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今日穿一黑。

上最普通的休閑款，因為不太合，肩膀有些垮，布子洗得發白，短了半截，出半截腳腕。

可能是路過哪家順來的服，他卻像是穿一禮服赴宴的紳士，步履平和從容。

男人學著楚笑，盤地而坐，端起酒杯，輕輕聞了聞：“酒是好酒，不知道姑娘想聊什麽？”

楚笑拿著刀，將切好的放在盤子裏：“和先生也算相過一段時間，該怎麽稱呼先生？”

“邵，在家排行第三，你可以我邵三。”

“邵先生。”楚笑端起酒杯，擺出敬酒的姿勢，語氣真誠，“今還要謝謝你的提醒。”

“要謝謝，也該我謝謝。”邵三回敬，“謝謝你救了我的命，又忍耐我到現在。”

楚笑：“忍耐？”

“今在政府大廳後門，偶然旁觀了姑娘的出手，現在回想起來，之前的多次打攪，姑娘對我算得上十分忍耐”

楚笑：“……”

這貨屬狗麽。

夜風很涼，巷子尾的地磚也傳來陣陣寒意。

楚笑沒有待傷員的意思，卻也不知道怎麽開口，兩人相兩次酒，都是禮貌回答和商業互吹。

眼看半瓶酒見底，楚笑覺得這麽耗下去也不是個事兒，正準備開口。

邵三放下杯子：“今降落的貴族，飛船外形常見，沒有標誌也沒有家徽，隻是在落地後，才掛上了貴族的旗幟。”

楚笑給邵三續了半杯酒，手拿了一顆鹹水豆子，嚼的嘎嘣響：“掩人耳目？”

“不單純是掩人耳目，我進飛船探過。”邵三語氣平靜的像是跟楚笑聊某個日常八卦，“他們多半是要叛逃。”

飛船裏連家底都帶上了，管製武，違藥，走私航線圖，還有容易兌現的貴重材料和私人財。

“叛逃？”

楚笑有些不能理解：“貴族有領地，有稅收，有最好的條件，就是真犯了什麽事，還有法律豁免權，也用不著叛逃。”

一來是沒有這個必要。

二來是功率很低。

帝國對於貴族的叛逃，理手段十分強，S級通緝令，越星係追捕。

“可能是首都星出了什麽事。”邵三學著楚笑，用手抓了幾顆豆子，“現在信息不夠，還無法判斷。”

1區外太空的罡風還沒有散去，接收不到外來的任何消息，首都星發生了什麽，沒有人知道。

這群亡命之徒，選擇這個時候強行降落在1區，無非是看在這裏無法和外麵聯係，不會暴他們的位置，也孤立無援。

楚笑在腦子裏梳理了前後邏輯：“他們選擇逐際城，是因為隻有逐際城才有星際航站。”

邵三點頭：“綁架市長，應該是為了通關許可。”

沒有許可，到了邊界線都無法出去。

楚笑心理咯噔了一下。

罡風期就快結束了。

***

市長辦公室，一片漆黑。

大門被推開，走廊上的燈亮著，將門前人的影子投在了辦公室的地麵上，依稀能看出對方的形。

男姓，中等材，微胖。

他看著麵前書桌的方向漆黑一片，隻能模模糊糊的看見出有道人影坐著，朝著後一抬手：“你們不用跟進來，我跟市長好好聊聊。”

皮靴踏在地磚踏過，敲擊出有節奏的聲響，男人坐在沙發上，雙膝蓋疊：“羅市長，您還有一時間。”

沒有人回答。

男人聲音裏出的焦躁：“明我要是拿不到通關許可，你家開朗帥氣的羅大公子也好，你慕的那個風貌的醫生也好，你多耗一，我就多殺一個。”

臺燈在此時亮起。

辦公桌後，羅明瑞像是老了好幾歲，頭發雜，銀邊眼鏡左半邊碎了大半，一正裝皺的掛在上，袖子上還沾著墨跡。

他眼底都是，因為長時間沒有喝到水，聲音嘶啞幹裂：“沒有軍部文件鑰，我沒有權限辦理通關許可。”

“我查過你，你在逐際城經營幾十年，現在整個逐際城更是你的一言堂，連護衛軍都是你調遣。”微胖的男人抬著臉，出一張三十多歲的臉來，滿滿都是篤定，“你肯定有辦法。”

羅明瑞又沉默下去。

許久，他扯了扯領帶：“我有一個問題。”

微胖男人皺起了眉：“什麽？”

“你一個貴族，生活優越，就是真的殺了人也有法律豁免權。現在邊境那邊也還算平穩，就是上了戰場也是在後方，有主力保護。”羅明瑞推了推眼鏡，“我想不明白，有什麽值得你冒著這麽大危險叛逃？”

“你知道什麽！”

男人嗓音突然拔高，從沙發蹭的一下站了起來，他往前走了幾步，臉上愈發的焦躁：“我要是留在這，隻有一個死字！”

他如同困在鬥場上的野，雙眸發紅，一手將手邊的茶幾掀翻，劈裏啪啦砸了一地。

似乎還不夠解氣，他圍著市長辦公室半圈，抓到什麽砸什麽。

書籍、擺件、電子屏幕、還有櫥櫃裏一櫃子羅明瑞的私人品，都被泄憤似的砸一氣。

“我就想安安靜靜活著，他們為什麽不放過我！”

“讓你生就生，讓你死就要死，什麽貴族，什麽狗屁殊榮，老子不要了！“

“左右都是一個死字。”

羅明瑞冷冷的旁觀，隻在對方砸照片的時候，眉抖了抖，眼底閃過心疼。

微胖男人作為貴族，可能是養尊優多年，不一會兒，他就累得彎著腰，扶著沙發氣。

他又突然笑了起來：“我也不是在威脅你，明要是沒有出關許可，你們一家就陪我上路好了。”

等人走後，羅明瑞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緩了緩，等發麻的雙漸漸緩和，從書桌後走出來，在一堆廢墟前蹲下。

羅明瑞找到被住的照片，輕輕掃掉上麵的玻璃碎渣，眼中的神緩和了起來。

那一年笑笑和啟元畢業，兩個孩子同時獲得了一個獎項，他和淺雲作為家長去參加頒獎站在兩側。

老師在拍照的時候，為了畫構圖，一直指揮著讓他們靠近。

最後他和淺雲肩並著肩挨著站在後方，兩個孩子站在前麵，四個人臉上都帶著笑容。

這張照片，他後來要了過來，臥室和辦公室都擺了一張。

他手裏握著玻璃碎片慢慢收。

有鮮順著他的手腕，慢慢浸在照片裏。

****

次日，楚笑去了一趟星際航站，見到了掛著貴族旗幟的飛船。

也見到了出來氣的幾個外星文明的人。

邵三先生的沒錯，無論從人員組，還是從槍械布置火力和資補充數量，這夥人都像是要離開帝國。

下午去看過一次羅啟元。

這兩，他臉頰上長出胡茬，雙眼圈發黑，仿佛連年紀都大了幾歲。

見到楚笑，他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楚笑陪著他吃了頓晚飯，臨走時囑咐他關閉通訊，關閉所有網絡終端，待在學校不要。

晚上，楚笑去市政府踩點。

上輩子剛伍的時候，老隊長是偵察兵出，兵力多、火力分布、指揮部位置、繪圖測算……都是掰碎了手把手教他

據他，自己的手藝可能一輩子都難出師了，以後出去一定不要他教的。

後來，轉到了前線指揮位置，這一技能就沒怎麽用上。

沒想到時隔二十幾年，用在了救人上。

深夜歸來。

倉庫裏，母親一直留著燈。

第三日。

楚笑和母親麵對麵坐在桌上吃早點。

腦投影的新聞因為磁場波，斷斷續續播報著時事新聞。

先是閃過一張羅叔叔在病床上戴著呼吸的樣子。

“據報道，羅市長昨日在辦公室遇刺，被發現後及時召醫生診治，目前還沒有離危險。據知人，羅市長在之前閉門三日不出，將辦公室私人品砸碎大半，此次案件可能和家庭糾紛有關。”

隨後閃現的是一張羅啟元學生照的照片。

“羅市長兒子羅啟元有重大作案嫌疑，與早上七點在市政府出現，被護衛軍帶走盤查，”

楚笑側過頭去看向母親的臉，隻看見低著頭吃著麵包，臉發白，卻沒有任何表。

放下餐盤，剛起就被母親抓住了手腕，聲音艱難的像是從腔推出來：“笑笑，你不許去。”

楚笑將右手覆在母親發涼的手上。

“等這事過去，媽，你跟羅叔叔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