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片刻，最終還是問出口：“聽說徐兄來之後投奔了他表兄，你可知他表兄家住何？”

謝瑤這沒頭沒尾一句，方墨軒一時沒想到徐兄是誰，眼珠子骨碌一轉終於反應過來，他心頭跳了跳，不由想起前幾日春宴之後徐兄突然開口讓他對謝瑤關照一二，他當時便嗅到了不對。謝瑤是謝尚書親，無論如何也比他這個隻有掛名的小伯爺要強。況且徐行儼以何等立場竟然開口讓他關照？

他當時便覺得自己握了一個大，再結合往日所見，終於恍然大悟。他本以為不過是徐兄的一介單相思，今日謝瑤大清早主登門，似乎並不是這麽回事兒……

他隨口說了地址，謝瑤拋下一句“謝了”便撒開車簾坐回車，車夫當即便甩了鞭子前行。

方墨軒隻來得及出手“哎哎”了兩聲，眼睜睜看著馬車越跑越快，轉眼便拐進了正道，他便將後半句徐兄大約不在家咽了回去。

寬政坊與靖南伯府距離不近，一個在北，一個在南，要穿過大半個城。

等謝瑤站在寬政坊那家小宅子外時，一時又有些踟躕。

明明已經冷靜下來，清楚此番前來不可能將那話問出，卻還是忍不住去問了方墨軒。

院門閉，上前兩步，正要上門環敲門，可手至一半，又突然頓下。

門環大約許久無人過，上麵已落滿灰塵。想到徐行儼曾兩次在麵前說過要離開，但因之後並未再提起過，便以為他已經放棄了這個念頭，可此時此刻，心中突然沒了底。

五指緩緩攥住收回，盯著麵前顯得有些破敗的大門出了會兒神，終於下定決心，重新手敲門，但隻敲了一下，大門便吱呀一聲自己開了。

頓了片刻，吩咐阿房在外麵等著，提起擺獨自門而。

院子隻有一進，看著頗為寒酸，隻有主屋和東西廂房，謝瑤直接將目落在西側廂房，那間房門外幹凈平整，雜草全無，不同於東側和主屋之外擺著幾個壇壇罐罐，墻角青苔橫生。

謝瑤徑直走過去，房門無鎖，一推便開。

房門，目便是空的一堵墻，一張床，一張桌子，床上一條疊得整整齊齊的暗灰薄被，一個同枕頭，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但直覺這便是徐行儼的房間。

出手指在桌麵上蹭了一下，指尖滿是灰塵，不知已多日子不曾有人住過，扯了下角，一顆心徹底墜下深淵。一時想著，這般突然跑來他家中算是什麽，是要問他是否也於有意？一會兒又想著，他們份懸殊差異，即便有何想法，也不可能有什麽結果。一會兒又想著，那日他握了的手，惹得心神大，如今又不見了蹤影，當真是薄寡幸……

謝瑤出了房門，隨手將門關上，便看到宅門外一個布老漢探頭探腦地往院子裏看。

阿房拍了下他的肩膀，正要驅趕他離開。謝瑤忙了一聲阿房，快步走過去，出了院門問：“老丈可識得這裏住著的郎君？”

老漢見麵前娘子著華貴，氣質不凡，知道是貴人，忙不疊答道：“識得的識得的，那位許郎君遊手好閑，還好賭錢，整日喝得醉醺醺的，左鄰右舍也不曾搭過話，可那位徐二郎卻是年好善，不久前還幫我將屋頂被大風吹走的茅草給補齊了。隻是多日不見這家開門，許郎君和徐二郎均許久不曾麵了，今日突然有人來，我便來瞧一瞧可是徐二郎回家了。”

謝瑤瞬間便明了，那位許郎君大約便是徐行儼的表兄。聽罷忙問：“老丈最近一次是何時見過徐二郎的？”

老丈想了想答道：“大約是在四月前了。”

這卻是春日宴之前了，謝瑤剛提起的一顆心頓時又沈了下去，定了定神，又問：“那他平日還會在別落腳嗎？”

老丈答：“他平日裏會去西市的打鐵鋪裏做工，有時鋪子裏忙了，或許夜裏便會歇在那裏，但這次兩人均是許久不曾歸家，難不是一起離了……”

謝瑤不願去想老丈最後一句話中的可能，不等他將話說完，便登上馬車吩咐阿房趕車去西市。

到了西市之後，卻發現打鐵鋪子不止一家，隻好讓阿房駕車，自己掀開小窗簾，看到有打鐵鋪便讓他停下去詢問，可有一個徐行儼的郎君在這裏幫忙。

一直問到第十三家，才終於找到了地方。

28.第二十八章

打鐵鋪中如同蒸籠一般悶熱，鋪子正中間燒著旺旺的爐子，爐子旁一個合抱大小的水池中註滿了水，有夥計將爐子中燒紅的鐵用大鉗子夾著浸水中，發出噗嗤嗤的響聲，同時冒出一青煙，又散出一焦糊味。

周圍放滿還未打好的鐵，有廚房中用的鐵鍋菜刀，也有下地用的鋤頭鐵犁。

鋪子裏做工之人都穿著一件無袖汗衫，卻仍舊熱得滿頭大汗，汗水順著皮虯結又褐紅的手臂一滴滴往下淌。

謝瑤想，原來徐行儼拒絕了自己和方墨軒的好意，便是在這種地方下苦力。

平日裏顧這打鐵鋪中的都是平頭百姓，穿的無不是布葛，再高一階的，頂多是略有權勢一些的府中僕人管事之類的，掌櫃卻是頭一次見到穿著綾羅綢緞的娘子進鋪，竟也不嫌棄這鋪子裏太臟太又太熱。

掌櫃的又想著方才這位貴人後跟著的那個下人問起徐二郎，他已經許久不曾出現，難不是犯了什麽事不？可千萬別牽累了他。

謝瑤將鋪子打量了一番，才看著麵前麵恭敬的鋪子掌櫃，問道：“徐二郎他……一直在你的鋪子裏做工嗎？”

掌櫃不敢怠慢，引了謝瑤去隔壁屋子，沒了火爐蒸騰，屋子瞬間涼快下去。

掌櫃將胡凳了，請謝瑤坐下，又倒了熱水遞到麵前，才著手道：“徐二郎在某本已做了月餘，那郎君話不多，又有力氣，還勤快，某本是很關照於他的，不曾想一月前他突然就沒再來了，也並未知會某一聲，去他家裏也沒個人影，連他家中的那位兄長也一起失蹤了，他本來便是外地來謀生的，某工錢不多，生活不易，大約日子艱難，如今便回了老家了，某便隻好又招了兩個夥計，頂替他做事……不知這位娘子，找他是為何事？”

“這麽說，你也不知他如今在何？”原本因找到鋪子而有些喜悅的心瞬間沈默下來，謝瑤頓了片刻，這般問。

“並不知曉。”

謝瑤走出打鐵鋪，阿房急忙將車轅上的矮凳搬下，放在地上，方便踩著登上馬車。

走到馬車之前，站在原地不，低頭看著腳邊放著的矮凳。

阿房了一聲“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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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瑤並未回應，隻是著虛空之中出神片刻，而後仰頭看著萬丈之上的碧空之中白雲悠，偶爾飛鳥掠過，過眼無痕。

突然覺得自己這段日子以來的心緒不寧與患得患失似乎有些可笑。

在被一句話攪心頭一池春水之時，在想方設法打消母親為自己結親的念頭之時，在無時無刻不在胡思想之時，那個始作俑者卻原來在做出令心生猜測、心頭混之事後，便已經從城之中消失無蹤了……不留毫痕跡，不留隻言片語。

但其實，這也並不能怪別人，於徐行儼此人，從最開始便未理解錯，確實是自作多又多管閑事而已。隻是後來又會錯了意，自始至終，那人都不曾明明白白說過一句直白之言，都隻是在猜測、在意會、在自作聰明、在一廂願……

阿房雖然不明白今日小娘子這一番行為到底為何，那位徐二郎又是何人，但他也覺察到小娘子的緒大概不大好，了一聲之後，便有眼地不再多話。

謝瑤睜大了眼睛看著頭頂，長長出了口氣，又幾不可察地自嘲一笑，再低頭時，已經一臉平靜，甚至還對阿房笑了一下。

踩上矮凳掀開車簾進馬車，坐定之後，神已經恢複如常，語氣與平日無異，吩咐道：“回吧。”

阿房應了一聲，一甩馬鞭，馬車緩緩移。

馬車到謝府門前，阿房驚異地“咦”了一聲：“府中的幾輛車竟都出了！不知是要去哪兒。”

謝瑤掀開車簾，果然見門外竟然已停了數輛車，且府中婢不斷進進出出往馬車上搬東西，由錦娘在旁指揮，看樣子是府裏有人要出遠門。

跳下馬車，錦娘瞧見之後立馬吩咐了旁小婢一句話，便忙迎上，急聲道：“祖宗！您這一大早的跑哪兒去了？整個府裏的下人到找，卻無人知道您的蹤影，方才郎君甚至還派了人去靖南伯府上去問了！”

謝瑤一臉莫名，“出了何事？這麽急著找我？”

“阿婆突然病重，信剛送府中，上麵說病來勢洶洶，十分危急，可信已經是三日之前經寧州驛站快馬寄出的，如今怎樣，很難說了，夫人看了信後，差點暈厥，還好阿郎和郎君都在，急忙妥善安排了，眼下隻等娘子您一回，就立馬出發去寧州。”

謝瑤當即也變了臉，阿婆親生兒隻有母親和舅父兩人，當年父親外放慶州時與母親結緣，後母親便隨著父親回到京中。與寧州相隔上千裏，上一次母親與阿婆相聚，還是三年之前的事，當時阿婆雖寡居多年，但康健，還摟著說笑，不曾想轉眼之間便出現這般變故。

如今舅父遠在晉州任職，與寧州也相隔遙遠，若真有什麽三長兩短，老人家邊竟然無一親子送終。

盧氏已經收拾好了所有隨品及換洗服，謝瑤也沒顧上吃一口熱飯，隻來得及安母親兩句，便又重新回到馬車上。

盧氏必然也是要同行的，上了馬車便開始嘮叨：“娘子這兩日為了何時一直心神不寧的？昨晚已經宵了竟仍要著急往外跑，這一大早的又是不見蹤影，也不是婢子碎，實則方才阿郎派人來問，婢子答不上來，當真是嚇得不輕。娘子如今大了，婢子作為娘，也隻能顧著點日常瑣事才能顯得婢子還有幾分價值，可若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婢子實在是有愧夫人和阿郎。”

謝瑤聽罷，反省最近這些日子自己的言行，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