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廚房拿支維生素泡騰片，用涼開水沖三杯端去給太太。」

蝶兒應了一聲。

楚想想，又說，「托盤裡加一盤新鮮水果，切瓣兒，要頂新鮮的。再尋一隻指甲鉗，讓太太給喬老爺。」

蝶兒一臉疑，但還是答應下來去取了。

這種長途旅行中，週不適的滋味楚再清楚不過。

大多數人，隻要稍稍出遠門，指甲裡就容易長刺。這種刺因為乾燥引起的，不疼不，但是你指頭到哪，它刮到哪裡，刮過去就是一皮疙瘩。而且旅途中，很難尋到指甲鉗。這種折磨人的覺，就好似有人拿指甲一直在你耳邊刮黑板，刮刮刮不停。

曾經有一次，楚在從天鵝堡返回慕尼黑市的火車上，遇到了四個出門旅行的中國人。稍稍聊了兩句，一位孩子便十分不好意思的問：「請問有指甲鉗嗎？」

若是換了別人可能不會隨帶這種東西，但是林楚是深其害的。

將指甲鉗遞給孩子後，楚目睹了剪掉手指上五六個倒刺，再遞給下一個人……四人都剪完後，彷彿困擾多年的便得到紓解，一輕鬆的沖林楚歎道：「來旅遊第六天了，每天最大的願就是尋到一把指甲刀。」

他們戲稱楚為救命恩人。

自此，楚包包裡隨時都有一把指甲鉗，以備不時救人之需。

蝶兒去送了泡騰片、水果和指甲鉗回來之後，一臉驚異的站在林楚旁不走。

楚便笑道，「你想問什麼就說吧。」

蝶兒似乎還是不能從震驚中回神，「姑娘，你怎麼料到的？」

楚：「料到什麼？」

蝶兒想了想，說：「剛剛我去送你吩咐那幾樣東西，被太太喝斥了一頓，說我『不識趣』『不懂規矩』，讓我『不知道今天是什麼形嗎？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別在這裡礙事兒』。」

楚也有點好奇，「然後呢？」

蝶兒道：「我剛準備將東西端走，隻見那法國人眼睛一亮，忙我等等。太太看形不對，也我站住。隨後老爺就說，『他們幾人在船上尋指甲鉗尋了好多天，好容易挨到今天到家，又找不到時機問太太要。畢竟一進門就討著要指甲鉗，還蠻奇怪的。』」

楚噗嗤一聲笑了，又追問後續。

蝶兒接著說，「老爺說完，太太臉就變了，滿臉堆笑將我手中托盤遞上去。說來也奇怪，三人當著太太的麵番剪指甲——哪裡來那麼多指甲？剪完之後又給小孩兒剪，然後開心的喝起泡騰片，吃起水果來。喬老爺麵上似乎也很開心，便問我這些東西都是誰吩咐的。」

楚忙追問，「你怎麼說？」

蝶兒便說，「我跟老爺說，『是一早太太吩咐姑娘的。姑娘見太太許久沒見到老爺，心下一開心，便忘了這一茬，這才提醒我照著太太的吩咐送過來。』我說完後，老爺太太都樂嗬嗬的，現下正在樓下聊得開心呢。」

楚看著蝶兒，覺得自己有這麼個丫鬟，真是撿到寶了。隻可惜自己也是寄人籬下，手邊沒有餘錢，不然一定要賞蝶兒些許銀圓。

——

蝶兒出去沒多久，薛真真悄沒聲息的一溜煙鑽進林楚的房間，毫不客氣的在床尾坐下來了。

並未察覺自己是個不速之客的薛真真，單刀直便問：「那白人人是舅舅在外麵討的小老婆？」

「……」楚仰頭控製了一下自己的緒，「是的，是個葡萄牙人，那小孩兒是他們在外頭生的兒子。」

「哦……」薛真真若有所悟的點點頭，「那就是個庶子了，我還是頭一遭見到誰家庶子是個高鼻大眼的白小子。」

楚：「呃……如今我們才來香港沒多久，沒怎麼出過門。等幾個月你去上中學，見得就多了。」

薛真真偏著小腦袋想了一會兒，又神神的端了腳凳，湊到林楚跟前，說，「我覺得今天舅媽有些張。」

楚便也來勁了，「怎麼覺出來的？」

薛真真低聲音道，「那套定窯的白茶，當年統共就出了三套，從前滿洲正黃旗大學士家有一套，太平天國那會兒那套給摔了。剩下兩套，一套我在國民博館見過，還一套竟在舅媽家？這一套茶在公共租界都能買幾棟樓了，放在別人家那可是要鎖起來典藏的傳家寶，怎的今天就拿出來招待客人了？」

楚仔細回憶了一下，約記得初中歷史老師講過，有一套是八國聯軍時期劫走了，後來陳列在大英博館裡，當然沒啥可能在姑父家。便笑道，「是仿的。」

薛真真是別人說什麼信什麼，也不深究。恍然一般「哦」了一聲，思緒飄遠了良久，又回神來問，「可是仿到這種程度，也很值錢呀。」

楚點點頭，「換幾塊金條沒大問題。」

「所以，舅舅這個新接的姨太太，使舅媽張了，」薛真真又繞回了那個問題，「於是今天又是碧螺春，又是白茶，又是讓我們跳舞的，是因為姨太太第一次上門，要給娘倆一個下馬威咯？」

「是呀。」楚噗嗤一聲笑了。不過隨後想想，又覺得很奇怪，「老爺子們有三五個姨太太，如今不是很正常嗎？特別是在香港這地方，娶個小老婆生幾個混孩子也不稀罕呀。姑父這些年怎麼就隻姑媽一個太太，瑪玲姐一個兒長到十六七歲才添了個姨太太，回來還怕看到姑媽臉？」

這次換薛真真一臉震驚的看著：「你不知道嗎？！」

楚搖搖頭，「知道啥？」

薛真真思索半晌，湊到耳邊說：「這時從前鬧得可大了！那時我也還小，也是後來才聽旁人說的，你別告訴別人！」

楚點點頭，表示洗耳恭聽。

薛真真將聲音的更低了些：「從前我娘和我們一般年紀時，我們家沒什麼錢也沒什麼權勢，隻能算一般般的小資家庭。我娘先嫁給了我爹，算是高嫁，從紹興來了上海。後來聽說我爺爺幫我舅舅，就是喬老爺尋了門親事，那家姑娘是紹興林家，雖說是庶，但是母親早亡，便一早養在二哥林俞的正房妻子膝下……哦，就是你親娘足下。」

林楚點點頭，原來小姑媽是林楚的娘一手教導的。

薛真真接著說，「那位蘇夫人，也就是你娘，是江南富甲一方的茶商蘇家的嫡，比林家有錢到天上去了，後來不知怎麼的就嫁去了林家，那時林家二爺已經有了個妾，妾還給他生了一兒一……就是你哥和你姐姐。」

林楚一臉複雜的點點頭，說，「我知道那是我哥和我姐，以後不用強調了。」

薛真真接著一臉羨慕的說，「那位蘇夫人沒出閣時就已經名滿江南，不僅因為漂亮大方，總之是個很有名的閨秀。當時嫁到林家時，上海許多人家的爺都哭了好幾夜……好像其中還包括我爹。後來聽說林家是由一手教導的，我外婆想也沒想，便答應了這門親事。其中好像還有個波折，是蘇夫人無論如何都不允許林家未來的夫婿納妾，外公聽完還有些不願意，但是被我外婆罵了一頓，親自帶著我舅舅，就是喬老爺去林家，當著林家許多眷親口對天發誓說：『他這輩子隻娶一位妻子，絕不納妾。』這件親事才訂了。」

薛真真便又湊近了些：「訂親之後，我姑父就去了京師大學堂，就是現在的北京大學。剛好遇到新運，第一批赴歐留學。四年後學回來，爺爺在上海創辦了學校，家中也富餘了不。加上姑父又爭氣……總之那時的景，已經不是你們林家能比的了。」-_-!思-_-!兔-_-!網-_-!

林楚聽不經意間又炫富了，便笑著點頭道，「確實，但是後來呢？」

薛真真道：「當時聽說林家老爺出錢，送舅媽和你爹爹都去了一趟日本留學，所以舅媽的親事耽擱下來了。我舅舅學回來，準備迎娶你小姑媽時，林家老爺卻說：『不行，還不是時候，我大兒還沒出嫁，小兒怎麼能先嫁？』可是那時舅媽留學回來，已經二十六了，又心高氣傲的，一般人還看不過眼。但是再耽擱下去，就老姑娘了，嫁不出去了。」

薛真真回憶了一下，突然慨道，「這事，我們家和你們家都做的實在不地道。」

林楚不問道，「怎麼不地道？」

薛真真歎了口氣，「那時舅媽不知怎麼的，誰都沒看中，就看中了我舅舅，回去跟林老太太一通哭訴。林老太太就回去跟你小姑媽說：『你看你姐姐都這麼大了，不如你兩一同嫁了，做大，你做小。畢竟你們兩姊妹一同長大，有福同有難同當，到時候你姐姐也不會虧待你。』」

「這……這也行？」林楚大驚失。

你當自家庶出的兒是充話費送的嗎，這結個婚還帶買一送一啊？江南皮革廠倒閉了，黃鶴不是人帶著老闆跑了，老闆娘跳樓大甩賣也沒這等好事的呀！！

作者有話要說：　　覺看得人越來越了……

有點洩氣

☆、一七姨娘與裁之三

「這哪行啊？」薛真真搖搖頭，「聽說你小姑媽當時就聽笑了，說：『敢你就當我是個件，是我姐姐的陪嫁是吧？』後來林老太太被罵氣了，當即就找了我外公商量，還找了相命婆算命，算出葛太太八字克我舅舅，大兇。」

「……當初訂親時沒算八字嗎？」

林楚打心裡眼覺得的覺得宣傳科學還有必要的。一門親緣全憑相命婆一張，黑的給你說白的，死的也能給你說活。所以也難怪十八世紀初頁歐洲傳教士在這片大陸傳教之途幾經坎坷，這才劍走偏鋒，以辦學掃盲為名義宣傳教義，信仰洗腦從娃娃抓起。

「當初是林夫人為給葛太太尋一門好親事，寫信到我家府上求親的。那時都覺得這是門好姻緣，一口就答應了，全憑我外婆個人意願，外公向來認為我舅舅將來必有一番鴻途大業，心中其實不大認可這門親事。外婆沒等到舅舅學歸來就染病去世了，這門親事更是懸而未決。這時林老太太攜了相命婆上門，我二娘、你和相命婆在一間屋子裡談完出來都一臉幽戚之，據說葛太太『沒有齊人之福』，否則會將丈夫『剋死異鄉』。」

楚撇撇，歎了口氣。

這種事於這個年代的人來說實在太過詭異，跟天方夜譚似的。幾乎恨不得開一堂課，將這些封建婦組織起來，好好給們宣傳一下走近科學才是。

「大家都憂心忡忡時，你突然就說：『反正是喬、林兩家結親，我這大兒是嫡，從小規矩教的也好，還去日本留過學，哪是我那小兒能比的？我便將我這大兒許給你。』神婆當場算了舅媽和舅舅的生辰八字，是一等一的大吉大利一生順遂好姻緣，這門親事就這麼拍板了。也不知道那時我舅舅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