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甲長矛，人人手握火把，火沖天，院裏院外被照得亮如白晝。

是救兵到了。

心頭一鬆，將方才的糟心拋諸腦後，加快了步子往前走，一踏院門便看到兩個男子麵對一群眷而站，一白，一青衫，均長玉立，頭頂豎冠，儼然翩翩郎君。

不知那位白郎君說了一句什麽，引得一堆眷笑連連，看來都已經從方才快要被嚇破膽子的局麵中掙而出了。

謝瑤進院子的腳步因那個青衫背影而略微遲疑，但謝夫人眼利，兒一麵就已經被捉了個現行，忙擡高了聲音道：“阿瑤，快過來，來謝過泌王趕來相救。”

所有人都將目投來，再躲避已然來不及，那二位郎君也已經轉過子，隻用一眼便認出來，穿白的是二皇子瑞王嫡子泌王宇文恪，著青衫的，卻是謝父相中已久的柳門柳昀之，其父是國子監祭酒，在京都士子中威極高。

這兩人，往日謝瑤都曾見過。

宇文恪的父親瑞王便是坐上皇帝寶座兩個月後被當今聖上貶為親王的那位，如今份尷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結外臣，不參與朝政，不接待外客，行事小心謹慎，說話戰戰兢兢。

但即便如此，瑞王依舊是如今在朝中呼聲最高的第一皇位繼承人。

先帝長子早亡，隻留下一個，如今不過總角之齡，養在聖人邊。雖然得聖上喜，但不過一個娃娃，沒人覺得能掀起什麽風浪。

瑞王畢竟是聖上親子，即便陛下如今重用母族淳於氏，朝中正派員卻沒幾個人對對那兩個擔任要職卻位素餐的侄兒正眼相看。

拋開數溜須拍馬之輩，多數良臣還是如謝尚書一般，盼著終有一日陛下能歸政於宇文氏，隻是沒有謝尚書那般敢於直言進諫罷了。

但瑞王嫡子宇文恪卻和其父弱無能的形象相去甚遠。

宇文恪自便有神之稱，五歲能書，八歲能作詩，十一歲拜廖閣老門下，十六歲藏名參加進士科，得了二甲第十三名，當時此舉轟京城。

當朝有三十老明經五十進士之說，進士科之難，可想而知。單以十六歲齡考中進士二甲，就足以讓白頭學子煞了，更不用說宇文恪的那重郡王份。

當時先帝在位，國家多年無戰事，天下太平，貴族子弟走鬥狗，多遊手好閑之輩。紅榜一放，簡直為朝堂增了一清流。先帝龍大悅，對宇文恪大加贊賞，順便連瑞王都得了幾分榮耀。

可惜他老爹是個扶不起的阿鬥，祖母又是堯舜以來輩第一能人，隻能說宇文恪實在是運氣不好，否則如今皇太子的寶座他早已坐穩。

要說謝瑤那個莫名其妙的“第一才”的名聲還和宇文恪不了幹係。

謝瑤腦中迅速轉了兩圈後收斂思緒，將一直攥在手中的匕首攏進袖子，快步走到母親邊，對著麵前的兩位郎君屈一福，道：“謝瑤謝過泌王和柳家大郎趕來相援。”

宇文恪穿一素錦緞，踩祥雲靴，袖口領側均用同線勾勒暗紋，頭頂豎玉冠，麵如白玉，鬢如刀裁，雅致中有華貴。

他見謝瑤曼步而來，目若有若無地往側默不出聲的柳昀之上瞥了一眼。

見柳昀之一直垂著雙眸，不為所，當即薄微勾，笑著對謝瑤拱手回了一禮，道：“不敢當，恪已聽諸位貴眷所言，卻是來遲了，若非謝小娘子機敏以及侯爺用兵如神，後果將不堪設想，小娘子可了驚嚇？”

謝瑤心中咯噔一下，擡眼看向宇文恪，卻見他隻是笑意晏晏，似乎並無其他意思。

不過瞬間，謝瑤肚子裏已經千回百轉，抿一笑，答：“驚嚇自然算不上，匪徒沒多久就撤退了，或許是他們的哨兵發現援軍到來，便被嚇破了膽子，落荒而逃了吧？這也多虧郡王趕來及時，救了諸位眷，還請再謝瑤一拜……”

說罷，又盈盈拜了下去。

宇文恪上前一步，袖中落下一把折扇，擡手用扇柄撐住謝瑤手肘，卻輕輕一聲哐當，恰好到藏下的那把匕首。

兩人均是一怔，擡眸對視一眼。

謝瑤直起子退了一步，宇文恪收回手，將折扇在手心裏敲了敲，臉上神不變，若無其事地笑了笑：“謝小娘子這般說，才是折煞某了，罷了，此事拋開不談，待回京某自會向聖人稟明，論功行賞。侯夫人臨危不，侯爺知人善任，寺中僧人也敢於執杖應敵，護院更是勇護主，就連謝小娘子……”

他視線在謝瑤臉上劃過，繼而角又勾了勾，語氣略輕，竟帶了點莫名的意味，“不料謝小娘子雖為閨閣子，卻能深謀遠慮，智勇雙全……”

第八章

謝瑤看著宇文恪似笑非笑的神，扯了下角，退到謝夫人後，沒有再接話。

謝夫人本意是想讓兒和柳家郎君說兩句話，可此時卻發現，事似乎有那麽點不對味。

柳昀之站在一旁垂著雙眸一聲不吭如同背景，木頭人一般毫無神采。

泌王卻風流倜儻，風華集於一，和兒有問有答，你來我往，一白一紅裳，站在一起仿若一對玉人……

謝夫人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忙打住念頭，心裏默默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回頭問謝瑤方才去了哪裏，順便訓斥了兩句。

謝瑤隨便找個理由糊弄了，又著頭皮忍了的幾句嘮叨。

還好宇文恪見好就收，見謝瑤明顯有退避之意，便又問候了其他數位眷，待一一回答無恙之後，擡頭看了看天，道：“眼看天也將明，經過這一夜驚嚇，此刻剛離危險，某以為，諸位夫人娘子們也必然無心休息，不若先回房梳洗一番，待天徹底亮了，我們就即刻下山。”

諸位眷到的驚嚇確實不小，此刻聽到要立刻回京和家人團聚，立時紛紛點頭應和。

侯夫人聞言道：“那城外可還有匪？”

宇文恪答：“廬王不氣候，不知從何集合來一群流民山匪，找了個書生寫了一篇檄文，便敢率人來犯。但到底是一群烏合之眾，雖然有應，但還未接近，便被宿衛城防的武衛將軍察覺，捉了叛徒砍了腦袋懸掛於城門之上。”

“匪一到，便知計已被識破，當即嚇破了膽子。城高兵廣，他們自知攻不下，立刻四散逃竄了，侯爺率軍追趕，卻是被趁逃了一部分，殺來了永安寺，驚了諸位貴人。如今城安全得很，夫人且放寬心。”

侯夫人點了點頭道：“這就好。”

眷們都長舒了一口氣，卻不知是誰小聲說了一句：“奇怪，之前那位小將軍卻不是這般說法……”

此刻在場之人中，略微還有點頭腦的都已經想到了那位小哥的不對勁，眼下雖聽到了這句話，卻都不約而同地默契忽視，隻要保住了命，管他是誰，又有什麽重要的呢？

宇文恪讓了一步，做了個請的手勢：“夫人們先行一步，恪還要向主持了解一下寺中損失，再加以安，好讓京中撥款修繕，也讓諸位高僧安心。”

眷們相攜出了院門，回到客房中收拾梳洗。可是落下的值錢東西早被那群匪們洗劫一空，就連一些綾羅綢緞也沒能逃得過毒手，不是被順走，便是被隨手扔在地上踩了腳印沾了塵土，當下便又是一頓對那群匪的怒罵詛咒。

屋外晨熹微，室昏暗不明，燭臺被謝瑤拿出去當錘子，早不知道扔到哪個角落去了。

盧氏看著一地狼藉，聽著隔壁的大呼小，當即也想開口嘟囔兩句，卻被謝瑤說了一句“東西沒了就沒了，有命留著就行”，給堵了回去。Ψ本Ψ作Ψ品Ψ由Ψ思Ψ兔Ψ在Ψ線Ψ閱Ψ讀Ψ網Ψ友Ψ整Ψ理Ψ上Ψ傳Ψ

盧氏臉訕訕，就著屋外進來的線，悶頭拾掇了一些僥幸逃過那群匪魔爪的小件。

謝瑤將落地一半的錦被隨手拎回床上，攥著匕首靠坐在床頭，默默地將今晚發生的事順了一遍。

最終依舊不得不承認，所有疑點和矛盾全都集中在徐行儼一人上。

他份不明，卻懂得用兵布陣；似乎是個武夫，書法卻還不錯；看似年輕，卻老持重，持弓一站，便了數百人的主心骨；表麵沈默老實，卻靈活機變、能糊弄於人……

而且大部分事都想破腦袋也毫無頭緒，就比如他如何得知廬王會昨夜襲，他為何不願意留下姓名，男兒誌在就一番功名事業，他本就是投奔表兄而來，如今為何卻不願意接的好意，又要回老家去？是因為不願人恩惠？

而所有問題最想不通的地方就是，他為何會找上自己……

事的節點全都在此，府中傳信、車軸斷裂、山石擋路、深夜來訪……件件樁樁都有他的影，但目的卻又不知所以。

似乎是想幫，卻態度疏離，似乎並不想和有過多集。奇怪，說不上原因。

而且，今日的泌王仿佛也有些反常。

站起來推開窗，不過片刻的功夫，太已冒頭，外麵天大亮。

盧氏在旁邊道：“今日是個好天氣。”

謝瑤看著院子裏的狼藉，心不在焉地說：“天是不錯，隻是有些小風……”

……

東西既已被搶，就沒什麽可收拾的，好在匪撤得匆忙，馬匹車輛逃過一劫。

眷們梳洗停當，謝瑤挽著母親跟著所有人一起出門，一長列二十多輛馬車已經在寺門外備好，馬車兩側各站一列玄甲士兵，陣勢威嚴，足以讓一夜驚魂的眷們心中安穩。

宇文恪和柳昀之各牽了一匹馬站在門口，謝瑤和謝夫人走二人前時，宇文恪點頭示意，一直站在宇文恪後做背景的柳昀之終於了，目看到謝瑤，卻瞬間錯開看向謝夫人，腳下了，擡手行了個禮。

謝夫人略詫異，卻還是點了點頭，也並未多停留。

往前行至馬車旁時，謝夫人突然開口喃喃道：“這柳大郎看著卻是和以往有些不同……”

謝瑤的腳步頓了一下，問：“如何個不同法兒？”

謝夫人又回頭看了一眼：“其實也說不出怎麽個不同法兒，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