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深開了門。

“深仔，回來了。”於驪端了盤水果放茶幾上。

“嗯。”他把傘晾在了臺。

排水管裏麵嘩啦啦地響，於驪聽起來，像還在暴雨中。說：“剛剛很大雨，沒有被淋吧？”

“沒有。”李深坐下沙發，拿出手機進去圍棋對戰平臺。選了一個“長衫先生”的人作為對手。

於驪撥著橘子皮，問：“什麽時候放寒假？”

“下個星期。”李深這邊是白棋。

黑棋走的是定式，李深則喜歡拆解定式。

於驪把砂糖橘遞給他，他沒有接。自己吃了。拿起旁邊的宣傳單，“我和你爸計劃年前出去看雪，怎麽樣？你想去哪裏？”

“媽，我不去了。”李深心不在焉，思路集中在棋局。

“為什麽不去了？”

“我在學圍棋。”

李旭彬洗完澡出來，見兒子沉浸在手機裏，他說：“勞逸結合，出去看看風景賞賞花，多好啊。”

於驪擺擺手：“算了算了，他想學就讓他去學吧，又不耽誤學業。”

李旭彬坐下，再看一眼李深。

李深盯著棋局，沒有抬頭，但他喊了一聲：“爸。”

於驪揚揚宣傳單：“老李同誌，選個地點，我們就當過一場中年月。”

“老夫老妻了，過什麽月。”李旭彬麵淡淡，“一場普通旅遊，別搞什麽噱頭。”

於驪把宣傳單塞他手裏：“兇什麽呀，冷空氣降落你臉上了？”

李旭彬這才緩了表。

於驪拍拍手，在屜裏拿出一支筆，“給，在這幾個雪景裏打個勾。你勾上了就算定了，然後就是請款的過程。”

那邊，兩夫妻在討論。

這邊，棋局的兩人實力懸殊，李深贏了。他拿起一個砂糖橘。

太甜。

於驪指指時鍾：“你該睡覺了，明天還要考試吧。”

李深說：“英語沒什麽難度。”至不會像誰一樣，連夜背單詞。他見到的單詞簿，是一個一個拿筆寫下的。字是工工整整，但沒用。剛才棋局的對手和一樣，都是死記背不會活用的人。

李旭彬：“忘了爸跟你說過的話了？驕兵必敗。”

“嗯。”李深退出了遊戲平臺，“爸、媽，我回房了。”

於驪拍拍李旭彬的手：“樓上陳立洲，好五花八門，初中還翹課和同學去網吧打網遊。被老陳抓回來的時候，幾幢樓的人在這看，都以為他家兒子沒出息了，結果還不是一路綠燈。深仔玩個圍棋怎麽了？”

李旭彬放下了宣傳單，和妻子說：“你看到圍棋。”

於驪納悶：“你看到了什麽？”

“人腦鬥不過AI。深仔格一心求勝，接不了失敗。怕就怕他去玩人機大戰，要是在AI麵前敗下陣來，那圍棋又變他的忌項目了。”

於驪辯駁：“好勝心強也是好事。”

“好心強，那上進，好勝心太強是傲慢。”李旭彬拉起妻子的手：“你呀你，平時太寵他了。”

於驪如法炮製：“你呀你，平時太嚴厲了。”

李深這時又出來了，“我先洗澡。”不知將父母的話聽進去了多。

巧的是，第二天，李深又遇到了長衫先生。

這人也許是記差，沒想起Li是昨天他慘敗的人。

今天，李深還是白棋。

長衫先生的黑棋先走，又是昨天的小目定式。

李深偏好冷僻的開局，但……他這一局跟著對方的定式走。

長衫先生的棋破綻百出。

競爭機製如果沒有勝利，為之付出的過程也沒有意義。贏，李深肯定要贏。不過，他幹了一件稀罕事，故意給對方送棋。

長衫先生的思維太像某個人。越戰越敗，越敗越戰。

莫名的，李深不想他輸得太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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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前凍了幾天，陳烏夏買了件長長的羽絨服。回來在樓梯遇到了李深。

雨夜過後，兩人稍稍比之前多了幾句談。

也就幾句而已。

陳烏夏先打了招呼，“下樓啊。”問的是廢話。

李深看一看的袋子。

以為他要問服相關的東西。

他卻沒來由的一句：“期末考試怎麽樣？”

一句話擊中了的要害。頓了幾秒，“還好吧。”

李深又問：“寒假作業做了多？”

“三分之一吧。”一問一答像是老師和學生的對話。

“下學期可以前進幾個名次？”

這問題就強人所難了。“不退步就好了……”大伯和堂哥已經對沒有要求了。

同學們說，李深打心底看不起學渣。陳烏夏覺得，他現在的眼神，像是關心……更像是打擊。陳烏夏攥了袋子，匆匆地說：“我先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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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空氣沒了，這個春節迎來了一個暖到可以稱之為熱的大年初一。陳烏夏的羽絨服徹底鎖在了櫃。

大太下，陳立洲穿了件單，坐在欄桿上晾臘。

沒有防盜網，他大剌剌坐著，陳烏夏比他慌張，上前扶住他的腰：“哥，你小心啊。”

“知道。”陳立洲低頭見到李深，嘟噥一句：“我再過半年就可以擺他了。”

陳烏夏看下去。

李深比陳立洲更誇張，隻穿一件短袖。

從前他長得好看。自從吃了他的碗仔羹，覺得他除了長相，還有別的東西。

一些不可名狀的東西。

陳立洲回頭喊了聲：“李深。”

李深冷冷清清，不見新年的喜慶。

陳立洲冷笑一聲：“你我之間，不共戴天。”

李深回了一個字：“哦。”和榮譽牆上一模一樣。

陳烏夏悄聲問：“哥，你和李深有什麽梁子嗎？”

“梁子大了。以後再說。”陳立洲進去了。

陳烏夏還在臺，向下看一眼。

李深也沒走。

說：“新年快樂。”節日祝福和績無關了吧。

他抬頭看了一會。

正想要不要逃走。

他問：“買的新服呢？”

陳烏夏老實地回答：“太熱，穿不上了。”

“哦。”李深簡短給了兩個字的祝福：“快樂。”

了下角。萬開了花一樣，真的快樂。

偶然的一個契機，陳烏夏發現，李深經常八點左右出來澆花。掐著點出去撞見了他。

不和他打招呼，怕他又問起績排名。

陳立洲發現了什麽，說：“烏夏，你去晾服的時間很固定啊。”

正想如何回答。

陳立洲又說：“這是自律的開始。”

連借口也不用找了。

是在哪一天晚上？李深了懶腰，T恤往上掀，勾出一段年的窄腰。

陳烏夏定住好一會兒，之後在學校見到他，躲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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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分班了，陳烏夏和李深的名字出現在同一個班級名單，多有些驚喜。

班上出了“同學互助”的計劃。學校的老傳統了，一個尖子生帶一個普通生。多在戰前開始，寒假後結束。

老師為了顧及同學的尊嚴，用詞說的是普通生。其實是差生。陳烏夏就在其列。

和李深同班三年，魏靜每年進互助組，每年也吊車尾。激的是，老師沒有放棄。

李深是最摳門的尖子生。

高一，李深給一個男生輔導，一道數學習題解釋了幾句，對方一臉茫然，連公式也沒明白。李深退出了互助組。

高二，經過老師的安排，李深分到了和魏靜一組。他拒絕：“浪費時間。”他又退組了。

為這事，魏靜喊了幾個朋友在放學路上圍堵李深。其中三人是北方格的壯漢，T恤繃得的，不過，前聳的不是，而是贅。

李深麵無表，撥打了報警電話。自這以後，他和魏靜的梁子就結下了。

這會兒到了高三，魏靜直接給李深一記眼刀子：“站著茅坑不拉屎。”

“咳咳。”班長名鄺力，他和李深是多年的同班同學了，知道李深的德行。李深願意坐在這裏，已經破天荒了，不指他能出多力。鄺力說：“自由組合吧，如果組不，我再找班主任。”

之後的討論沒有李深的份。夕把他畫一個紮眼的小黃人。

聽了各自的意見，鄺力暗糟，他不想和肖奕媛分到一組。沒有原因，就是不想。

肖奕媛到了高三，績忽上忽下，上一次考試更是退步到了末尾。老師想拉一把，把安排進了互助小組。

肖奕媛坐得離鄺力近。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撇下角，忽然踹起旁邊的椅子。

椅子響起刺耳的聲音，鄺力更無奈：“肖奕媛。”

肖奕媛收回腳，轉頭向李深招手：“李深，你也過來啊。”

肖奕媛的這聲不比椅子好聽，鄺力掏了掏耳朵。他說：“算了，李深在那待就待吧。”反正會退組的。

出乎意料，李深走了過來。

鄺力嚇了一跳。

幾個同學一齊看向肖奕媛。

魏靜勾著諷刺的笑。

李深這麽聽話。肖奕媛麵上燦爛又得意，向他努努：“沒你不行啊，一個人。”

李深拉過那張被踢出過道的椅子：“組得如何了？”

“就差你了。”鄺力吃了兩年的教訓：“這樣吧，這幾個同學，挑一個讓你不會退組的。”

李深看一眼畫了連線的幾個名字，“我隨便選一個。”

鄺力手：“您請，您請。”

李深：“排名四十七的。”

老師為了不刺激差生，名次表隻在門上一上午就給撕了。四十七是誰啊？鄺力問出了疑。

李深：“不知道。”

鄺力：“為什麽要四十七？”

李深：“幸運數字。”

“說了別反悔啊。”鄺力抬頭看其他人：“你們誰是四十七名啊？”

肖奕媛想起什麽，麵有些變了。

明明不是兇悍的生，夕下的臉卻像沉了蠟黃……反正鄺力無法昧著良心用“金黃”這個詞。鄺力以為肖奕媛就是四十七，說：“咳咳，不要計較排名。這僅僅代表當下，以後會有進步的。”

陳烏夏怯怯地舉了手：“四十七是……我……”暑假時，告訴李深，的排名在中間偏下。這下好了，不得不承認自己是班級的尾。

肖奕媛臉上一笑容也沒有了。

鄺力摘了眼鏡，再戴上，笑了：“陳烏夏，恭喜你，你在困難模式下達了班級就。”

陳烏夏才被幸運數字砸中了，局促地說：“李深，請多關照。”

“嗯。”李深拿起書包走了。

“頂佢個肺！”魏靜朝他的方向比中指。不在乎補不補課，留下了是為了杠李深：“他講解習題的思路，比直接給答案更爛。祝你好運了，陳烏夏。”

簡單罵了兩句，平息不了火氣。魏靜左腳蹬上椅子，手肘橫在膝蓋，側頭問鄺力：“你們重慶話的日字是不是發第二聲？”

老家在重慶的鄺力點了點頭。

魏靜繼續罵：“我rí他！他媽的，有生之年一定要把李深幹掉！”

鄺力鍛煉了強大的心理素質，他摘下眼鏡：“魏靜同學，你冷靜一下。我把我自己分給你，爭取共同進步。你要是努力一下，說不定——”

“算了，我沒空。班長這麽優質的資源，還是分給更有需要的同學吧。”魏靜背起書包，拉下校服的拉鏈，“我走了啊。”

鄺力：“……”

肖奕媛回頭：“班長，你也不管管魏靜。”

鄺力吐出一口氣，“好了，我把大家的名單重新分配一下。除了李深和陳烏夏，你們剩下的有沒有自由組合的？”

李深和陳烏夏的名字之間，鄺力畫上一道長長的線。之所以這麽長，是因為他沒有預料李深會進組，把李深的名字寫在了另一邊，和其他人相隔老遠。

這一道長長的線更能紀念班級就。

剩下幾人各自分組，之後就散了。

肖奕媛和陳烏夏一起出教室。

肖奕媛一直沒說話，直到下了樓，挽起陳烏夏的手，甩個不停，撒地說：“陳烏夏，真羨慕你啊。”

陳烏夏說：“你的績比我好多了。”

肖奕媛這次大考跌了差生，從前大多是中上水平。

肖奕媛自嘲：“我啊，臨場心理差。”

又走了一段路，鬆開了陳烏夏的手，說：“我羨慕你可以和李深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