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請的一位新先生要到了，這一來一去怕耽誤不功夫，誤了時辰怕不妥……不如讓徐兄送謝娘子回去，”他問徐行儼，“徐兄你今日似乎是沒什麽事吧？”

謝瑤看向旁邊神木然的徐行儼，覺察到他的眉頭微不可見地略了，也就是這一刻，積在口的怒氣突然就消散於無形了，笑了笑，應道：“好啊，徐兄馬功夫了得，駕車必然也是好手。”

第十九章

敬善坊位於城東南，謝府位於宮城以東溫名坊，一行人同行兩坊之後，便要分為兩路。謝瑤乘坐馬車新通橋過水往北，其他人均沿水往西。

從小窗中看到方墨軒和其他幾人與車轅上坐著駕車的徐行儼抱拳告辭離開，謝瑤索著從耳後挑落一縷原本束得整整齊齊的長發，掀開車簾鉆出車門，坐於車轅另一側，雙懸空，挨著徐行儼。

大概對謝瑤這般大膽的行為沒有防備，徐行儼楞楞地扭頭看著邊人，原本一直沒什麽表的臉上帶著點茫然和無措。

謝瑤對二人這般並列同坐車轅的行為仿若未覺察出任何不妥，隻是兩手撐了坐下墊，晃了晃雙腳，顯出幾分小兒態，笑問：“徐兄這般看我作甚？”

徐行儼回了神，斂了表回頭，專心看路駕車，不聲地往外沿挪了挪，離謝瑤略遠一些，甩了下馬鞭，才道：“你剛墜了馬，看似無礙，但不定傷了裏，還是車躺著休息為好。”

謝瑤不理他的話，往他那邊了兩寸，看了看左右倒退的街景，說：“我剛摔那下其實也不輕，你讓馬跑慢點。”

徐行儼角了，似乎想說什麽，最終卻沒出口，隻是輕輕勒了韁繩，放緩了馬速。

“我記得在永安寺那晚徐兄曾對我說過，準備離開回兗州老家。可在玉樓春時卻又對我說，你要離京南下。不知徐兄是未決定好，還是為了推辭我而隨便找的借口敷衍？”

謝瑤說罷，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俊朗側臉，見他明顯楞了一下，心中暗哼一聲，看樣子此人恐怕早已忘了自己到底說過些什麽話。

“看來徐兄當真隻是敷衍我。否則這許多天過去了，如今你卻仍在……你若覺得是我多管閑事，可直言相告，以後徐兄前途如何，我必然不再多。”

徐行儼臉上表略不自然，說了一句：“謝小娘子多慮了。”

謝瑤等著他繼續解釋，結果這人一句說完便沒了下文。

心中又哼一聲，麵上卻並未表現出什麽不滿，隻是笑著問：“那徐兄接下來可是要留在了？”

大概是語氣太過歡快，徐行儼又扭頭看。

了因那縷被挑落的發掃過而微的脖頸，瞪著眼睛等他回答。

徐行儼往耳後看了一眼，遲疑了片刻，沒有出言提醒，回頭目視前方，“暫時還未想好去。”

謝瑤點了點頭，換了話頭，轉而問：“徐兄今年貴庚？”

徐行儼噎了一下，半晌，再次扭頭看。

謝瑤卻毫沒覺著這話有何不妥，又往自己後頸微了一下，但腦袋一，那縷頭發便隨著偏了兩寸，依舊沒到。

“徐兄不要誤會，我隻是見你寫得一手好字，還見識不凡，又有武藝傍，便心中頗好奇你刻苦多久才能這般文武兼顧且樣樣出類拔萃。”

徐行儼又瞥了一眼耳後，結了，仍舊未多話，隻是扯了下角，“謝小娘子過譽了，徐某才疏學淺，拳腳功夫也隻是防，難登大雅之堂。”

“徐兄謙虛……你幾歲開始練字？練了多年才有這般功底？”

他腦門跳了跳，良久才道，“徐某今年虛齡二十有一。”

謝瑤長長“奧——”了一聲，閉了。

等了一會兒，見沒有再追問其他，徐行儼輕輕吐了口氣，說：“謝小娘子還是回車吧，畢竟……”

“徐兄應還未婚配吧？”

駿馬嘶鳴，馬車驟然停下。

謝瑤瞪大了雙眼背過手扶著車門框穩住子，順著勒直的韁繩往上，詫異地看到徐行儼青筋迸起的手背。

他深吸一口氣，整個子轉過來，問：“謝小娘子到底想問何事？”

謝瑤漸漸下方才被突然停車而嚇得繃直的子，撐著坐下墊往後挪了挪，慢吞吞地說：“徐兄反應不必過激，我沒別的意思，畢竟徐兄的來歷和見識讓人不得不好奇……”說著，狀若無意地再一次手去撓了撓後頸，小聲嘀咕，“後麵怎麽有些？”

徐行儼看著謝瑤的側和從耳後落下的那縷一直在後頸掃來掃去的發，隻覺得那縷發不是掃在的頸後，而是掃在他的心頭。

他強自收斂微的心神，忍了忍，才目不斜視地再次抖韁繩，馬車重新緩緩而。

但謝瑤卻不肯輕易氣餒，手輕輕拍了下他的手臂，指著自己的頸側問，“我後麵可是有什麽東西？”作自然，仿若識多年的老友。

“……”

徐行儼盯著的皓腕和雪白修長的脖頸，結再次了。

“莫非沒有？我總覺得有。”說著低了頭，領口微鬆，出頸下鎖骨，又手了一把，仍舊什麽也未到。

徐行儼徐徐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來，別過眼睛，繃著下頜，終於道：“你耳後有一縷發未束好？”

“在哪兒？”

“耳後。”

又了一把，腦袋一，仍舊沒到，便問他，“耳後哪裏？”

徐行儼看著謝瑤一雙清澈見底的眸子，狡黠又靈，從眼睛中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兩個小小的自己。

他有片刻的遲疑，隨後，用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後頸。

謝瑤有樣學樣，卻用左手去另一側，自然了個空。

徐行儼終究沒忍住，出手到謝瑤耳畔，去向那縷散落下來的帶著俏皮和不安分的長發。

謝瑤屏住呼吸，到熱度緩緩靠近後頸，可最終，徐行儼的手卻中途改了道兒，下至肩側，住那縷發的尾梢給看。

謝瑤側著子看著他略顯糲的手掌中攥著自己的烏黑長發，有那麽一瞬，心頭突如其來一種說不出來的詭異興。

想到孩時自己正在換牙，整日嚷嚷牙疼，阿娘便不許再吃甜食，並勒令左右對嚴加看管。那時年紀小，好了傷疤便忘記了疼，數月清湯淡水之後，有一日實在忍不住，便背著母親藏了一塊糕點在懷中，設法避開娘和僕婦，獨自躲在花園的假山怪石之間，將糕點小口小口地細細咀嚼後吞腹中。

當時著自己小手上甜膩的糕點殘渣時，便同此時此刻一般，得意又興。

得意於自己的小聰明能夠實施卻無人發現，興於甜味讓口舌之得以饜足。

多日以來，尤其是今日球場之中心頭無法紓解的憋悶和氣憤也在這一刻突然就消失無蹤。

道了句謝，若無其事地笑著從他手裏接過那縷長發，自己手將腦後用紅綾束縛的馬尾解開，青徐徐散落，不經意間發梢又在旁那人的臉側劃過。^o^思^o^兔^o^在^o^線^o^閱^o^讀^o^

低頭重新束發，餘往徐行儼臉上一瞥，便能看到他強自按捺的表下抑著的不自在，而此刻他手背上依舊沒有落下的青筋也將他的思緒暴無。

謝瑤暗笑，深諳極必反的道理，知道此刻不宜用力過猛。所以束好發後便鉆進了車廂，但將車簾掀起，自己靠坐外側，和他隨意閑聊些無傷大雅的小事。

徐行儼加快了馬速，沒多久，便到了溫名坊外。謝尚書是三品大員，謝府大門可直接開在臨街的坊墻上。

徐行儼站在車旁，仰頭看著謝府高高的門楣，一時有些出神。

謝瑤挑起車簾，避開徐行儼放下的矮凳，直接跳到地上，對著他一抱拳，“多些徐兄不辭辛苦送我一趟，如果不嫌棄，可府喝一口淡茶。”

徐行儼將視線從謝府門頭掛著的匾額上移開，落在謝瑤臉上，出一莫名意味，隻說了句“不必了”，便重新將矮凳放上馬車，又坐上車轅，一抖韁繩驅車離開。

謝瑤站在原地，看著馬車漸漸遠離，竟突然有一連自己也說不清的悵然。

轔轔車聲從後傳來，謝瑤回，正好看到兄長的馬車停在門口。

謝瓊掀開車簾下馬，打量著謝瑤的一裝扮和滿塵土：“可是裴舍人約你去打馬球了？”

謝瑤不答，跟著謝瓊府門，笑道：“阿兄今日休沐？”

“今日二十三，何來休沐？隻是趁著午時回來拿件東西，”謝瓊看一眼，“方才送你回來的是何人？”

謝瑤瞇眼一笑：“雇來的一車夫。”

謝瓊嗬了一聲，顯然不信：“隨便雇來的一車夫周便能有那般氣度？”

謝瑤詫異：“阿兄竟從一人的外形便能看出什麽氣度來？”

說話間，兩人繞過影壁。

“自然，方才那人我雖隻看到一個側影，但觀其行為，舉手投足間謙而不卑，穩而不躁，那般氣派，即便如今無甚就，將來也必然非池中之，絕不是能從一介車夫上見到的……你平日如何看人？”

謝瑤想了想，說：“看容貌吧。”

“咳咳……”謝瓊掩咳嗽，指著笑得說不出話。

謝瑤一臉正，挑眉道:“我這並非無憑無據，胡說八道。心中有鬼之人，看人多鬼祟，賊眉鼠眼之言由來已久。懷大誌之人多睥睨四方，麵目淩然，古人王者之相說也非平白得出。若一人容貌俊朗卻心思沈，整日眉頭鎖冷眼示人，法令紋自生，鷙之氣自來。若一人麵目普通卻有浩然正氣，多笑舒展，便是吊角眼也能讓人看桃花眼……”

謝瓊笑著搖頭，“你說得有理，我辯不過你。午飯之後來我院中，你嫂嫂今日早起後該是做了你喜歡的三鮮蓮花，便宜了你……”

……

徐行儼駕車離去，行過一坊後，他鬆開攥韁繩的手指，發現雙手仍在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