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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臣妾見過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趙禹宸才進宮門,伴著一道溫和清淡的請安聲,便看見了一位著白綾,渾素淨,隻在發間了兩支梅花簪的細挑人白荷一般的迎了出來,對著他福見禮。
這便是董淑妃了。
趙禹宸的這兩位妃子,如果蘇貴妃是豔若桃李,燦若玫瑰,那麽董淑妃就是清如白蓮,空如幽蘭。
出文之首的太傅董家,淑妃董淇舒雖不以容貌見長,但家教嚴謹,自便傳出了京城第一才的稱,向來是變不驚,仙子一般不染塵埃的。對著這樣一位出塵的子,趙禹宸也不直頷首,言行盡顯帝王風範:“妃請起。”
董淑妃謝恩起,微微抬頭看了一眼麵前的帝王,聲音輕且冷清:“陛下龍無礙,當真是蒼生之幸。”
顯然,關雎宮的淑妃也多多的聽到了些他“突發急病”的風聲,但卻隻是這麽輕飄飄的一句話,既點明了關懷之意,卻極有分寸、點到為止,淑妃行事,一向都是這麽恰到好。
趙禹宸聞言不微微點頭,尤其是他特意留神,耳邊也並未聽到什麽其他的言語,這昨夜裏才從方太後的影裏走出來的年輕帝王心下越發妥帖,一瞬間臉都特意溫和了幾分:“妃不必擔心。”
董淑妃應了一聲,便後退一步,沒有特意的溫殷勤,隻是有禮的跟在趙禹宸後半步,行走之間姿態嫻雅,隻如一顆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荷花。
殿也如其主人一般,全無任何奢靡之風,一眼瞧去,雪一般的冷清素淨,全無多餘的裝飾擺件,隻在桌角的青冰裂釉細頸瓶斜了一枝晚梅,更顯俗。
趙禹宸看著這一幕,就忍不住的想起了花團錦簇,堆錦藏繡的昭宮,便不誇讚道:“同居妃位,你卻是這般樸拙,到底是董家,旁人遠不及你。”
董淑妃聞言,麵上照舊毫無波瀾,仍舊是娉娉嫋嫋俯謝恩,隻是陛下太過誇讚。
趙禹宸微微抬,正待再關心幾句,耳邊便又傳來了一道既悉又陌生的聲音——
哪裏還有什麽別人呢,不就是一個蘇、明、珠?
悉,是因為這正是麵前董淇舒的聲音,陌生,則是因為淑妃自進宮以來,就一向冷淡出塵,不貪權勢,不慕虛榮,即便再過分的事,也都是清風拂山崗一般平平靜靜,連一句高聲都無,可剛剛的這聲音卻是格外的尖酸冷厲,尤其是最後的蘇明珠,得都已近乎咬牙切齒,仿佛隻這尋尋常常的三個字,已積累了大的怨氣一般。
趙禹宸的作猛地一滯,他看著麵前出塵縹緲的淑妃,張張,還未出口的讚譽之詞仿佛被什麽頂住了一般,生生的咽了回去,隻有些僵的在窗下榻上坐了下來。
董淇舒自然不會知道其中,雖然看出了麵前這位年子此刻的興致不高,但也隻以為是因為之前的降妖雷的事。見狀,便越發的知解語,不提旁的,隻親手從宮人手裏接過一盞白胎茶盞來送到了趙禹宸的手上,輕聲道:“這茶雖算不得頂好,卻是臣妾親手收了冬梅上的雪水衝泡而,窖了一冬,也算別有一番滋味,陛下嚐嚐?”
趙禹宸接過,低頭啜了一口,新進的雪峰茶,再配上這梅雪水,口清冽,回味甘甜,的確人神一振,若是往常,他此刻隻怕也會這關雎宮的沾染,心下一派寧靜了吧?
可是現在
趙禹宸靠在榻上的白澤獻瑞青緞長倚枕上,對麵,是淑妃麵帶期待的關懷麵容,可就在這一派幽幽清靜之中,聲音尖刻的心聲卻在他的耳畔響的格外清晰——
這樣的茶,隻怕蘇明珠這輩子也都泡不出一分滋味,一介俗蠻,隻靠著一副皮囊,也我一頭,嗬,當真可笑。
趙禹宸的眼簾微微,若非是親耳所聞,他當真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一向清淡出塵的淑妃,竟也會在背地裏對旁人這般奚落鄙夷,更是提這般嫌棄的,還是與自相識,又同為後宮姐妹的蘇明珠。
蘇明珠與董淇舒年紀相仿,其生父與祖父又是一文一武,皆為朝中首領棟梁,有那等閑人,便給們兩個傳了個“雙姝”的名號出來。
可蘇明珠傳出的名聲隻是因為容貌豔麗,而董淇舒的五雖不出挑,但行事端方,禮儀,知進退,又家學淵源,素有才名,便反而更顯清貴一些。
趙禹宸至今還記得,董氏九歲之時,在母後的壽辰宴時進了一份親手所書的百壽圖,不單得了滿堂讚譽,就連父皇之後見了,都誇讚其毓秀名門,嘉貞靜,特命賞了筆墨紙硯,玉鉤金筐。
筆墨且罷了,可這鉤筐之,向來是後妃參加親蠶禮時所需,再加上了這嘉貞靜的讚譽,賞賜一下,莫外頭的風聲驟起,就連趙禹宸自個心下都有些猶疑了起來,隻覺父皇怕不是當真看中了董家的兒做兒媳?
董太傅為文之首,又是父皇最親近信賴的肱之臣,董淇舒為董家的嫡出長,年節宮宴之時,他也是見過的,隻不過董淇舒自便是出了名的貞靜有禮,並不能與外男隨意閑談,加之那時的蘇明珠還並無如今的囂張跋扈,姑娘雖難免有些驕縱之氣,卻還稱得上一句鍾靈毓秀,落落大方,又與他無話不談,相見甚歡,他無意於董家,平日便對董淇舒愈發疏遠,隻是一味敬重。
也正是因著這個緣故,直到淑妃進宮,他都與董淇舒從未深過,但因著眾人誇讚,加上他親眼所見,便也隻覺淑妃當真是一位出名門,高潔的才,與那等庸俗凡皆不可同日而語,尤其是兩妃進宮之後,蘇氏行事日漸可憎,淑妃卻是一如既往的榮辱不驚,不爭不妒,他便更覺唯有如太傅那般的書香門第,才有可能養出這樣謫仙般的兒來。
誰曾想,仙私下裏也會不忿嫉妒?
差不多了,上來吧。
趙禹宸正出神間,耳邊便又忽的聽見了淑妃心中響起了這麽一句話。
事已至此,趙禹宸也平靜了下來似的,他聞言微微抬眼,便瞧見淑妃不易察覺的對著外頭微微抬了手,兩個梳著丫髻的綠宮便遠遠的捧了盆景從簾外行過。
“且慢。”淑妃開口而出的聲音輕緩,對著宮人也並無驕厲之:“不是你們要茉莉回來麽,這是什麽?”
趙禹宸配合的起睜眼,便聽見那宮屈了屈膝,口齒伶俐道:“花房的管事,新開的茉莉早已全蘇貴妃占下了,一盆也不能給旁人,奴婢也去求了貴妃娘娘,可貴妃卻,淑妃娘娘要什麽茉莉?擺白蓮花才最合適不過,隻這會兒也不到開蓮花的時候,便給了這幾盆子玉雕的白蓮盆景來,給主子擺著相襯。”
淑妃聞言停了停,這才忽然發現他醒了似的,先又在他手裏換了一盞新茶,卻又並不提起蘇氏一個字,隻不急不緩的解釋道:“茉莉倒不稀罕,隻是這會兒時候未到,花匠在暖房裏先養了幾盆,臣妾便想著要幾朵來,好為陛下烹一碗解鬱安神的茉莉花茶,不曾想卻不湊巧,還請陛下恕罪。”
趙禹宸聽到這後,一瞬間的心格外的複雜,若是沒有這奇異的妖雷,聽了這話,他自然便會愈發厭惡蘇氏在宮中橫行無忌。事實上,就算此刻明知淑妃是有意,他也並不覺蘇明珠有什麽無辜,無他,實在是這樣囂張無禮的行事,的確就像是蘇氏所為!
趙禹宸轉了轉手中朝珠,麵上仍舊是不聲的平靜與威嚴:“哪裏怪得了你,魏安,你親去花房,將茉莉給淑妃要回來。”
本該如此!
可聽了這話,心還正在滿意讚同的董淑妃卻是立即連連拒絕,隻不願為了這等事平添紛爭,之後兩人又主提出琴聲清心,得了一首新曲子,請陛下品鑒。
董氏總是這般,為了他,親手去存冬日的梅雪水,知他琴,便特意尋了古譜給他彈奏,這關雎宮便如同一汪澄淨的湖水,波瀾不驚、不爭不怨,但他每次來,卻都是心,他格外妥帖。
罷了,趙禹宸又緩緩用了一口清冽的冷茶,心下便也為董氏找出了理由來圓全:子善妒也是常事,更莫提蘇氏本就跋扈,淑妃不計較,兩人又年歲相仿,想必從到大也了不折辱,不忿之下,埋怨幾句也是有的,至於這般心口不一
趙禹宸看了一眼麵前都顯得清冷淡雅的董氏,微微垂眸,便又覺淑妃這般失態,不過是因著蘇氏而吃醋,也算是為了他的恩寵,看在太傅的麵子上,有可原,他隻做不知,不去計較罷了。
隻不過,雖然心這般想,但被這般算計,趙禹宸心裏到底還是存了幾分介意,此刻隻淡淡點了頭,由著淑妃遠遠的在簾子彈琴,自個則遣退宮人在榻上合目躺下,自個半睡半醒的聽了半晌,倒也算是一派清靜。
雖然按著規矩,子守孝可以以月代年,但趙禹宸當初仍舊決意要為了父皇守足三年的整數,因此他自登基來,便都是宿在乾德殿裏,這事滿宮皆知。
趙禹宸起之後便要回宮,淑妃也隻是了然的福送了別,趙禹宸也未靠近多留多聽,隻點點頭,便利落的起去了。
隻是,趙禹宸剛進乾德殿,鼻端便嗅到了一清芬的花香,他初時還未回過神,直到在案上瞧見了那三盆含苞待放的綠枝白蕊,腳步才忽的一頓:“哪來的茉莉?”
留在乾德殿的監低頭回稟:“暖房裏新得了幾盆茉莉,是有定神安眠之效,特地呈上來的。”
為帝王,宮中四局十六司,有好東西自然都都會先著他這乾德宮,這也算常事,隻是,剛剛從關雎宮裏回來的趙禹宸聞言卻是有些怔愣。
不是,花房的茉莉,已都一盆不落的蘇明珠霸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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