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康家私塾收了十一個人,因他們各自帶了八大碗的魁星吃食,這頓宴請師兄們吃的魁星席竟擺了十來桌。
康夫子大手一揮,吩咐小廝前往長青街的妙品茶館買幾錢一芽二葉的白牡丹春茶。
茶館得知康家私塾當下在院子里擺魁星宴,干脆不收康家的銀子,只說這幾錢春茶白送給學子們嘗嘗鮮,也好讓茶館上下沾一沾讀書人的清雅福氣。
盛言楚在席上以茶代酒喝了兩盅后,從同窗的流中得知這十一人竟有一位是秀才公,那人便是之前在拜師房說起娘家小舅子是郡城酒樓賬房的甄天賜,甄天賜今年二十又五,家中育有一兒兩。
“甄秀才三年后要下場鄉試,特意從縣學辭了先生位子回懷鎮定心學習的。”程以貴咽下一大口紅棗芹菜羹,將從鄰桌打聽來的消息說與盛言楚聽。
“楚哥兒,這羹你多喝些。”程以貴擔心盛言楚夠不到桌子正中的羹,起舀了一大碗。
盛言楚微漲的小肚皮,面帶愁容:“貴表哥,我真的吃不下了。”
就在剛才,康夫子領著他們一桌一桌的問禮,每到一桌,師兄們都喜歡拿手薅他的鬏鬏,薅完后又‘’著哄著他吃這吃那,他腮幫子都嚼酸了。
“這羹你得吃!”程以貴笑呵呵的舉起木勺往盛言楚邊湊,打趣道,“芹,勤,你做了學生,當然要討個勤勉的好彩頭,至于棗,早早高中唄。”
盛難卻加之寓意深刻,盛言楚只能張開喝下這碗古古怪怪的芹菜紅棗羹。
喝完羹,程以貴繼續之前的話題:“甄秀才來康家私塾無非為了跟夫子取鄉試的經,然另外兩個的從廖家退學來康家,就忒有意思了。”
盛言楚小小的打了個嗝,涼涼道:“這事章哥兒與我說了,石大江和石小河兩人去年在廖家了氣,所以今天一開春,兩人立馬卷鋪蓋離開了廖家。”
“為啥事啊?”程以貴好奇的問。
盛言楚環顧一圈,確定石家兄弟不在附近后才道:“說是廖夫子認為石小河中了生就該偏,私底下對石小河的哥哥石大江從來就沒有好臉……”
程以貴嘶了一聲:“廖夫子竟是這樣的人麼……后來呢?”
遠遠的見石家兄弟走過來,盛言楚趕忙噤聲,待走遠了兩人才歪在一聊起八卦。
其實事沒啥大波折,石小河比石大江聰明,才十五歲就中了生,石大江作為哥哥,考了兩次都沒中,廖夫子就斷言石大江這輩子都沒有考中的希,這話私底下說沒什麼,壞就壞在廖夫子當著眾多學子的面說的。
石大河的確不如弟弟石小江聰慧,但人還算勤,何況又有了兩次沒中的經驗,假使這兩年找足缺,說不定下一次就中了,可惜廖夫子沒做好安工作。
來自廖夫子的那份嘲諷驅使本就力重重的石大江上吊了,還好發現及時沒有命之憂,但出了這種事,廖夫子自然是不敢再往下教,同理,石大江也沒了再呆在廖家的面。
然后兩人就都來了康家。
-
回水湖村的路上,兄弟倆還在說這事。
“我在鎮上食肆做活,聽說鎮西的廖夫子擺老資格,好些小子在他手底下被數落癩狗扶不上墻。”
回程牛車上坐了幾個村里的叔伯嬸子,聽到廖夫子的字眼,不由的靠過來多說一。
“我時常進兩家私塾送過節祭拜的糕點,去了幾趟后發現康夫子對學生雖嚴厲但從不擺譜子,不像廖夫子,面上看著似個和人,實則句句捅人心喲。”
“不過廖先生倒養出了幾個像樣的生,這也難怪周邊人家寧愿孩子遭點罪也要送去廖家。”
車上也有捧廖夫子的人,得知盛言楚去了康家,當即輕慢的瞄著盛言楚:“楚哥兒千萬別舍不得銀錢,這讀書向來講究拜個有用的先生,別到頭來花了銀子,連個生都撈不到。”
程有福看不慣村里的人蔑視外甥,眉頭一皺,冷哼道:“周嫂子好沒意思,我家楚哥兒奔一個生功名哪里夠!”
周氏吊著眼:“咋,難不你家楚哥兒還要乘高頭大馬坐不?他是那塊料嗎?”
程有福氣笑了:“楚哥兒做不做還不到周氏你來評頭論足!”
周氏哼哼:“我是管不著,等著看吧,等三年五載的,我倒要看看康家一個老頭能教出什麼樣的小子,楚哥兒,嬸子勸你一句,你若想考功名,還是上老盛家求求吧,添些銀子去廖家私塾才好,省得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你這婦人!”程有福怒呸,“還沒開始讀呢,你咒我家楚哥兒作甚。”
周氏捂輕笑:“你氣什麼,我實話實說還不行啦?”
“什麼實話實說?”盛言楚扁扁,歪著頭問,“周嬸子莫非從鎮上回來時沒聽到什麼新鮮的話麼?”
周氏怔住:“什麼?”
趕牛車的漢子早就看不慣周氏了,大聲道:“如今鎮里都傳遍了,說康家私塾走出了個狀元郎。”
聞言,周氏呆了,忙向跟來的朱家娘子證實,朱氏不可置否的點頭,還將石家兄弟跳去康家的事一并說了,話落,周氏整個人都不好了,神委頓頹然無力。
程以貴挑挑眉,低聲音道:“他家小子就在廖家讀書呢~”
難怪這麼傷心,盛言楚角了,活該!
當夜,康家私塾出了狀元的消息就跟長了翅膀一樣飛滿水湖村上空,盛老爺子窩在榻上正心疼他白日雜七雜八花出去的近十兩銀子呢,得知康家私塾的事后,盛老爺子是又氣又悔,趴在那老淚縱橫了半宿,后半夜盛老爺子緩過來了,越氏又開始扯嗓子哀嚎。
“當家的,你說那小兔崽是不是故意要我老命?”
越氏哭的鼻涕眼淚糊一臉,“那小兔崽子進了康家私塾,日后若是起家了,那不是催著喊著讓我去死嗎?他生出來就是來害我的,哎喲我怎麼命這麼苦,我兒文哥兒命也不好,竟不能讀書……”
“好事全讓那家人占了,”越氏哭天搶地,抖著痛不生,“一兩半就讓那小兔崽子得了好先生,要我說,定是那小兔崽子做法汲走了我跟文哥兒的福氣,不然他哪能進康家私塾……”
這一罵就罵了不下半個時辰,越氏嗓子都啞了也不見盛老爺子吭聲,一掀被子,嗬,盛老爺子眼含淚水睡著了。
越氏氣個倒仰,猛地抬腳踹盛老爺子,盛老爺子驚得從噩夢中坐起,一腦袋漿糊,扭頭看越氏時一不留神扭了老腰,頓時痛的翻白眼。
越氏一下慌了,忙去敲繼子盛元行的門央其去喊大夫。
夜已深,二房的人其實焦心的也沒睡著。
聽到越氏砰砰砰的敲門,本就煩躁不已的盛元行恨不得拿把鋤頭將越氏的給塞嚴實了。
……
后半夜老盛家鬧得飛狗跳,盛老爺子疼的死去活來,喊了隔壁村里的大夫看了不管用,盛元行只好咬牙抹黑去鎮上,牛車路過康家私塾時,盛元行不免苦搖頭。
不管老盛家如何,反正盛言楚這一晚在小公寓睡得格外香甜,臨睡前,他還對著小公寓藏的技能好生研究了一番,礙于明天要早起陪貴表哥去后山挖春筍,他只好按下好奇早早的睡下。
-
鳴三聲后,程氏點著桐油燈輕輕推開廚房門。
等程家父子和盛言楚打著哈欠起床時,程氏早已將他們買回來的蛇頭炒煲了濃湯。
蛇頭去皮斬兩半,缺口著鍋炸至金黃,用水汆了后不消一會湯就了白,再剝幾屋后的筍下鍋,等筍子半不的時候,程氏立馬和面照著鍋沿了滿滿一鍋雜面鍋盔。
幾人圍坐過來時,蛇頭香氣沉沉的往鼻子里鉆,三人均忍不住吸溜咽口水,盛言楚甚至在琢磨自己要不要閉著眼喝兩大碗再說。
“楚哥兒,”程氏眼睛笑瞇一條線,“娘給你留了一塊骨頭最小的蛇頭,你快來吃。”
盛言楚挪腳步,待看到碗里又長又扁的猙獰蛇頭明晃晃的對著他時,他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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