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璃被“換服”三個字窒息了。

仔細一看，可不是嘛，許總到現在還穿著機場的那套服，雖說黑長白襯衫把他修長材勾勒，襯得拔冷峻，矜貴人，但畢竟有傷在，左邊袖為了給石膏讓路，被挽到手肘，勒著上臂結實臌脹的，明顯有些發。

“聽到沒有？”他方圓一米都像結了冰，哢嚓哢嚓掉冰碴，“上來。”

說完不再看，轉邁上旋轉樓梯。

程璃端著麵碗，仔細琢磨了一下，幫許擇遙換服，吃虧嗎？並不啊！

以前在某部都市劇裏打醬油時，有個模特公司在隔壁拍宣傳片，一水兒的高大男模，帥得晃眼睛，跟們劇組借服裝師過去臨時幫忙，服裝師回來後激得滿臉通紅，繪聲繪描述那些邦邦的。

惹得劇組裏小姑娘們尖連連。

沒近距離見過，多有點好奇心，如今比男模們更要優質的許總主奉獻自己，給提供觀機會，怎麽好意思放棄，又不，過過眼癮就行。

要換別人，還不屑看呢。

程璃果斷放下碗，洗洗手上的油，大步跟了上去。

二樓臥室裏，許擇遙解開襯衫扣，聽到門口腳步聲響起，垂著眼簾指揮：“櫃左側門裏有家居服，隨便拿一套。”

程璃目在他若若現的上飛掠而過，準備開櫃時，猶豫了，“你不是有潔癖嗎？”

這種東西，應該很討厭別人吧。

許擇遙看都不看，“我說過了，你不算。”

程璃到現在都分不清這句到底是在肯定，還是罵。

櫃裏很整齊，有淡淡的木料清香，在幾套家居服裏挑出係扣子的開衫款，方便穿。

許擇遙坐在床尾，等程璃捧著服走到跟前時，他終於把坍塌碎屑的心勉強黏起來，重新恢複微弱的跳。

程璃低頭看著許擇遙淺黑的短發和白淨直的鼻梁，再次確認，“真的要我幫你換？”

他聲音很低，“嗯。”

程璃絕不能承認自己怯場，深吸口氣，手腕巍巍往他敞開的襟，遲遲沒有上去。

他再次開口，“你不是演技很好麽？不願意的話，就戲好了。”

“……戲？”

許擇遙緩聲說：“劇本設定，我是你喜歡的人，手臂了傷，行不便，需要你幫忙換服。”

他聲線雖然低沉，但極富磁，且多年在影視行業沉浮，對演員的察力和引導都很專業。

程璃表漸漸變了，張飛速消散，赧和心疼取而代之。

覺到的手腕不再抖，開始輕地把他的襯衫開，溫近，開口停滯的空氣，許擇遙才有勇氣抬起頭，看向那張夜夜夢，朝思暮想的臉。

比起十幾歲時的青恣意，現在的程璃，更添許多豔麗和斂。

哪怕深知眼裏的隻對“角”，絕不是對他，但許擇遙仍然飲鴆止般，從中汲取到了已久的暖意。

原來不是簡單的忘了，是本沒去記過，他一直在自作多，對程璃來說，他隻是個“不值得記住”的存在而已。

可那又怎麽樣，他甘願重新認識，他想要，決不罷手。

在不的況下換好上，程璃手指向下，搭在他皮帶上，看到剪裁合的黑長在坐下時略微繃，裹得他雙修長實，著廓，才驟然清醒，手彈起來。

什麽喜歡的人，這可是頂頭上司，再往下，他都能告猥了！

程璃迅速直起，順便回想了一下剛才換上時，他牛巧克力板似的八塊腹，暗暗吞了下口水，賠笑臉說：“子你還是自己換吧，慢慢來沒問題，我先回避了啊，有事再我。”

關門撤退前，聽到許擇遙說：“你住隔壁。”

隔壁房間麵積不大，整風格跟主臥相同，用都幹淨齊全，程璃把自己的行李拎上來，鎖好門，大剌剌仰躺在鬆的床上。

這一天過的，比拍戲還累。

想起剛才出來時許擇遙看的眼神，沒有之前那麽沉，反而著失落委屈，像隻肚子的小狗崽似的。

怪可憐的。

程璃甩甩頭，覺得自己多半有病，人家許總雖然骨頭脆，但也算高大威猛，手握多當紅藝人的前途命脈，了傷那也是猛一大隻，還小狗，簡直搞笑。

翻趴在床上，給雲盈打了個電話，懶懶問：“劇組進度怎麽樣？”

雲盈一聽到聲音，哭腔就出來了，“程程姐，泡麵都快吃不起了，你回來幫我帶點牛幹！影視城裏賣太貴了！”

程璃哭笑不得，雲盈剛進意影視做助理不久，正式跟的第一個藝人就是，天天跟著吃苦累，沒過上一天好日子，小姑娘雖然哭抱怨，但對本人沒有任何不滿，關心照顧。

這次突然請假，雲盈被導演苦口婆心留了下來，理由是組裏實在太缺人，留下幫忙泡個麵也是好的。

“明天我就回去，”程璃打包票，“除了牛幹，再來兩隻塑封烤。”

掛斷電話時，鄭景的微信正好進來，問許總的況。

認真思考一下，回了很矜持的兩個字：“尚可。”

麵隨便吃幾口，服換了一半，其他況未知，嗯，尚可。

程璃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著的，夢裏回到了從前高中教室的講臺上，頭頂風扇轉得吱呀直響，為班長，拿筆行雲流水地在黑板上布置班規。

不經意回頭時，雪白窗簾被風輕拂，著漣漪，簾子掩映之下，班裏新轉來的那個瘦弱男生在座位上，深深垂著頭。

他同桌長得五大三，正笑嘻嘻拿圓規的尖頭往他上紮。

目一厲，著筆揚起手臂，“啪”一下打在同桌手上，“不準欺負他！”

瘦弱男生慢慢抬起頭，用滿是驚懼慌張的黑眸看向，然後周圍場景和他的臉都模糊了，隻看得清那雙眼睛。

眼裏的無助逐漸消失，變得沉、深邃、黑不見底，臉又重新明晰起來，看清楚的瞬間，程璃腦中一涼，猛然從夢裏驚醒。

居然看到了許擇遙的臉。

太離譜了。

程璃急一陣，拍拍睡暈的腦袋，掃了眼時間，已經快淩晨兩點了，下床想找點水喝，剛走到房門口，就聽到隔壁房間裏“咚”的大響。

該不是許總摔下床了吧。

肩負著照顧重任，趕衝過去敲門，敲了兩聲沒人應，試著了下門把，發現沒鎖。

許總倒是沒摔，他床頭桌上的杯子摔了。

杯子質量不錯，水灑了一地，它還沒碎，程璃過去撿起，把水幹淨，就看到許擇遙斜靠在床頭上，發白，額發微微汗，呼吸有點急。

不由得想起徐醫生說過，他今晚會疼得要死。

“疼嗎？”

“……不疼。”

“你是不是一直沒睡？”

“……剛醒。”

行，還。

程璃在他臥室裏環視一圈，看到窗邊的單人沙發上有小靠枕，拿過來比了比，對許擇遙要求：“躺下。”

許擇遙蹙眉催促，“你去睡，不用管我。”

“許總，你在這兒疼得咬牙，我能睡嗎？”程璃止不住打了個哈欠，“這事怪我，忘了徐醫生說的，墊高會好點。”

看滿臉困倦，許擇遙長睫抖了抖，聽話地靠著床頭往下，躺進薄被裏。

程璃點點頭，隨口說：“好乖。”

許擇遙眉頭一瞬攏，燈照不到的影裏，他抿的角出一抹苦笑，真是沒想到，再聽到說這兩個字，會是現在的景。

“睡吧睡吧。”程璃又打了個哈欠，順手輕輕拍了下他的石膏，坐在床邊，眼睛半合，纖長睫微微落下，在瓷白臉頰上遮出小片的灰。

許擇遙沉默地盯著，覺得心被生生切割兩半，一半氣無無義，另一半，又對著迷得無法自拔。

隔天一早，程璃神清氣爽起床，小心翼翼推開許擇遙的房門瞄了眼，發現他還在睡，手臂底下老老實實墊著小抱枕，不挑眉一笑，很有就地下樓準備早餐。

說是早餐，其實跟昨晚沒差，還是麵，不過經過改良，比上一頓略微好吃些。

許擇遙單手洗漱技能越發練，坐下來嚐了口麵，連著吃下小半碗。

程璃等他吃完，抓住他表最放鬆的那個時機，清清嗓子說：“許總，事先聲明，我不是不講信用啊，但劇組已經打好幾次電話來催了，我今天必須趕回去，往後的日子，你讓鄭書找個專業的保姆來，能把你照顧更好。”

許擇遙神不，早有預料地抬眸看，“你答應的時候，就是想好了今天要走吧。”

否則哪會那麽痛快，本就是緩兵之計。

程璃小心思被他破，笑得更燦爛了，“我這也是在為公司賺錢嘛。”

“賺錢？”許擇遙低哼，“劇組窮那樣，能不能拍完都問題。”

程璃撇撇，非常護短，“就算再窮，我也會堅持到最後一天。”

這可是行以來的第一個主角。

早餐之後，程璃收拾東西下樓，許擇遙安排了自己的司機過來接，直接送到影視城。

程璃沒想到許總這麽好說話，準備的一大堆說辭都沒用上，出門前忍不住回頭多看了他兩眼。

他還穿著昨晚的家居服，浴著清晨坐在沙發上，眉頭仍然習慣皺著，本該沉冷淩厲的眼睛裏，溢著些霧蒙蒙的黯然。

口毫無預兆地酸了下，說不上神經還是心髒，砰砰一跳，鼓著耳。

等程璃走後，許擇遙撥通了一個號碼。

不等對方開口，他篤定地先發製人，“哥，緋聞是你安排的。”

許家哥哥被嗆得直咳嗽，“關於這個——”

“程璃網劇的投資商先後撤資，也是你做的，還故意瞞著我。”

許家哥哥徹底沒脾氣了，“是我，想讓你快點回國，再幫你增加表現的機會，但害你傷……純屬意外。”

沒聽見弟弟的回答，他歎了口氣，“明明那麽喜歡，非要拖著不見麵，我替你著急才推了一把，怎麽樣，見到你什麽反應？”

許擇遙仰靠在沙發背上，著屋頂的吊燈，半晌沉默不語。

心裏喃喃：沒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