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姑和婢們悄悄覷了九寧一眼,見面難看,心里微嘆。
先夫人崔氏出名門,乃博陵崔氏,為人剛倨傲,江州大大小小的世家在眼里就是暴發戶。在周家幾年,把江州所有族眷都得罪了,現在的主母吳氏就是其中之一。
崔氏要強,因為不得已的原因只能下嫁給周百藥當繼室,心中憤懣,便把氣撒在周百藥原配所生的大郎、三郎上,對被周百藥視為恥辱的昆奴母子更是時常打罵。
前人栽樹,后人乘涼。
老娘造孽,兒遭殃。
有一個坑兒的母親,九寧雖然沒出過門,但江州都是的仇人。
繼母和有仇。
長兄和有仇。
周嘉行和有仇。
只要是認識的人,沒有不恨母親的。
九寧苦悶了一會兒,眼珠骨碌碌轉一圈,拈起一枚櫻桃吃。
虱子多了不,債多了不愁,要麼任務功找到自己的記憶,要麼任務失敗煙消云散,沒什麼好苦惱的。
苦惱也沒用。
還不如先好好一下。
馮姑看九寧一眼,和旁邊幾個婢使了個眼,躬退出回廊。
九寧余瞥見離去的影,挑挑眉,沒說話。
馮姑肯定是下去教訓周嘉行去了。
九寧習慣和主角作對,暫時還沒有理清頭緒,不想管。
而且樂得看周嘉行被欺負,反正只要不危及他的命,系統就拿沒辦法。
俗話說,莫欺年窮。
但還有句老話:趁你病、要你命。
現在的周嘉行還只是個遭人厭棄、孤苦無依的年郎,而不是日后那個文韜武略、以鐵手腕結束百年分裂割據、開啟太平盛世的鐵皇帝,不趁他落魄的時候欺負他,以后等他發達了,自己就會被當餌一次次送出去和親,下場凄慘,錯過這個天賜良機,以后去哪兒找這樣的好機會教訓這個能征善戰、屢次在戰場上化險為夷的強大男主
九寧沒有想過討好周嘉行以求庇護。
從小九娘的記憶和書中的描述來看,周嘉行那個人,心中只有他的壯志宏圖,最后為了霸業,他連自己的親爹、親兄弟都能毫不猶豫地殺,何況這個有仇的異母妹妹
與其浪費心思在鐵石心腸的周嘉行上,還不如想想怎麼籠絡高絳仙,同樣都是子,接近更方便。
一個時辰后,馮姑回來了。
看臉上得意洋洋的神,九寧不必問就知道,馮姑肯定把周嘉行給罵走了。
九寧枕著玉枕,舒舒服服躺在錦緞鋪就的坐榻上,思考自己現在的境。
老爹靠不住,兄長幾乎全是仇人。
真是四面楚歌,腹背敵。
高絳仙目前還沒有現,九寧問過馮姑們了,家里沒有姓高的婢,高絳仙可能在其他世家。
周百藥以周嘉行為恥,逢年過節都不許他回家,這一次周嘉行不知是為了什麼回來。
九寧雖然有小九娘的部分記憶,但那都是斷斷續續的,而且小九娘是閨中子,出門不多,知道的有限。
不管周嘉行是為了什麼回來,他很快會回到周家,認祖歸宗,得族長周刺史青眼相看。
婢們在一旁小聲閑話,九寧一邊想心事,一邊漫不經心聽著,心中忽然一。
前去征討義軍的周都督要回來了。
周都督是周刺史的堂弟,九寧的祖父,常年在外征戰,小九娘十一歲那年,他戰死在鄧州之戰中。
在小九娘的記憶中,周都督出現的次數很,祖孫倆沒說過話。但馮姑和婢時常提起周都督,因為當年就是周都督救了帶著金銀財寶倉促南下的崔氏,崔氏才會為了報恩和保住那些財寶順勢嫁給周百藥。
北方戰頻起,前些年一場席卷關中,朝廷自顧不暇,貴族門閥慘遭屠戮。崔氏在忠仆的保護下倉皇逃出長安,半路上到領兵平叛的周都督,被帶回江州安置。
周都督很看重崔氏的出,做主將嫁給自己的兒子。崔氏之所以敢在江州橫著走,除了自矜貴族出,其實也是沾了周都督的。
九寧雙手托腮,問馮姑:“阿翁喜歡我麼”
馮姑愣了一下,的頭發,笑道:“當然喜歡,娘子房里的那些綢緞,都是都督讓人送回來的呢都督雖然在外面打仗,從來沒忘記娘子,娘子生辰的時候,都督還送了一面波斯銅鏡給娘子,娘子忘了”
小娘子生得紅齒白,眉清目秀,一看就知是個人胚子,心地又好,誰不喜歡
九寧笑了笑。
這種哄孩子的話,可信度不高。
不過周都督確實重視小九娘,因為他和這個時代的其他人一樣,極其仰慕貴族門閥,平生所愿就是和高門聯姻,而九寧母親就是那個讓周都督得償所愿的博陵崔氏,還是嫡出的。
當年太宗、高宗和帝想方設法打山東貴族,可到給自己的兒子挑媳婦,他們還是首先想到從門閥世家里選,名臣諸如魏征、房玄齡等人也都以能和高門聯姻為榮。有唐一代的傳奇小說,落魄書生遇到的不論是鬼還是妖,不是姓崔就是姓盧、姓王,總之一定是五姓七之。
世人對高門族的執念,可見一斑。
崔氏雖然十分坑兒,但有個好出,所以九寧雖然年喪母,繼母吳氏也不敢真的欺負。
九寧忍不住想:如果周都督沒有死在戰場上,周家人還敢為了幾百萬錢的彩禮把胡嫁給一個糟老頭子麼
這個子還是長的時候,九寧想著想著,慢慢沉夢鄉。
夜里,吳氏派人來探九寧。
使走進正堂,只見屏風后面燈火幢幢,九寧長發披散,翹著躺在榻上,周圍一圈婢跪坐,捶的捶,肩的肩,扇風的扇風,喂果子的喂果子。
這副做派,像極了眷們平時常說的紈绔。
使呆了一呆。
回到正院復命,吳氏聽說九寧無事,嗯了一聲,沒有多問。
不料片刻后,九寧住的西院忽然鬧了起來,吵鬧聲連正院這邊都聽得見。
吳氏皺眉,打發使過去看。
使心中抱怨九寧故意作怪,剛剛還沒事呢,怎麼一轉眼又不好了
九寧還真沒作怪。
正歪在榻上吃葡萄呢,不知怎麼,小腹突然一陣劇痛,像是一把尖刀在里面攪一樣,疼得冷汗直冒,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馮姑們嚇了一跳,忙去正院請吳氏。
婢們提著燈籠跑來跑去,西院人仰馬翻,最后吳氏不得不親自過來看,見九寧臉慘白,沒有一點,心里也嚇得一咯噔。
吳氏趕派管家去隔壁溫家找醫工,又門房去永安寺尋周百藥父子幾人,他們今晚要在寺中留宿,如果不人去請,要到明天下午才能回來。
一切安排停當,吳氏坐在床榻前,親自守著九寧。
怎麼說都是嫡出的小娘子,而且小小年紀沒了娘,要是因為自己的疏忽有什麼三長兩短,江州婦人的唾沫星子能把淹死。
溫家醫工匆忙趕來,診脈后,眉頭輕皺,沉許久,面有些難看。
吳氏心急如焚,難道九娘真不好了
婢們見醫工神有異,心中發酸,忍不住淚落紛紛。
們不該心,讓小娘子吃那麼多的
外面的吵鬧九寧一概不知,痛得死去活來,冷汗都把襦衫浸了。
難道真把肚子吃壞了
知道自己的食量,沒敢真的放開肚皮吃,又服過促消化的丹丸,要發作也不該是現在啊而且這個痛法不像是腸胃吃壞了,倒像是來月事一樣。
可才九歲,不可能這麼早來月事
九寧抱著自己的肚子輕聲哼哼,腦海里忽然響起一串雄渾的鐘聲。
“警告:傷害周嘉行一次,略施懲罰。”
九寧角:可以罵人嗎
果然是系統搗的鬼。
什麼時候傷害周嘉行了,倒是想,可還沒見到人呢
系統一言不發。
小腹一一的疼,九寧疼得滿頭是汗,想起白天的事,朝馮姑看過去。
看難,馮姑眼圈通紅,開其他婢,跪在榻前,給汗,聲音發:“觀音奴,哪里不舒服”
觀音奴是九寧的名,馮姑已經很久沒這麼了。
九寧抓住馮姑的手,“周、周嘉行呢”
馮姑愣住,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九娘這個時候問那個賤奴之子做什麼
“阿郎不在家,奴讓他明天再來。”
九寧哭無淚。
就因為周嘉行被的老仆馮姑趕走,而坐視不管,就得懲罰嗎
能不能不要這麼偏心
小腹疼得更厲害了,九寧忍不住倒吸幾口涼氣,“去找他請他回來。”
馮姑一臉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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