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有福擔心盛言楚欺負，撒手放下竹擔子就跟著過去了。

這回程家父子倆沒能進到盛家祠堂，就連和離出來的程氏都只能遠遠的站在祠堂門前的大樹下等著。

老盛家的越氏和白氏也在，見到程氏一青布短衫打扮的比往日素雅大方，一頭烏黑濃的長發側盤在腦后，上面還應春景了艷麗的桃花枝，越發襯的程氏容清秀，杏眸神采明亮，乍一看還以為是哪家剛納進門的水靈小媳婦。

“呸，打扮的花枝招展給誰看呢？”白氏最恨的就是程氏這幅窈窕干凈的模樣，路過時忍不住啐了一。

原先在老盛家的時候，因上頭公婆丈夫不喜，程氏見天的只會低頭做繡活，何曾這般艷過，如今離開了大伯子盛元德，程氏竟起花來了，在白氏看來，程氏定在外有了野小子，不然離了男人怎還有心思打扮？

和離比休妻是要好聽，可說來說去還不是一個棄婦？這附近不乏有被休的棄婦，誰家不是躲在家中大半年都不敢拋頭面？

白氏越想越覺得蹊蹺，又回頭看了一眼程氏，這不看沒事，一看白氏心窩更難。

比程氏還小兩歲，見天的在地里暴曬，如今臉皮黃不拉幾就算了，還長了不褐的斑點，不比程氏，臉上雖不白皙，卻的能淌水，再瞧瞧那站姿，哪里還有往日的怯懦？活似年輕了好幾歲。

“果真是見了鬼了。”后頭跟過來的越氏剛從大樹下過來，原想繼續擺擺婆婆的譜，誰知平時見到脖子骨頭都不敢抬的程氏這回竟敢柳眉倒豎瞪。

婆媳這人皆心中藏了納悶，白氏悻悻的往前走時一不留神被地上沒挖斷的樹絆了個狗啃泥，整個人徑直往越氏上倒去，越氏‘啊’的一聲尖，雙雙摔了個鼻青臉腫。

“活該。”程以貴得意的笑罵，“們以前欺負姑姑，如今來報應了，哼。”

程氏抿而笑，目只瞥了一眼地上開始互相怨罵的婆媳兩人后，就挪開盯著盛家祠堂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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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盛言楚都快被兩方人馬拉斷了胳膊。

誠如他所料，長孫田就是一個幌子。

從他踏進祠堂第一眼看到堂中的盛老爺子和盛元德后，他就知道這是一場“鴻門宴”。

兩人‘苦口婆心’的哄他聽了一籮筐的好話，比方說重新回到老盛家，老盛家的人定會奉他為座上賓，日后讀書用的銀錢，老盛家一概全包，至于其他兩房惦記的胭脂鋪子和長孫銀長孫田，等盛老爺子歸西后，這些都會留給盛言楚。

盛言楚穩當當的坐在高椅上，著蹲坐在他面前喋喋不休的二人，他幽幽的嘆了口氣，旋即使出老盛家禮哥兒慣用的伎倆——扯開嗓門開始鬼哭狼嚎。

盛家祠堂立在村中央，哭聲驟起立刻惹得村民頻頻相，稚兒嗓音尖銳，正好當下又是吃晚飯的時辰，他這麼一下撕心裂肺的喊屈，程家兄妹豈能甘休？

急匆匆趕來的程有福一把將盛言楚抱到懷里，疼惜得開小孩滿臉的驚恐淚水后，擰眉頭痛斥：“好哇，我還以為你們良心發現了要彌補楚哥兒呢，沒想到一個個躲在屋里欺負我家楚哥兒！你們盛家到底還要不要臉了？”

老盛家出爾反爾想重新討回盛言楚這麼大的事，想必是過了盛家族里的同意，思及此，程有福擼起袖子，指桑罵槐道：“打量您是楚哥兒族里的長輩，我才敬您一二，不想您也是個糊涂東西，我妹子的事我忍著沒找您要說法，您倒好，由著老盛家胡來——”

躲在祠堂后院的盛大林心口一堵，他就是想彌補楚哥兒啊，思來想去覺得楚哥兒太小了，想著還是回歸老盛家最好，所以才安排了這一局。

程有福的謾罵氣得盛家老族長險些從炕上摔下來，老族長艱難的掄起拐杖打盛大林，怒火滔天的拍響桌子：“蠢貨！你腦子塞了糞嗎？看看你辦的好事，我都說了你不要再摻和老盛家的家事，你偏不！”

“爹，我這不是心里過意不去嘛。”

盛大林瑟了一下肩膀，生生扛下一子，自嘲一笑：“德小子再三跟我保證說他會好生待楚哥兒，我想著天下無不子的爹娘，何況德小子此生就只有楚哥兒這麼一個男丁了，我這才鬼迷了心竅讓他們跟楚哥兒提合戶的事……”

“趕將程家那位打發了。”老族長大著氣，聽到兒子這句荒唐的話，不咬牙悲愴：“大林吶，你可別因為老盛家的幾句賣慘就了心腸，我左右是活不了幾年了，就你這樣辦事我如何閉眼？如何將盛家大族給你？”

“爹……”盛大林慌忙跪地，哆嗦抬頭，不敢置信的問：“爹，難不我這回真做錯了？”

“好心辦了壞事！”盛老族長佝僂著姿，干癟的角出一抹諷刺，“楚哥兒這孩子我敢篤定，不出十年定是咱們盛家的一個人，可惜被你生生推了出去……”

盛大林聞言瞪大眼睛，下一息狠狠的扇了自己一掌。

“都怪家里那個攪屎，沒日沒夜的在我耳邊吵，說我若是把楚哥兒當兒子養，那程氏和我之間的關系豈不是了說辭？”

“你管一個和離棄婦作甚！離開了老盛家自是要回程家，屆時你倆本就不到面，你怕什麼？”

老族長直接將手中的拐杖砸了過去，怒罵不止，“你是盛家未來的族長，是盛家頂天立地的大男人，聽你家后院婦道人家嘰歪作甚？”

指了指祠堂外鬧哄哄過的村民，老族長呼喝起來：“瞧瞧，睜大你的狗眼仔細瞧瞧，外頭如今有誰稱贊你盛大林有寬宏之心？都在說盛家無，盛家無義，讓一個七歲的娃帶著寡婦立戶，這法子也就你這個蠢貨想的出來！”

老族長年紀大了，說了這麼一大串話后，咳得嗓子都啞了。

底下幾個兒子紛紛勸老族長消消氣，老族長面如土，緩了下后悵然道：“你且讓老盛家務必將長孫銀端出來，咱們家也奉上一些，將我的意思跟大伙傳一傳，就說楚哥兒依舊是獨戶，但旁人不可欺辱他，他雖頭上沒爹，可后有盛家庇佑他，誰也不許低看他一眼……”

說著，老族長睨了眼蔫的有氣無力的盛大林，眼神頗有幾分復雜：“你也別想著再要回楚哥兒，楚哥兒是個聰慧的娃，他不要你給他的那六兩銀子，就意味著他心里明白你家枕邊風的厲害，既然覆水難收，你且與楚哥兒平淡相吧，至于楚哥兒日后的榮耀，你甭想沾半點，他不記恨你就已然不錯了。”

盛大林咂了下，宛如霜打的茄子無力的委頓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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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山腳茅草屋的路上，盛言楚一手提著沉甸甸的錢袋子，一手乖乖的任由程氏牽著。

“楚哥兒，你是沒看到剛才老盛家那些人臉上的心疼相，區區二十三兩長孫銀就跟要了他們的老命似的，一個個咬牙切齒只恨不能撲過來搶。”

一路上，程以貴愉悅的在田埂上又說又笑。

程氏了盛言楚的小手，對程有福道：“老族長家出了七兩，說是盛家族里公中掏出來給楚兒讀書用的……大哥，我總覺得這銀子不該收，收了有愧心。”

程有福大大咧咧說沒事，然而盛言楚卻清楚其中的意味。

這是老族長在敲打警告他呢，告誡他日后不能忘了盛家的恩惠，其二，這七兩銀子是拿來堵外頭人的的，這般張揚出去，外邊不好再說盛家苛待于他。

盛言楚顛了顛銀袋子，將其往頭頂上一放，又蹦又跳的指著云嶺山，朗聲道：“娘，咱們買山地吧，我打聽過了，向的林地只需七八兩就能拿下，咱們今天白白得了三十兩，不如都拿來買林地算了，正巧我托柳子從南域運了二十株荔枝苗，趁著清明種下如何？”

“買林地？”程氏微皺眉，“我原打算買點好的水田放你名下……”

“現如今水田里都了秧苗，未必有人家愿意出手賣給你，妹子，你就聽楚哥兒的，左右你又不擅種糧食，邊又沒個力氣漢子幫你干，與其買水田回來空著田稅，還不如買點林地種果子，好生養個三五年的，銀子總會回本。”

“用不著等三五年，”最近看了不農書的盛言楚笑了笑，道，“荔枝樹種下后，咱們可以在樹行間種紅薯苗苗，屆時家里只需給紅薯苗苗澆水，順帶潤一潤荔枝樹就行了，不必花大心思在上面，即便荔枝樹沒種活，咱們家也不虧，到時候秋天挖紅薯出來攪紅薯賣，照樣賺錢。”

“嘿，楚哥兒這法子不錯。”

程有福贊許的頷首，“近些年郡城府城的大戶人家尤為喜歡做醬燒時在鍋里下一些紅薯團，別看紅薯團了后黑不溜秋，可吃起來香的要命，團外吸足了湯，嘖嘖嘖，吃一個下肚簡直賽神仙。”

“有這麼好吃嗎？”程氏問。

“那是自然。”程有福拍拍脯，“我在酒樓做活，經常聽后廚的人說燉紅薯團只要一開鍋，還沒上盤呢，就被食客全定走了。”

盛言楚上輩子吃過這道菜，聽舅舅這麼一描述，不咽咽口水。

見兒子，程氏微微一笑開始琢磨：“村里種紅薯的人家并不多，大抵是因為紅薯要占用旱地，而旱地的稅銀又高，所以沒人舍得拿地來種紅薯，不過楚兒的想法的確妙，買林地雖比旱地貴些，但給家的稅要好幾呢，加之大哥說外頭紅薯賣的價錢不錯……如此，那就買林地吧，便是果子種不好，咱們還有紅薯這條退路。”

得了程氏的首肯后，盛言楚哪還有心思回家，一行人立馬掉頭往老族長家跑。

老族長雖有些疑盛言楚突然買林地的想法，但沒過多詢問，微微暗啞著聲音代盛大林領著盛言楚去挑選丈量林地。

盛大林正躊躇如何彌補他跟盛言楚之間的裂呢，見盛言楚要買地，自是親力親為選好的山林給盛言楚，還將云嶺山向山腰一塊蓮湖劃給了盛言楚，足足多給了三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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