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癖
無論袁戎怎樣好言相勸,寇凜無于衷,他唯有吩咐隨從封路:“的確有件事想請寇兄幫忙。兩年前家父在都督府為舍弟謀了個閑職,奈何舍弟自在家中被慣壞了,前些日子竟頂撞了宋都督,怕是待不下去了……”
寇凜有一搭沒一搭的抓著貓,不接話。
袁戎稍待片刻,繼續:“家父已為舍弟準備了其他去,又憂心他頑劣,往后在場上難免吃虧,想請寇兄暫時將舍弟收錦衛,磨一磨他的子……”頓了頓,補充,“舍弟自小習過些武藝,離驍勇善戰差得遠,卻絕不會給寇兄添麻煩。”
袁謹低頭裝作愧狀。
袁家借東宮失竊案,謀劃著讓楚簫回京是要揭穿他,豈料寇凜竟摻合進來,今后楚簫人在錦衛衙門,他們還如何下手?
靜了許久,當袁戎以為他用沉默來表達不同意時,寇凜忽地開口:“袁謹?”
袁謹眉頭微皺,上前一步:“下在。”
寇凜狀似漫不經心的問:“你兄長說你頑劣,我記得你從前在國子監時,也是頗有些才名的,每次都能取得第二名。”
“二”這個字,被他刻意加重了語氣。
知道寇凜是在調侃自己,袁謹袖下的拳頭了,竭力維持著冷靜:“是,下正是那個每次都輸給楚簫的第二名。”
寇凜惋惜道:“三年前楚簫因患重疾錯過殿試,你總算有機會在殿試奪魁,卻聽說你竟也在殿試前墮馬傷。真真是可惜。”
袁謹垂下眼睛,心中充斥著苦楚。楚簫是裝病,他也是故意讓自己墮馬的。
他有他的驕傲,寧愿做“萬年老二”,也不想世人提及他時說一句,“可惜楚簫因病錯過殿試,才讓那個袁謹考中了狀元。”
三年前他爹將他吊起來鞭子,質問他倘若楚簫一輩子不考科舉,他是不是也一輩子不考,被的皮開綻,他還敢擰著脖子大聲說是!
寇凜將他的反應悉數看在眼里,印證了自己一直以來的猜測,招招手:“你走近一些。”
袁謹分了心,一時沒反應,他大哥輕聲呵斥:“還愣著做甚?寇大人命你上前。”
袁謹趕快走幾步。
“再近一些。”
袁謹又走幾步,聽從大哥先前的叮囑,不去抬頭直視上,快要挨著轎門時,聽他笑著道:“不錯,小模樣生的俊俏,卻又遠遠不及我,不會搶我風頭,適合來我衙門。”
袁謹聽的真想搐角,忍不住抬了下頭看清楚了寇凜的長相。眉似刀裁,目若朗星,是很英俊——可英俊的男人哪個不是長這樣?
袁謹在文采上有著濃重的心理影,對容貌卻相當自信,遠遠不及?還要不要臉了?
寇凜見他不服卻憋著的神,慢慢勾起角笑了一下。恰好袁謹垂了眼,不然估著會承認那句“遠遠不及他”是有一定道理的。
寇凜五深邃,面無表時有著武將英朗之氣,一笑起來角上揚,面部廓異常和,眉目間頗風。
放下轎簾之前,他問袁戎:“袁兄沒有其他事了吧?”
袁戎知道寇凜應下了,面喜:“多謝寇兄。”
“那我先回衙門了。”
“當真不進去坐一坐?你我也有好一陣子不曾見過,何不把酒言歡,一醉方休?”
寇凜放下轎簾:“改天吧,剛回京手頭上還有許多公務需要理。”
是真有事要忙,被罷數個月,各方勢力都在打他錦衛的主意,頭頂又懸著東宮失竊案,忙得焦頭爛額,不然怎麼也不會錯過痛宰他一頓的機會。
*
寇凜回到錦衛衙門,段小江已從尚書府回來有一會兒了。
進到衙門,兩個手下匆匆上前。一個提著鋪了墊的竹籃,小心翼翼接過寇凜手中的貓招財,一個則為他解下狐裘披風。九月末雖夜寒,好幾斤的狐貍裹在上裹久了也能把痱子給捂出來。
想勸自家大人冬再穿,又知道兒勸不,一年得穿春秋冬三季,夏天不穿,都算他對老天爺尚存些敬畏之心了。
像只被皮的狐貍,寇凜渾不是滋味的朝會事廳里走——他召集了南北鎮司員。
段小江一邊走著,一邊舉著楚修寧立的字據給他看,笑的見牙不見眼:“大人,沒想到尚書大人那麼好說話。”
“意料之中,他怕我嚼舌子。”一個未出閣的小姐深夜被擄走,雖說是個難嫁的跛子,傳出一些風言風語總歸是不好聽。寇凜斜了字據一眼,似笑非笑,“這老狐貍,定會慪的好幾晚睡不著了。”
“楚小姐始終躲在屏風后一言不發,或許前天夜里本沒看出什麼,是大人您多心了。”
“看出也無妨。有本事看出來,說明是個聰明人,即使不聰明,老狐貍也會教著放聰明些。”寇凜說話時,腦海里回憶那晚的景——楚小姐生的艷,初見時他曾看愣了神,不過他對不興趣,短短兩天就只記得大致的廓,五模糊不清。
但是現在,他正忙活著一件與相關的事。
那晚從寺廟趁擄走的黑劫匪,如今
正關在南鎮司的詔獄里。
劫匪名姜行,出自盜門,有一手湛的盜之和獨門輕功,在江湖上頗有些名氣。此人來無影去無蹤,見過他真面目的人之又。巧的是,他是段小江的同門師兄,寇凜與他甫一手便從他的形路數上認了出來。
姜行遠不是他的對手,三招兩式就被打重傷。可姜行腳底抹油走為上計,寇凜同樣拿他沒轍,等離了林子便飛鴿傳書給段小江,命他帶隊實施抓捕。
姜行會在京郊哪個地里頭貓著,曾與他干過同樣買賣的段小江一清二楚,一出手就將人逮了回來,扔進詔獄。
寇凜下令抓捕姜行與楚謠無關,當時他并不知道圣上詔楚簫回京臨摹《山河萬里圖》之事。
正值東宮失竊,盜門傳人又在京城附近,不抓他抓誰?
然而去往東宮寶庫查看過案發現場以后,段小江認為姜行有潛東宮不被察覺的本事,卻不備打開寶庫大門的能力。大門共八十八重鎖,設計妙,巧奪天工,應是頂尖機關祖師爺們的嘔心瀝之作,豈是他們這些賊三兩下能夠破解的?
寇凜直覺上也認為失竊案與姜行無關,但案子沒破之前不可能放走他,便讓南鎮司訊問姜行,花重金擄走楚家小姐之人究竟是哪一路神仙。
此人,也是失竊案需要重點排查的對象。
正準備進會事廳時,有人來報:“大人,已將楚簫接過來了,需不需要把他帶來拜見大人?”
寇凜想了想:“不必了,將本隔壁的房間收拾出來,讓他住進去。”
手下的錦衛愣住了:“住大人的隔壁?”
臨摹贗品之事屬于機,他們并不知那位第一才子是來做什麼的,以為只是掛個百戶的銜,領著俸祿吃閑飯而已。這樣的人在錦衛里占了不,畢竟建立錦衛時,職能里就有這一條,算是給員們不的兒子一個特殊照顧。
如今楚簫不但人來了,還與指揮使大人住在一個屋檐下?
肩不能挑手不能抬,只懂詩畫畫搗鼓風月的小白臉,在衙門里能干什麼?
寇凜不可能與他們解釋:“本的話是不是很難理解?”
“不不!屬下遵命!”手下惶惶領命離開。
“他們怕是會欺負楚公子。”段小江著下,“這幫猴子平素無法無天慣了,可不會管是不是尚書公子。”
寇凜出低等軍戶,通過武舉進的錦衛,故而從不重用世家子弟,因此錦衛衙門大概是京城唯一一個世家子弟慘兮兮,寒門子弟作威作福的地方。
寇凜慢慢道:“所以我給他找了個伴,過幾日袁謹也會來。”
段小江微微訝,楚家袁家的公子湊在一起,這衙門怕是要炸啊!他苦惱攤手:“大人,東宮失竊案沒有一丁點頭緒,倒是先給咱們自己找了個大麻煩。”
“我是奉命行事。”寇凜也是有些心煩的,保護楚簫是圣上的旨意,他讓楚簫來,就必須同意袁家往他錦衛里塞人,不然麻煩更多。他一拂袖子,“這兩個人,就是兩攪……穢的子。”
段小江訕訕道:“小的估著袁黨和楚黨,也是這麼看您的。”
“你拿他們和我比?”寇凜冷笑道,“我是金的,他們不過是生了銹的破銅爛鐵罷了。”
段小江點頭哈腰:“是是是,大人您是金的,金燦燦金耀眼那種。”
*
楚簫不是個講究的人,從尚書府來到錦衛衙門,只帶來三件常服和一酒壇子。
被一個錦衛領到住房以后,因為對方全程黑著臉,他并不知自己住在寇凜隔壁。離家時,楚謠剛和他講過錦衛衙門的規矩,或者說是寇凜本人的規矩。
衙門里的住房,原本只提供給值的員歇腳,到了寇凜這里,直接買下了相鄰的大半條街建屋蓋房,但凡在他手下做事,不給假期不得歸家,和去從軍差不多。
不過楚簫覺得自己更像是坐牢。
距離子時還早,他先小睡了一會兒,差不多到了和楚謠約定的時間,他打著哈欠起床,將藏在床底下的那壇子拿出來,放置在桌面上。
掀開酒封,一濃郁腥味噴涌而出。
……
臨近子時,寇凜忙完手上的事,回到自己獨居的小院時,已是十分困倦。
他沒仔細數過,怕是五六日不曾合過眼了,即將抵達極限。豈料剛進院子便聞見了一腥味,頃刻間掃干凈了他的困意。
忽然想起今日剛住起來的楚簫,寇凜心中一驚,疾步向他的房間走去。
半途又停下腳步,因為從房間里傳出來的哈欠聲,聽上去優哉游哉,并無任何異常。
但他仔細嗅了嗅源頭,腥味的確來自楚簫的房間。寇凜眉頭皺,放輕步子繼續走,停在楚簫的房門外。稍稍猶豫過后,他了手指,在窗紙上了小,朝里面去。
過屋昏暗的燈,他窺見楚簫貓著腰站在桌子前,正雙手扶著一個闊口酒壇子不斷進行著深呼吸。
寇凜雖看不見,也知道那壇子里盛的是。
他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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