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江雲晴的極好，就像是個麵團似的，任人圓扁。

早些年運氣好，遇上的是沈瓊這樣“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人，過得還算是順遂；可自打來了京中，就像是走了黴運，遇上的是二夫人錢氏這樣得寸進尺的人，便難免盡磋磨。

紅杏是被沈瓊指派過來陪著江雲晴上京的，這些年也算是盡心盡力，想方設法回護著，可許多事上也拿這子沒辦法，隻能忍氣吞聲咽下這口氣。

原以為後半輩子都要這麽過了，沒想到沈瓊竟神兵降似的，從遠隔千裏的江南趕赴京城，又出現在了這將軍府中。

紅杏總算是著救命稻草，送走沈瓊後，又回房安著獨自垂淚的江雲晴，勸道：“如今姑娘來了，咱們也算是有了依仗，不必像從前那般心翼翼了。”

江雲晴搖了搖頭，低聲道：“阿是不缺銀錢，可京城不比江南，許多事單憑銀錢是辦不的。”

在給沈瓊的信中，隻字未提自己的苦，便是不想將人給牽扯進來。可偏偏差錯，竟還是走到了這般地步。

“可萬事總逃不過一個‘理’字，”紅杏忿忿道，“二夫人這些年明裏暗裏難為咱們，還克扣姑娘送來的年禮、銀錢，這一樁樁一件件的，總不是咱們的錯。”

江雲晴無奈地苦笑了聲，正再什麽，可卻又覺著口泛疼，連忙拿帕子來掩了，低低地咳著。

如今管著這將軍府後宅的錢氏，乃是吏部尚書家的嫡長，有這層份在，除非真做出什麽十惡不赦的事來，不然誰也不了在府中的地位。

就算是將事挑了出來，錢氏也可以推，是為了填補府中賬務空缺，迫不得已才挪用了銀錢。

錢氏就算因著此事挨了罵遭了罰，可無損基，以那眥睚必報的子，遲早會報複回來的。江雲晴並不在乎自己吃苦，可卻怕沈瓊被為難。

就算是家財萬貫，民如何與鬥？

若錢氏真差使人去下絆子，沈瓊能安然度過嗎？會因此折損多？

江雲晴隻一想，便總覺著寢食難安，可也明白，沈瓊就算知道其中的利害，也還是會毫不猶豫地手此事。

“早知如此……”江雲晴喃喃低語，可卻終究沒能下去

慕恒仲平，一見傾心，再沒改過。恒仲平待也好，若非如此，也不會忍下這許多事。

但如今將沈瓊給牽扯進來，絕非所願。

紅杏倒是沒想這麽多，時是同桃一道被買進沈家的，這些年也在沈瓊邊陪了許久，對沈瓊始終有種沒來由的信任。

袖中揣著沈瓊留下來的銀票，一門心思琢磨著該如何請個大夫來為江雲晴診治。畢竟旁的事還好，可這病卻是實在拖不得了。

然而還沒等想出個所以然來，便有位管家嬤嬤領著幾個侍廝來了綠漪閣。

除卻當初被錢氏罰足時，這一年多來，綠漪閣就沒來過這麽多些人。紅杏嚇得一激靈，立時就站了起來，心中飛快地想了許多——今日是老夫人的壽辰，錢氏必定忙得不可開，並沒那個閑工夫來為難人。難道是，姑娘離開時被發現了？

紅杏攥了袖，上前兩步，著頭皮問道：“嬤嬤帶這麽些人過來，可是有什麽要事？”

認出這嬤嬤是長房東苑那邊的管事，愈發覺著蹊蹺。

“你不必張，我是奉大爺的命令而來的。”陳嬤嬤四下掃了眼這清冷的院落，不由得皺起眉來，招了招手，“還愣著做什麽？將院子裏裏外外清掃了，一應的舊都換掉。”

紅杏還沒反應過來，便見著眾人四散開來，依著陳嬤嬤的意思打掃著這院落，驚得目瞪口呆：“這……”

“那位沈姑娘將事都告訴了大爺，”陳嬤嬤大略提了兩句，轉而又道，“大爺已經讓去請大夫來，過不了多久就到了。剩下的事也不用你們心，我會去同二夫人講。”

當年大夫人尚在時，陳嬤嬤是的心腹，管著這府中大大許多事，可前兩年病逝後，管家權便落在了二夫人手中。錢氏自然是要提拔自己的人，陳嬤嬤便再沒什麽大用，隻在東苑之中管管長房公子與姑娘的飲食起居。

恒伯寧從沈瓊那裏得知事的原委後，便將陳嬤嬤給了過來，讓代自己同二夫人協商此事。

陳嬤嬤先是震驚，隨後又替這將軍府覺著麵無。

聽出大爺話中的強來，打定了主意，準備扛這二夫人一回。

陳嬤嬤辦事雷厲風行，先是帶人來綠漪閣，等到家宴散去二夫人得了空後，便自去同分辯去了。

不過就是幾個時辰，綠漪閣裏裏外外便翻地覆似的，一應的床帳被褥都換了新的，屋中的擺置也添了不，甚至連茶葉都換了今年的新茶。

紅杏沒能緩過神來，幾乎疑心自己是在做夢，直到第二次再次見著沈瓊，方才算是有腳踏實地的覺了。

恒伯寧到做到，的確讓人知會了門房，沈瓊這次是明正大從將軍府正門進來的，也不必再喬裝打扮個丫鬟的模樣。

此番穿了條水碧的襦，綰了個墜馬髻，珠釵玉飾，錦繡披帛，端的是一副雍容華貴的模樣。沒了昨日那醜妝的遮掩，描眉畫眼後，配上雪紅，倒像是仕圖上的絕佳人。

任是誰見了，都生不出怠慢的心思來。

不知的，恐怕要以為這是哪位世家閨秀了。

“姑娘！桃！”紅杏一見進院門，便立即迎了上去，又哭又笑的。

沈瓊四下看著，隻見這綠漪閣今日與昨日相比，可謂是一個上一個地下了，總算是能看出些將軍府的模樣來。微微頷首，出些笑意來：“看來那位恒大爺，的確是個話算話的。”

紅杏抹了抹眼淚：“大爺平素裏不管後院的事，可人卻是沒得，若是允諾了的事，必定會辦到的。”

“快別哭了，”沈瓊安道，“你看，這不都好起來了嗎？若還有什麽委屈，隻管同我就是。”

江雲晴聽見外邊的靜後，也迎了出來。

上穿的也不再是昨日那件舊，陳嬤嬤辦事妥帖得很，一應細節都照看到了。

沈瓊見江雲晴了麵，連忙上前將人給攔了下來，拉著往裏邊走：“今日風大，你還是別出來了。”著，又向紅杏問道，“晴姐的病，大夫是怎麽的？”

怕江雲晴會有所瞞，所以這種事，必定是要問紅杏的。

聽問及此事，紅杏的神一黯，低聲道：“大夫，這病拖得太久了些，怕是不好治，很可能會留下病。如今也隻能先將養著，等過幾日回診時再。”

沈瓊垂下眼睫，臉上的笑意然無存，可不過須臾，卻又扯了扯角，出個笑來：“這些且不論，晴姐你隻管安心養病就是，回頭咱們再找個醫更高明些的大夫來就是。”

江雲晴將沈瓊這轉變看在眼裏，知道是有意安自己，便也笑道：“好，都聽你的。”

沈瓊在裏間落了座，隻看了眼茶便知曉這是換了新茶，誇了句：“辦事的人倒是仔細。”

“畢竟是先前大夫人手底下最得力的陳嬤嬤，”紅杏提起這事，倒是又來了興致，“昨日料理完綠漪閣的事務後，便去了二夫人那院裏，也不知究竟了些什麽，今日一大早，二夫人竟遣人送來了許多東西，是賠禮道歉……不過我看啊，也是不不願的。”

沈瓊懶散地倚在那裏，嗤笑道：“這樣豈不是更痛快？”

想來，這位二夫人怕是一晚上輾轉反側，都未能睡得著。可哪怕再不願，也得來遣人來低頭認錯。

沈瓊雖是個心的，但這也是對於悉的人而言，像錢氏這樣幾乎要了晴姐半條命的人，是絕對不會有半分同的。

更何況錢氏今日所煎熬，皆是罪有應得，且不及晴姐萬分之一。

“阿，”江雲晴見這模樣，忍不住囑咐道，“二夫人這個人最是記仇，娘家又是有權有勢的，你需得心報複……”

沈瓊打斷了的話，反問道：“那你呢？”

江雲晴指尖一，沉默片刻後又道：“經此一事，府中那麽多雙眼看著，想來是不敢再對我什麽手腳的。倒是你，真的要多加心。”

沈瓊同對視了會兒，沒穿這拙劣的理由，隻點頭應了句：“好，我會心防範著的。”

這次沒人再來催促，沈瓊與江雲晴聊了許久，又一起用了午飯，及至看著喝了藥歇下後，方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這半日下來，沈瓊心中藏了句話，可始終沒出口。

很想問一問江雲晴，值得嗎？

明明知道隻要留在這府中，就必定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為什麽還要自欺欺人？就因為喜歡恒仲平，所以什麽苦都能忍嗎？

沈瓊捫心自問，若易地而，是絕對做不到這樣的。

若是喜歡某個人，就要忍許多避無可避的麻煩事，那寧願選擇不要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