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帝封孟媛為雲寧縣主時說過特許其兩年以後再與晉王世子完婚，眼下這突如其來的一道聖旨不可謂不算朝令夕改。有好事者抱著看戲心去觀察如命的孟仲文反應，卻發現其跟個沒事人一樣，一時不免震驚。當然也有機敏者猜到些許關竅，下朝時往東邊乾德殿的方向張了好幾回，此是別話，不提。

卻說孟媛自從得知婚期定在年後二月初二，整個人便有些神不守舍。林月幫趕繡嫁時，注意到經常對著窗外廊簷下空了的燕子窩出神，心裏難免生出幾分擔憂來。

“寶珠，你是不是不想嫁？”這日繡完嫁擺上的一朵牡丹後，林月停下針看向又在發呆的孟媛問道。

孟媛愣愣地回神，眨眨眼睛，而後搖了搖頭。

林月抿，“從前天聖旨下來，你可一直都魂不守舍呢。”

見問得認真，語氣裏是掩不住的擔心，孟媛靜靜地盯著看了半晌，忽而繃不住笑出聲來，圓圓的杏眼裏也霎時閃爍起璀璨的亮來。雙手捧著臉，歪頭笑嘻嘻地道：“要提前嫁過去的事阿娘早就跟我過了，反正早嫁晚嫁都得嫁，我是不在意的。”

“那你這幾日是……”林月疑。

孟媛杏眼撲閃，反問道：“嫂嫂該不會忘了二月初二那一天恰好是春試放榜的日子吧？”

林月：“……”孟媛不提，還真的險些忘了。

春試定在一月廿六，而放榜是在其七天後，恰正是龍抬頭那天。

知道孟媛在想什麽，林月便道：“春試還難不住表哥，你呀就別管他了，安心繡好嫁才是正事。”再過兩天就是除夕，新一年頭幾天又是不得針線的，細細一盤算，這嫁趕製起來也算比較張了。

孟媛聞言低頭看向繡架上火紅鮮豔的雲錦，忍不住嘟起了小。

自己的嫁要自己繡就算了，怎麽連陸景初的喜袍也要讓來裁繡呢？

眼角餘瞥見林月目灼灼地盯著自己，孟媛撇撇認命地重新拿起繡針，認認真真地低頭為那牡丹添上黃的花蕊……

作者有話要說：　　不許說人家短哦╭(╯^╰)╮

第28章

古詩有雲：“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屠蘇。”過了除夕沒幾日，上京城東湖畔的垂柳就悄悄地吐出了芽。春意無聲地蔓延，日子一日暖勝一日，等到了上元節這一天,已是春風和煦,吹麵不寒。

上元這日一早，林月送了自家夫君出門以後就轉路朝孟媛住的暖雪塢而去。甫一進院門便看見庭中杏樹下小姑娘正踮著腳去攀低枝上的杏花,見從剛剛采下的杏花上扯下一瓣往裏送,不由抿笑著打趣道：“一大清早難道綠淇還著你了不，怎麽連花都不放過了？”

孟媛手裏的作一頓,揚起一張如花笑臉看向笑盈盈走過來的自家嫂嫂,眉眼一彎，反揶揄道：“嫂嫂這會子過來,是哥哥已經出門去了？”再過些日子就要春試，孟衡書院裏的功課愈發忙碌，即便是逢著上元節也不得清閑。

嫁進孟國公府月餘,林月早不似起初那般容易被說得臉紅，因此對於孟媛的揶揄隻當沒聽見。想起自己過來暖雪塢的初衷，林月一邊拉著孟媛的手往屋裏走，一邊道：“聽說今天上元了夜街上有燈會，我打算去看看，所以就想來問問你要不要一道呢。”

連日來被林氏拘在府中繡嫁學規矩，孟媛一直盼著能出門去，這會兒聽見林月的提議,忙不迭地點頭，語氣難掩興地道：“要去的，綠淇早上還跟我說，今年的花燈會有外來的舞燈班子來咧。”

林月頷首，道：“據說是打南邊來的，在當地十分有名。”

“那哥哥有說他什麽時辰回來嗎？”孟媛問道。知道，上元燈會人多混，如果沒有孟衡陪著，林氏絕不會鬆口放們姑嫂上街去。

林月“唔”了一聲，“這倒沒提，不過今天這樣的日子，想來曲先生不會不通理的吧？”

事實證明，曲清風的確是個極其通達理的，太還沒下山的時候，孟衡就抱著兩本書從書院回家來了，比前兩日足足提前了兩個時辰。隨意在林氏用了點飯，孟衡便領著殷殷切切的妻子和妹妹出門往街上去。

到了街上，日頭才將將落到山頭，天仍然大亮，街道上的燈市還沒有完全搭好。孟衡挑開車簾向外了一眼，直接吩咐車夫將馬車趕去了絳湘樓。

今兒是上元節，絳湘樓裏賓客滿座，孟衡等人到時就隻剩下二樓西邊拐角的一間雅間。孟媛跟在兄嫂的後上樓，經過二樓的某間屋子時下意識地頓了一下腳步。屋子門扉半闔，孟媛那一眼好巧不巧地和一雙圓溜溜黑漆漆眼睛對上。

“……”眼見那茸茸的大家夥緩緩地呲起了牙，孟媛嚇得一下子就收回了視線，飛快地跑了。

而屋子裏，陸景初聽見小白的靜，挑挑眉，彎腰將手搭在小白的背上，了，問道：“怎麽了？”

小白低吼了兩聲，搖搖尾自然無法回答，隻老老實實地趴了下去。

陸景初收回手，轉首朝向門口的方向，角翹了一下。

方才門外一陣清脆的環佩聲拂過，加上小白異於平常的反應，陸景初輕輕地叩了一下桌麵，猜著外頭剛剛應該是有人經過了。

西邊拐角的雅間裏，孟衡安置好林月和孟媛以後就轉下樓去給二人買心心念念的糖葫蘆和點心。孟媛走到臨街的窗戶前，手推開，發現這扇窗戶正好對著不遠六味軒的大門。

孟媛看過去時，正好有一輛華蓋馬車悠悠停在六味軒的門口，一個姿拔的錦男子彎腰從馬車裏下來後站在車旁，朝著車廂門口出手，而後就有一隻纖纖素手從車裏探出來。孟媛還未來得及收回視線，就看見車裏下來一個並不陌生的子，恰是長公主陸荇。

林月不知何時也走到了孟媛旁，看了一眼六味軒的方向，不歎道：“長公主和駙馬的真好啊。”

那邊陳廷小心翼翼地護著陸荇進了六味軒的門，因見店裏人來人往不時就有人過來，他不由眉頭微皺道：“公主還是先去車上等著，小心被人衝撞了。”他們從宮裏出來，途徑這裏陸荇突然提出要吃六味居的杏仁，他原本準備打發了侍從來買，可陸荇卻堅持要親自進店來。

陸荇雙手疊攏在袖中，目顧盼一番，聞言隻淡淡一笑道：“左右還有駙馬在不是？”

陳廷抿抿，抬眼就看到有個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過來了，他正擔心小姑娘衝撞到陸荇，卻見在自己麵前停下。小姑娘仰起頭，咧笑道：“兩位貴人是要買點心嗎，我們店裏的點心可好吃了呢？”

小姑娘看著約莫七八歲年紀，模樣稚，陳廷看著，沒來由生出一種親切，看了一眼陸荇，又看向小姑娘，微微彎下腰，問道：“店裏可有杏仁？”

小姑娘立即點點頭，點到一半好似又想起什麽頓住，繼而又搖了搖腦袋，小聲地道：“不好意思呀，杏仁都賣完了呢。不過我阿娘做的豌豆黃和桂花糯米糖也很好吃，貴人可要嚐嚐？”

陳廷扭頭看向陸荇問道：“公主意下如何？”

陸荇垂眸：“也行。”

二人跟著小姑娘進了店裏的隔間坐下，不多時，小姑娘就邁著小短捧了兩盤點心回來。陸荇看著，忽而開口問道：“你娘親呢，今兒怎麽沒見著人？”

秀秀眨眨眼睛，出兩顆小虎牙，聲音甜：“今天生意好，阿娘在後廚走不開呢。”

陸荇了，沒有再問，也沒讓秀秀下去，隻轉頭看向坐在一旁的陳廷道：“駙馬不嚐嚐這糯米糖？”

陳廷愣了一下，一眼拈起一塊桂花糯米糖放口中，甜膩香中摻著淡淡的桂花香氣，輕輕地咀嚼兩下，他麵上神一怔，眼底流出一複雜來。想起秀秀方才提到這點心是娘親做的，陳廷看向秀秀不由問道：“你和你娘從前去過江南？”

秀秀笑答：“我和阿娘原就是江南人呀。”

陳廷怔住，怨不得，這桂花糯米糖像極了記憶裏的味道。◇思◇兔◇在◇線◇閱◇讀◇

陸荇看著陳廷，見他失神，抿了抿，正開口，就看見陳廷邊的小將從外頭急急地走了進來。那小將向二人請了安，然後就湊到陳廷邊耳語兩句。陸荇見陳廷眉頭漸漸皺起，臉也凝重起來，便問道：“怎麽了？”

陳廷起，對道：“青虎營那邊出了點兒事，我得趕過去。”

“那你去吧，待會兒本宮自己回府。”陸荇淡笑道。

陳廷點點頭，轉就闊步離了六味軒。

柳娘忙活完從後頭出來，才掀開門簾就看到一道有些眼的影晃過去，微微愣了一下，低頭苦笑一聲，隨即又揚起一張笑臉出來招呼。

陸荇在六味軒坐了片刻，特意打包了兩樣柳娘親手做的點心之後才起離開。

——

夜幕悄悄降臨，長街上的燈火一盞接著一盞亮起，各的花燈琳瑯滿目。過窗戶向長街，不遠的街頭鑼鼓喧天，傳說中打南邊來的著名舞燈班子正賣力地表演著。孟媛趴在窗臺上，正津津有味地看著，眼角的餘瞥到樓下經過的一道頎長影時目不由一頓。

那人牽著一條金大犬，步履從容地從一個花燈攤子前經過，孟媛看到那攤主被嚇得往後連退了大半步，不由角一。

這人是怎麽想的呢，上元花燈會，他牽隻狗兒上街倒不怕嚇壞了人？

孟媛定定地看著那道影，忽然，那人腳下步子一頓竟直接轉過來。雖是隔得遠了些，但孟媛還是看到了他麵上的素白綢綾。

陪著妻子一同出門賞花燈的端王陸行止遠遠地就看見站在那兒的一人一狗，他順著陸景初麵朝的方向過去，是絳湘樓二樓上一扇半開的窗戶，窗口空，並無半個人影。

他旁的宋雲芷也注意到了，有些意外地道：“那不是景初嗎？”說著又忍不住道，“難得他願意在這樣熱鬧的日子裏出門。”

陸行止輕輕地攬著宋雲芷的肩膀避開迎麵過來的人，聞言道：“我們過去看看？”

宋雲芷沒有反對，二人便朝著陸景初的方向走過去。

陸景初先前察覺到有人在盯著自己瞧，可等他駐足轉後那道視線卻迅速地消失了，他剛要皺起眉頭，便聽到陸行止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街上人來人往擁怎麽就你一人，趙宇呢？”

被陸景初牽著的小白歪頭盯著麵前的兩個人看了一會兒，低低地嗚咽了一聲就撲到宋雲芷的腳邊趴下，不住地搖尾。

宋雲芷見狀，抿輕笑：“沒想到小白過了這麽久還認得我呢。”

陸景初眼睛不方便，早先幾年晉王跟陸行止提及想到給兒子準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