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緲聽到一半便明白了的來意。

雖說字字句句說的都是實，可聽在耳里卻讓不由自主起了一皮疙瘩，莫名有些別扭。

趁著紅袖背過與賀緲說話，玉歌已經打開食盒，悄悄驗過了里面的如意糕，確認沒有問題后才端了過來。

紅袖趕指了指那盤如意糕，“這是我從五味齋帶回來的，姐姐抄書到現在，怕是也了吧”

賀緲略微抬了眼。

五味齋的點心以巧味著稱，在整個盛京城里都是數一數二的。這一份如意糕至是普通宮娥兩個月的月俸，而謝宅下人的月俸還遠不及宮中。紅袖竟將這一整盤如意糕送來給做夜宵

“的確有些了，”

賀緲將案上的紙筆朝一旁移了移，拈起一塊如意糕，揚笑了笑，“只是你我平素來往的，今日卻吃你這麼好的點心，心里有些不安，也不知該回贈你點什麼。”

“姐姐說哪里的話，”紅袖面上一喜，“姐姐是公子跟前的人，什麼好東西沒見過。我只求能沾些姐姐的好福氣，哪日也能為公子做事就好了。”

賀緲了然地笑，“你的心意我明白了，公子邊也應該再添些人。”

得到這個回應，紅袖就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門一關上，賀緲角的笑意瞬間消失，面無表，又恢復了方才抄書抄得半死不活那樣。

玉歌看了眼閉的門，不屑地撇，“這樣不安分的人，奴婢在宮里見得多了。”

“不安分有時候也不是壞事，”賀緲漫不經心地提起筆，又拈起一塊如意糕，一邊吃一邊繼續抄道德經，“將們賜給謝逐前，我說過討謝逐歡心者重重有賞，看來還是有人記得的。”

玉歌不解，“陛下您真要將引到公子跟前去”

“吃人短，我自然會幫一把，”賀緲了手里的如意糕，“再說，我在這謝府待得也差不多了，往后紅袖這種人，自有的用。”

玉歌雙眼登時亮了，“陛下的意思是，會盡快回宮了”

從小就跟著賀緲，是賀緲邊最得力的大宮，吃穿用度向來都是最好的。如今天天待在廚房做活，真的快不了了，不得越早回宮越好。

“嗯。”

賀緲點了點頭。

在謝宅這幾日，也算是了解了謝逐的為人。至于是否有二心，一時半會也不能試探出來。

至目前看來，謝逐此人，雖不能完全信，但卻可以大膽用。

“你明早去和紅袖說一聲，就說我病了，讓暫且替我一日。”

賀緲垂著頭低聲吩咐，筆下沒有毫停頓。

“是。”

第二日一早，紅袖聽了玉歌的傳話后，當然是喜不自勝。

這個青阮估計進云韶府沒多久，估計在那群容貌出眾的舞樂中也不起眼，甚至直到聽說青阮做了侍婢，才知道還有這麼一號人。

因為之前毫無集也不了解，紅袖原以為走的門路還會多費些周折，卻沒想到那青阮竟是如此眼皮淺，不過一盤如意糕就打發了。竟還是立竿見影的效。若是早些出手，憑的樣貌，指不定跟著公子去曲水宴的就是了，哪里得到青阮。

這麼想著，特意心打扮了一番，匆匆就趕去了謝逐所在的清和院。

紅袖趕到時，謝逐正在屋用早膳，從門外的角度，只能看見他被晨曦映照的側臉，覆著一層淡且和的金輝。

他眼簾微垂，一手舀著碗里的清粥，銜著湯勺的指節修長白皙，同它的主人一樣溫潤如玉。

察覺到門外的靜，謝逐連眼也沒抬，便勾著角開口，“書抄完了”

紅袖回過神，連忙福行了個禮，“奴婢紅袖，見過公子。”

“”

謝逐愣了愣，側頭看。

明巖也朝后看了看，見并沒有其他人的影才轉回眼，挑剔地上下打量了幾眼，“怎麼是你過來那個臭丫那個青阮呢”

紅袖連忙解釋，“青阮今日生了病，所以讓奴婢來替一日。”

“生病”明巖嗤了一聲，“那生龍活虎的樣子會生病”

謝逐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見他不說話，紅袖咬了咬，抬起臉，“公子，青阮做的事奴婢做也是一樣的。”

謝逐依舊沒有作聲，明巖這會倒學會察言觀了，見他沉著臉，便揚著下指了指門外的院子，對紅袖吩咐道，“哦，那你去外面院子把地掃掃干凈，昨日姜總管送了些盆栽來，地上落了花還沒打掃。”

紅袖急了，扭頭看謝逐，“公子”

明巖打斷了的話，“你不是說青阮做的事你也能做嗎，平常就做這些。”

紅袖噎了噎，見謝逐垂著眼又拿起湯勺，似乎沒有替說話的意思，只好咬咬牙，福退出了屋子。

罷了，這一日還長著，就不信公子會一直讓在院子里掃落花。

看了眼紅袖離開的背影，明巖還忍不住小聲嘀咕，“昨天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生病”

“嘩啦”

凳腳在地上出聲響，謝逐放下碗筷，迤迤然起，“去清漪園看看。”

明巖愣了愣，趕沖過去攔住了謝逐，“公子你去那干什麼總不能是去看那個丫頭的吧”

謝逐啟，“去看看是不是裝病。”

“”

明巖立刻側讓開了路，“公子英明。”

清漪園 。

婢們起得早，各有各的差事都已離開了園子，園靜悄悄的。

賀緲一個人在屋，耷拉著眼地半倚在榻上的迎枕上，側的炕桌上堆了一疊疊昨晚抄寫的書卷。

屈著一條，執筆的手正搭在膝蓋上，姿勢不甚雅觀地抄著最后一頁道德經。未簪未束的長發披散在肩頭，隨著的作在手肘邊輕輕抖開。

筆尖在紙上鬼畫符似的游走，另一只手卻也沒閑著，從炕桌一角的瓷碗里拈了些瓜子。

“兵強則滅，木強則折。強大下，弱上”

賀緲抄著抄著輕聲念了出來，不知想起什麼，頓住筆，盯著紙上的字微微有些出神。

“篤篤篤”

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賀緲回過神，卻是一愣。

還未到中午，玉歌應該不會回來。難道又是哪個想要結湊到謝逐跟前的小丫頭

清了清嗓，揚聲道，“門沒栓，進來吧。”

說罷便將筆往手邊的筆架上一擱，轉頭朝來人看

目先是一雙麂皮皂靴，然后是白底繡著青竹的擺，賀緲僵了僵，猛地抬起眼，便見謝逐步履從容地走了進來，薄不自覺牽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地看向。

“公，公子”

賀緲震驚地瞪圓了眼，趕放下自己靠在炕桌邊的，手忙腳想從榻上跳下來，卻偏偏沒找著自己的鞋子。

“不是病了嗎”

謝逐清冷的嗓音自頭頂上方傳來，賀緲怔了怔，這才想起今日讓紅袖過去替代自己的托詞，登時蔫了下去，往迎枕上一靠，閉眼皺眉，“咳”

謝逐走到桌邊，拿起那抄完的厚厚一疊紙，睨了一眼，“這時再裝病晚了些吧”

明巖并未進屋，而是遙遙地站在門外幸災樂禍，“公子一猜就知道你在躲懶裝病”

怎麼還有親自來下人屋子里查寢的

賀緲想想自己如今披頭散發翹著的狼狽樣，再想想自己磕的滿地瓜子殼，恨不得找個墻鉆進去，干脆一不靠著迎枕閉眼裝死。

謝逐好笑地看了一眼，視線移回紙上。

紙上字跡雋秀靈，但細細一看，筆法卻是瘦勁奇崛，鋒芒，如同斷金割玉一般，讓他不免有些詫異。

他又翻了翻后面，確認字跡無差后，低聲喃喃，“倒是寫的一手好字”

一個從小跟著戲班四漂泊的丫頭，怎麼可能寫出這樣清貴的字

賀緲心里一咯噔，悄悄睜開一只眼瞄謝逐，卻也沒想辯駁什麼，畢竟已經決定盡快回宮，這麼一些小破綻，雖然會令謝逐起疑，但卻不會使他在段時間勘破的份。

謝逐翻著那抄寫的道德經反復看了好幾遍，半晌才開始興師問罪，“為何讓人替你來清和院”

趁著他翻看的功夫，賀緲早已想好了對策，聽他一問便立刻坐直了，從案上拿起筆，接著自己方才抄的段落繼續，“書沒抄完，不敢去公子跟前礙眼”

“那為何要謊稱病了”

謝逐的目下意識移向的落筆強大下，弱上。

賀緲歪了歪頭，“那些丫頭都說我頗得公子看重，要讓人知道我領了罰回來抄書，抄了一晚還抄不完，肯定很快就傳的整個清漪園都知道。”

撇了撇，“我還是要臉的。”

謝逐像是聽到了什麼稀罕的笑話似的，角止不住揚了揚，卻立刻又被了下去，“是麼你還覺得委屈了。”

賀緲撇了撇，筆下卻沒停，“不敢不敢，您罰我抄書是為了我好。”

寫完最后一個“爭”字，舒了口氣，將那張紙拿起遞給謝逐，“公子到底是來看我病得如何，還是來看我抄得如何的”

“既然現在抄完了，就隨我出府。”謝逐接過那頁紙，隨手又拿起桌上剩下的一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