了葉添一眼。

葉添“咳”了一聲，立即調轉話頭：“……字確實有比較濃鬱的個人風格，筆鋒回轉曲折較為象，屬印象派書法。乍看好似小兒塗，然若凝神細看……”

時遙冷聲打斷道：“你到底有事沒事，沒事我還得回去上課。”

葉添隻好道：“我這次還真不是來借錢的，我來找你還錢。”

第3章

這話一說，時遙“嗬”了一聲，看葉添的眼神裏明明白白寫著四個大字——“信你才怪。”

葉添說：“別拿這眼神看我，我真是來還錢的。”

“還錢？”時遙冷笑，“是那種你還我500，我借你1000的還麽？”

葉添坐直了子，無視的挑釁，正道：“先別損我，我問你，你大學學費有著落了麽？”④思④兔④網④文④檔④共④④與④在④線④閱④讀④

時遙氣焰頓時癟了下去：“沒。”

“那你今後是怎麽打算的？”

時遙以往絕不會跟人說這種事，但今天麵對不討喜的葉添，卻沒來由話多了起來，坦言道：“很多師範院校免學費，我會考考看。”

“可是一旦考上你畢業就得從事教育，”葉添說，“現在的你，適合做老師嗎？”

時遙愣了一下，之前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小時候好像也不是不說話的人，但家裏出事以後，越來越習慣把事憋心裏不說。在絕大多數人跟前，就是一個三鞭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悶葫蘆，站在三尺講臺，口若懸河地講四十分鍾，單是想想都令到窒息。

從格角度出發，老師絕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葉添見猶豫，悠哉地品了口不怎麽香的香茗：“我覺得比起老師，你更適合做法師——青燈相伴，話不必多，隻用偶爾念一念阿彌陀佛和多謝施主，超度一些背負罪惡的亡靈即可。”

時遙當場就有友超度麵前這位的想法。

把氣憋回肚裏，白了他一眼：“你那時候是怎麽解決學費的？”

“我啊，”葉添揚了揚眉，“我那時候趁暑假找了份火鍋店的短工。”

時遙理質疑：“火鍋店的工資不夠吧？”

“不夠，然後又去接了個闊氣的家教的活兒。”

“這就夠了？”

“也不夠。”

“……”時遙知道葉添的尿，懶得再問，就聽他一點一點牙膏。

“後來是茶店……反正前前後後我總共打了三份工，忙活得兩個月沒睡一個完整覺。”

時遙善於總結：“所以你的學費是靠打工掙來的。”

“不全是，”葉添糾正，“打工攢了五六千。後來高考放榜，我績全市第三，市裏和學校頒給我了一筆十萬塊錢的獎金，學費就解決了。”

……

時遙覺自己窮盡畢生素養，才忍住沒把手頭的屎味珍珠茶當頭潑葉添一臉。

額角青筋一陣暴跳：“葉添，你今天來就是給我添堵呢是嗎？”

“我話還沒說完，你急什麽？”葉添示意冷靜，“有一說一，當年你們家沒罵我，但也沒幫我，如果沒有時大哥接濟，我本讀不到大學，現在可能就在這樣的餐廳給人端盤子。”

時遙本想說“別提什麽時大哥”，但難得聽葉添說句人話，就沒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