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地聽了，掩在柳蔭裏的俊臉神不明，半晌，站起，抬步拾級離了涼亭。

第7章

孟國公府後花園的東南角是一片桃林，如今正值好春，夭夭桃花競相綻放，連空氣裏都氤氳著淡淡的桃花香氣，沁人心脾。

桃花樹下，孟媛抬頭看向突然攔住自己去路的人，眉眼一彎，“衍表哥，是你啊。”見林君衍白皙的麵龐上出淺淡溫和笑容，又眨眨眼睛問道，“衍表哥怎麽會在這裏呀？”

花廳離這裏尚有一段距離，因此遇上林君衍，孟媛有些意外。

林君衍抿看著眼前杏眼明亮澄澈的小姑娘，目似有若無地往四周掠了一回，而後了一下額角，溫聲道：“多吃了點酒，頭疼出來吹吹風。”事實上，他是跟著那位晉王世子一道出來的，隻不過在半道上把人跟丟了。

孟媛道，“那衍表哥現在還難嗎，不然先去哥哥那兒休息一會兒？”

“好多了。”將小表妹麵上的關切之意盡數納眼底，林君衍角的笑意加深，忍不住手了的發頂，輕笑道，“你忘了上次我可把你哥哥喝趴下了，哪那麽容易就醉得難了？”

經他一提醒，孟媛也想起上一回在外祖家平侯府發生的事來。那一回的大舅舅平侯不知為何酒興乍起，拉著幾位表兄和哥哥孟衡一起喝酒，最後整桌子的人都醉得稀裏糊塗，唯有林君衍隻是俊臉微紅，醉意稍釀，較之抱著酒壇癱坐在大槐樹下唱小調的孟衡不知清醒正常了多。

想到當初自家兄長麵子裏子丟盡的場麵，孟媛忍不住“撲哧”笑出聲，連眼睛也彎了一道月牙，看得林君衍微微晃神。

“寶珠。”他溫聲喚道，對上乍然抬起的盈盈水眸，眼底劃過一猶疑，半晌才仿似下定決心般攥手開口，“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說，我……”

“公子，這邊……孟姑娘？”

聞聲，孟媛下意識地轉，林君衍話才開口就被打斷，目落在迎麵走來的人上，一時沉了三分。

孟媛看向麵敬的青男子，微微皺了眉頭，繼而目一頓，稍偏些許落向男子後之人。

徐徐的春風吹起他湖藍的擺招招，棱角分明的麵龐上是令人悉的白綾。孟媛微微一愣，很快回過神，上前福，“見過世子。”

輕細糯的聲音傳來，陸景初本來微蹙的眉頭不著痕跡地鬆開些許，然而下一刻就因著另一道溫潤的聲音再次攏起。

“林君衍見過世子。”

循聲，他偏頭朝向林君衍的方向，淡淡地問道：“林君衍？”

林君衍正要頷首應聲，就聽那清冷慵懶的聲音再一次響起，“是誰？”

為平侯的嫡長子，林君衍三歲會文，六歲私塾讀書，十二歲就中了舉人，在京城不說家喻戶曉，但至不會讓人對他的名字陌生。此時陸景初淡淡的一句反問，就教林君衍麵上的和煦笑容僵住。

林君衍抬眼飛快地打量了一眼這位傳聞中的晉王世子，見其薄微抿，緒莫辯，他微微蹙眉卻拱手恭聲回話道：“君衍出平侯府，乃是孟二姑娘的表兄。”

而陸景初聞言隻淡淡地抬了一下下，“哦。”對林君衍的份並沒有表現出多大興趣。

站在一旁的孟媛看了一眼自家表哥，又看了一眼陸景初，莫名覺得周遭的氣氛有些奇怪。又見陸景初轉過頭，雖隔著一條白綾，孟媛卻覺得他似乎在“注視”自己，一時不由了脖子，隨口問了一句，“世子怎麽會在這裏？”

哥哥不是一直陪著他嗎，怎麽這會兒竟不在跟前？

陸景初道：“出來醒酒，迷了路。”

又是一個吃多酒的？

孟媛默了一下，但聽他提及迷路卻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他後的青侍從。

從花廳到花園的路並不曲折複雜，晉王世子眼盲不辨路，難道他邊的侍從也不記路？

那邊趙宇察覺到投過來的目，立即低下頭，忍著角的搐，有些慚愧地道：“小的向來不大認得清路。”

“……”

為患有眼疾的晉王世子近侍，這話說出來幾乎不會有人相信。孟媛猜不他們主仆的目的，也懶得去想，便側過對站在一旁的林君衍道：“衍表哥你不是要回花廳嗎，就勞煩你給世子領下路了。”

小姑娘的聲音雖依舊糯悅耳，但陸景初敏銳地聽出了淡淡的不愉和疏遠，想起上一回在絳湘樓遇到從國公府逃出去的，他不由蹙了眉頭。

趙宇查回來的消息果然沒錯，這孟媛的確無意嫁他。

陸景初的心頭突然生出幾分煩躁，他負手，攏在袖中的五指合攏，繼而淡淡地開口道：“那就勞煩林公子了。”

“不敢。”林君衍連忙道。

帝賜婚的，林君衍從自家娘親那兒也聽到了一些風聲，本以為晉王世子會因著孟伯言易人之故而對婚事心生不滿，但今日看著他的態度，難不是真心要娶寶珠？一念及此，林君衍的眸便黯淡了三分。

孟媛站在桃花樹下，目送那兩道頎長的影一前一後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月門拐角的地方後，不由輕歎一聲。

“寶珠，好端端地你一個人在這裏歎氣做什麽？”先前霍茵被霍夫人喊過去問話，這會兒依著與孟媛的約定來花園尋，正好聽見那一聲似有若無的輕歎聲，一時不免有些好奇。又見孟媛的目盯著一個方向，順著過去，恰好瞥見杳杳桃花掩映的蜿蜒小徑盡頭一角湖藍，不由“咦”了一聲。

方才遠遠地似乎看見孟媛邊還站著兩個人，形頎長，其中一人識得，是孟媛的表哥林君衍，那另外一人是？霍茵心裏好奇，上也直接問了出來。

孟媛如實說了，“他在花園迷了路，正好遇上了，衍表哥就領他回宴席那邊了。”

迷路？

霍茵微微瞇了瞇眼，“不應該吧，他邊不是有侍從？再不濟這園子裏來來往往的丫鬟小廝也有，怎麽偏生轉來了桃林？”

孟媛攤手，“我哪裏知道這些。”

“對了，你今兒瞧見晉王世子，覺得如何？”

“嗯？”孟媛一時沒回過神。

霍茵拉著往桃林裏走了幾步，才笑嘻嘻地問道：“我就是想問問你晉王世子生得如何？”

孟媛恍然，想起方才陸景初站在那兒恰如蒼山翠竹的清貴模樣，眨眨眼睛，想起前幾日孟衡曾給念過的詩句，於是彎道：“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霍茵撇撇：“別總跟你哥哥學這些我聽不懂的東西，你就直接跟我說他長得好不好看不就得了。”

“嗯……好看。”即便白綾覆眸，可那微揚的俊眉和淺勾的角，讓直覺他生得不差。

“哦？那跟你衍表哥相比呢？”霍茵追問道。

林君衍生得雋秀儒雅，相貌堂堂，是霍茵記憶裏生得很不錯的人了。

孟媛“唔”了一聲，迎著霍茵期待的目，半晌才輕輕地搖了搖頭，“不知道。”見霍茵瞪圓了眼睛，方又添了一句，“各有千秋？”

其實孟媛覺得，如果那晉王世子拆了白綾，指不定要勝過自家表哥一籌。想到拆掉白綾，孟媛的腦海裏一閃而過一張俊臉，令不由微微蹙眉。

說起來，晉王世子生得似乎與那日在絳湘樓撞上的人相仿哎，而且絳湘樓裏遇見的那位好像也是個世子來著？♂思♂兔♂在♂線♂閱♂讀♂

隻是很快又搖頭否定了這一猜想，絳湘樓裏那人哪裏看起來可不像是個瞎子呀。

霍茵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便開口道：“好了，不說這個了。”比起對晉王世子長相的好奇，霍茵今天過來更想知道的是孟媛的大伯是如何向孟二爺待賜婚的事的。

孟媛也不瞞著，把前一天的事揀著說給聽了，末了卻隻道：“不過我大伯父說得也沒錯，這事如今也沒有什麽斡旋的餘地了。”總不可能真的不顧孟國公府這一大家子去抗婚。隻也怕霍茵為自己擔心，便咧笑道：“好啦，阿茵你就別為我擔心這個了。”

“我能不擔心嘛。”霍茵撇道，“我可都為你打聽過了，晉王世子的脾氣可不好呢，前幾日還把溧王府的常寧郡主給罵哭了，鬧得靜不小咧。”

“啊……”孟媛有點兒不敢相信。

霍茵見一副驚訝意外的樣子，又揀了幾件關於晉王世子的事跡說了，最後隻道：“不過就像你說的，晉王世子邊幹幹淨淨的，你也不算太吃虧不是。”

孟媛抬了一下眼皮，嘟道：“可我覺得你的語氣裏有些幸災樂禍。”

霍茵笑了，大大方方地承認：“凡事總得多看看好的一麵嘛。”

“……”

酒酣人散，熱熱鬧鬧的孟國公府在薄暮時分漸漸地安靜了下來，前來賀壽的人前前後後離去，孟媛送走了霍茵，提著子轉就朝二房的院而去。

林君衍特意來向孟仲文和林氏請辭，從正屋出來恰好遇上從院子外蹦蹦跳跳而來的小姑娘，一時不由停下了腳下的步子。

“衍表哥！”孟媛笑著喚了一聲。

林君衍也彎，笑道：“怎麽跑的一頭都是汗？”下意識地手想要拿袖給汗，卻被孟媛輕巧的躲開，他目一頓，隻見小姑娘正眉眼彎彎地笑著掏出了白繡小花的絹帕，自己拭去了額角的細汗。

孟媛收了絹帕，見他麵上有些不自然，連忙解釋道：“衍表哥，我不是嫌棄你，就是你上的裳看起來質地不錯，我怕給你弄壞了。”

“哦，是嗎？”林君衍眨了眨眼，揶揄道，“從前你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往我上抹可沒見你這麽說過。”

孟媛小的時候曾在外祖家住過一段日子，那時候極好哭，每次林君衍哄時總會被蹭的服上都是眼淚和鼻涕。

小時候的糗事被拎出來，孟媛一下子就紅了臉，“說好了不許再提了！”

林君衍看著，眼底沁滿了笑意，果然不再繼續往下說了，隻他心底還惦記著另一樁事，見四下並無下人走，便問孟媛道：“寶珠從前見過晉王世子？”花園裏遇上，他觀察陸景初的神，直覺陸景初應不是第一回見著孟媛。

孟媛搖了搖頭，道：“沒呢，隻是早上曾在花園裏遇見過一次，當時哥哥也在呢。”想起霍茵與自己說過的話，忍不住問林君衍，“衍表哥，世子他有為難你嗎？”

霍茵說，陸景初脾氣不好，也壞。雖然孟媛見識過，但是也擔心好脾氣的表哥會被罵。

林君衍笑了一下，“好端端的世子為何要為難與我？”

從桃林到花廳，一路上陸景初一句話也沒跟他說。而他本有心試探問幾句賜婚之事，也沒機會開口。不得不說，陸景初的心思，他林君衍看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