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文征角不知何時噙起的笑意久久才散。但他鑒於自己是一個缺乏幽默的人,明智地選擇避開了繼續與春蕊的“貧逗樂”，聊起了其它：“上午你一直在賴導邊坐著？”

“嗯。”春蕊鼻腔出音，音調微揚,能覺出整個人閑適又放鬆。

“怎麽樣？”嚴文征好整以暇地問，“看出點什麽來了沒？”

“嗯？”春蕊聽這話,先是狐疑地瞄他一眼,兩扇濃的睫輕輕一眨,緩過思路,狡黠地：“你是拐著彎想讓我誇你呢吧。”

嚴文征不做解釋，放平的角又勾起。

“沒想到，嚴老師也是個聽好聽話的人。”春蕊低聲吐槽著,腦海飛速回憶，很快將賴鬆林等一幹人對嚴文征上午表現的評價拾掇匯總，轉述給嚴文征聽：“賴導他們誇你,你擺掉了對劇本平庸的理解能力,擺掉了大眾化的思考層麵，避免了那些符合慣常套路的、一招一式的陳詞濫調。”

用詞非常明顯地經過了潤,嚴文征怎麽品不出，他一臉扭曲地：“怎麽聽著,像花錢請水軍寫的通稿。”

“那這水軍可是個知識分子。”春蕊得意地自賣自誇。

嚴文征喝口水以掩笑意，“那你呢”

“什麽？”春蕊困。

“你的評價呢？”嚴文征問。

春蕊托腮，輕輕晃了晃頭，表頗為為難,想了會兒,撓撓下，：“我隨便瞎，前提是你別生氣。”

嚴文征曲解猜測：“你對我的表演存在質疑？”

“沒有！沒有！”春蕊連不跌地搖手以示清白,“我對你的表演沒有毫異議，更不敢。”

嚴文征眉心一跳，等下文。

春蕊蠕：“我隻是不喜歡這段故事節，看完覺憋屈。”

“……”

純個人喜惡的觀影，嚴文征意想不到，同時，他察覺春蕊背道而馳，思路完全跑偏了，他本意是引導春蕊代梁竹雲的角度來審度李庭輝這個人。

嚴文征一時之間怔愣，不知道該如何拉回話題，他越來越覺到，一旦春蕊放肆地跟他聊開了，他是駕馭不了的聊節奏的。

他幹脆選擇沉默不吭聲。

春蕊一板一眼又：“當時坐在監視後麵，看著你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一度想衝過去幫你打架。”

“……”嚴文征思忖，他知道這個時候他接一句“謝謝你啊”能讓話題氣氛更顯得俏皮，但他還是選擇了理地去分析春蕊有這樣歎的行為因，“你看待這場戲的角度，其實代表了一部分觀眾。但李庭輝畢竟是個反派人，隻不過劇本在刻畫他的時候，更多的是去現他的難堪以及窘迫，當一個角示弱的時候，會引起觀眾的憐憫心理，讓他們覺得他不應該被如此傷害。”

春蕊嘶了一聲，發現隻要一給嚴文征話的空間，他就掰扯道理，那一本正經的學做派，有點讓恍惚以為自己回到學校，上表演評析課呢。

略帶嫌棄地反駁他：“李庭輝哪裏反派了，該坐的牢坐了，該賠的錢賠了，而且高玉既然接了那些錢，就意味著選擇了以命論價的結果，原不原諒你該是的心結，但不可以再這麽糾纏你。但凡你氣一點，就不會這麽不識好歹。”

嚴文征眼睛微微張開，他被春蕊上一若若現的虎勁兒嚇著了，他啞然片刻，道：“有一定的道理，但李庭輝犯的錯誤很嚴重，人在麵對自己嚴重的錯誤時，往往容易生出怯懦心理。”

“不盡然吧。”春蕊癟癟，馬上又進行了自我剖析，“我這麽想，一部分原因跟格有關。”

嚴文征：“嗯？”

春蕊聳聳肩，大實話：“我自私唄。”

潛臺詞是，即使犯了錯誤，也想要放過自己，給人生再一次的機會。

嚴文征：“……”

他鮮見到會拐著彎罵自己的人，這樣的景下，竟然不知該不該笑。

然而，不待他做出應答，春蕊接收了自個兒的腦電波信號，察覺了的逞一時口快失了言，整個人簡直要窒息了。

閉了閉眼睛，十分無奈地：“我來，本想是洗罪名的，怎麽聊著聊著我又變了一個自私的人。”春蕊剜一眼嚴文征，懊惱極了，“不聊了，不聊了，再聊下去，我不知道又會挖掘出自己人中的哪些缺點。”

春蕊好不委屈，騰地起，“我走了，嚴老師，不打擾你午休了。”長一前一後地邁，一道風似的消失了。

嚴文征目追隨著的背影，那空中飄的長發足夠看得出走得頗有落荒而逃的意蘊。

嚴文征再也憋不住，輕輕地哼笑出聲，此刻，春蕊已經全然扭轉了留給他的第一印象——高冷端莊，的外貌顯然極欺騙，顯然是一個越接越令人覺得有意思的明星。

春蕊跑拍攝片場呆著了。

照相館裏，零碎的品散落一地，糾纏推攘後的痕跡尚且保留著。

接下來的一幕戲是，梁竹雲趁父母不備，跑來關心李庭輝。

李庭輝正在收拾一片狼藉的“家”。

梁竹雲站到他的麵前，口條不慎流利地問：“那個，人，，你，撞死，了，的兒子，是真的嗎？”

“回家去吧。”李庭輝答非所問：“晚了。”

梁竹雲強著不，等一個答案。

李庭輝微微惱怒：“跟你沒關係。”

但梁竹雲一筋。

兩人無聲對峙，片刻後，留意兒向的冷翠芝後腳跟跟著尋來，鐵青著臉，咬牙切齒罵道：“一個姑娘家，往人家店裏跑，一點不嫌丟人，你知不知道街坊鄰裏都在背後怎麽議論你呢！”

將梁竹雲拽走。

李庭輝心生煩躁，他沒繼續打掃，找了張凳子坐下來，兀自煙。

——

每一場戲都有它的最高任務，旨在現角的格、心理線亦或者行邏輯。而這段連貫的戲，算得上是嚴文征的重場戲，因為李庭輝有了有的“人”才會表現出來的兩種緒起伏，惱怒和煩躁。

在他的私空間，他對著梁竹雲失了態。

但全然不似上午那般，又是強烈的衝突事件，戲點落於日常，不需要大開大合的肢表達，於無聲見真章，因此，必須細化作。

“人呢——！”春蕊思考劇的功夫，賴鬆林端著他的喇叭，站在街上溜達，掐點催促開工，“幹活啦！快點來！”

喊了兩圈，他晃悠到照相館，一眼看到站在打板旁邊的春蕊，笑瞇瞇地：“呦，這兒有個早到的好學生。”

春蕊知道他在打趣，歎口氣，恰好劉晉拓走過來給補妝，春蕊和他聊了兩句，“臉上出油了嗎？”

“出什麽油。”劉晉拓：“幹這樣，西北風呼嗖嗖地吹，心長幹紋。”

他幫春蕊重新綁了頭發，繼而迅速閃人堆兒取暖去了。

春蕊又等了片刻，嚴文征踱步而來，他進門時往右邊偏了偏腦袋，兩人隔空撞上視線，隨後非常有默契地一同將目投向賴鬆林，等待導演講戲。

賴鬆林瞧著自己的男主演，一位手掏上兜，一位負手而立，均沒抱劇本，瀟灑極了，他調侃：“兩位老師，臺詞都記住了？”

春蕊答：“我來回就那麽一句話。”

嚴文征：“我兩句。”

“詞就是好。”賴鬆林悠悠道：“跟導演話都氣不。”

他把手裏拿著的東西遞給助理，親自走一遍戲，邊示範邊講解：“春蕊從這裏進門，你看到他，他發現你，你倆對視。在這裏，春蕊等兩秒的留白，因為我需要剪接一個你視角下的嚴文征的正麵鏡頭，然後你再走到他麵前，問他問題。”

繼而，賴鬆林轉看向嚴文征，他的戲份：“你一直在掃地，答非所問，這個時候緒還是抑著的，就是因為梁竹雲的一筋，雖然本意是關心人，不過太沒眼力勁兒，你的壞緒被激出來了。你第二遍讓走的時候，就可以給臉了。”

嚴文征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春蕊未吱聲。

嚴文征有自己的思考，用商量的口吻：“第二遍緒就給到位，是不是太快了，一進門就跟我流，短短兩句話，中間幾乎沒有事件鋪墊。”

春蕊環顧片場，想象了一遍劇，提議：“你不是正在掃地麽，我給你遞垃圾簍吧。”

賴鬆林：“目的呢？”

表演本就不是象的活，演員要使得自己理的每一件事變得盡可能真實，做出的每一個作有方向，有結束點。

“沒有目的。”春蕊攢了下秀眉，解釋：“我整在家幹活，本能地搭把手嘛。”

“行。”演員自行增加表演難度，賴鬆林當然不會拒絕，他代：“反正整段節奏給你倆理，攝像老師會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