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東西兩市人流如織,夜晚的東西兩市群妖夜行,就算是這樣不分白天黑夜的熱鬧地方,也總有那麼兩個旮旯角偏僻無人。
武禎飛檐走壁穿過了大半個東夜市,來到了一道高墻下。這邊有個窄巷子,左右兩邊放的雜,圈出了個安靜無人的角落。此刻蜷在這角落里的,就是武禎想找的人。
那瞧上去是個通頹喪破落的中年男人,他靠著墻睡的正,臉上蓋著一張破布隨著他的呼吸起伏,若走上前去仔細看,便會發現那破布上寫著四字求財一文。腳邊還放著個碗,儼然一副街頭乞兒的行頭。
武禎躍下墻,恰好落在他面前,連一聲響都沒發出。蹲下來往那破碗里面瞧了瞧,里面竟然還有七文錢。武禎嘖嘖稱奇,就這麼個偏僻地方,鬼都沒一個,怎麼還能討得到七文錢。手將碗中銅錢攏了攏,收進了自己荷包里,然后抬腳踢了踢那睡覺的男人。
“起來起來。”
男人往角落里了,一副不想被人擾了清夢的樣子,偏武禎就是個擾人的,抬手拉起他臉上那塊破布隨手一扔,腳下又踢了一腳,“趕快起來,神,有活干。”
這下子,男人總算是醒了,爬起來打了個呵欠,仰頭看著武禎。他長得一張平凡無奇的臉,眼小鼻塌,睡的半邊臉頰都腫了。武禎著他的臉左右看了看,嘆道:“今天這張臉也太丑了,求你對我這個老大好一點,換張好看的臉對著我吧。”
男人慢吞吞道:“行啊,明天換個好看的年臉,貓公你要是瞧著好看,就給我賞點吃飯錢,我這一天收總共七文,你一文都不給我留,我得死。”
武禎往墻邊一靠,沒有半分被破強盜行徑的心虛,“你好歹也是雁樓的人,我手下兩個副手之一,怎麼如此沒有上進心,每夜都在四乞討,若被發現了,咱們雁樓的面子往哪擱你若不待在雁樓,何不像斛珠那樣尋個事做。”
男人還是語氣溫吞:“若不是做事太累了,我也不想乞討的。”
武禎:“既然要乞討,那好歹也選個妖多的地方,在這里窩著,又沒什麼妖來,你還討什麼。”
男人:“妖多的地方吵,我睡不好,人上了年紀,睡眠就格外重要了。”
武禎終于笑了出來,罵道:“屁你又不是人”
這男人是武禎兩個副手之一,大名無字書,是個妖,也不知活了多年了,大家都喚他作神。因為這家伙夜間在妖市尋個角落蒙頭睡大覺兼乞討,白日里卻是在東市街角一棵大槐樹下擺攤給普通人算卦。
“好了,沒時間跟你閑聊,起來,我找你算卦。”武禎說。
神困倦的搖頭,“不行,我白日里才算卦,夜里不干活,就算你是貓嗷”
他余下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武禎懟到了墻上,不得不嗷嗷著抱頭一團。武禎放下腳,挽著他的肩笑瞇瞇問:“你剛才是說不行”
“不不不,行行行我說行”神沒有毫守,眼見武禎扯著角一臉流氓笑,立刻舉手投降,斷然改口。
武禎這才滿意了,為他拍了拍上的腳印子,“下次一定要一開始就答應,不然老是這樣多破壞我們的。”
神一臉苦相,心道貓公年紀越大,越不要臉了。遙想從前,貓公還是個小娃娃的時候神回想了一下,覺得還是算了,不論大小,都是小畜生,不是欺負人就是欺負妖。
坐在原地,神將后一個木頭箱子拿出來。這毫不起眼的破箱子是他吃飯的家伙,箱子一展開,恰好能變一張小桌子,上面有簽筒有殼還有些零碎件。安置好桌子,他又出一子,將先前蒙在臉上的那張破布一抖,用子撐開。那寫著求財一文字樣的破布后面,赫然是另外四字半仙神算。
布置好了行頭,神陡然氣質一變,雖然還是那張丑臉,但無端令人覺得此人滿仙氣,縹緲出塵,連這個容貌如何都不人在意了。
武禎往他那張小桌子面前一坐,手拉簽筒,隨手出一支丟到他面前,語氣隨意:“給我算算姻緣。”
“姻緣啊”神撿起那簽看了看,回簽筒,“再一次。”
武禎也沒說什麼,又了簽扔在他面前。
神看一眼,再度放回去:“再一次。”
武禎繼續。
第三簽放回去,神嘆氣,將簽筒放到一邊,從懷里掏出一本薄薄的黑封書冊。“這回普通的簽和卦算不出,待我用無字書試試。”
武禎探頭去看他翻書,那本書里面是一片空白的,就像神的名字無字書一樣,是一本無字天書。武禎一度猜想,神是個書妖,這本無字書就是他的原。
“我好奇很久了,這書里面到底寫的什麼”武禎湊過去看,但和以往的許多次一樣,依舊是什麼都看不到。
神搖頭,有些得意,“這世間能看見的,恐怕只有我一個。而且這里面不是普通的字,也非是固定的容。”
武禎很小的時候就了貓公,那時候正是調皮的年紀,整個雁樓被鬧騰的沒個安生,所有能引起好奇的東西都被悄悄倒騰過了,包括小白蛇那個白蛇手鐲,斛珠的珍藏,當然也有神的這本無字書。從那時候起,神就再不敢把自己這本書放了,必要隨攜帶。
如今這個年紀,武禎對這本無字書的好奇已經沒有從前那麼嚴重,于是只架著催促,“好了沒,不就是看個姻緣嗎,哪里要這麼久,從前讓你給我算點什麼,也不用這麼麻煩啊。”
神自己也到奇怪,他埋頭翻書,里嘀咕:“不簡單啊,不簡單。”
武禎等了一會兒,見神還在翻,只能無聊的拋起竹筒玩,“好了沒”
“快了快了。”神頭也不抬。
武禎的耐心不好,就在準備起走人的時候,神終于抬頭了,他合上書,神嚴肅的看了一會兒,忽然眉開眼笑起來,一片老父親的欣慈祥道:“恭喜,這次你的姻緣到了,可以嫁了。”
說罷,卻見武禎并沒有出什麼歡喜神,淡淡的,無悲無喜的哦了一聲。
神把不準在想些什麼,這孩子從小就這樣,笑嘻嘻的時候不一定是開心的,面無表的時候也不一定就是不開心,總之難以捉。
“發生什麼事了,忽然想測姻緣”神正問。
武禎忽而皺了皺眉,說:“我本來早該死了,不,我那時候確實已經死了,是上一任貓公救活了我,把我變這樣。”
“我這樣,不適合和普通人在一起,姻緣不該強求。”
“算了,不說這些,沒趣。”
武禎站起來,甩了甩,一躍上了高墻,又低頭往下看了一眼,從懷里掏出個東西扔下去。“喏,去買雙新鞋,腳趾頭都出來了。”
神手一接,是個蓮花型的金錠子,夠他買兩百雙新鞋。貓公明明有錢的很,就昧他那幾文討來的錢,純粹就是手賤無聊。
武禎走在人家的屋脊上,夜間散步的時候從來不走尋常路,就往屋頂屋檐上走,可能是當貓的時日久了,也就越來越像貓。
穩穩的走在人家屋脊上,低頭看著下面燈火璀璨的街道,覺得有些沒意思。這里的每一都悉,沒什麼好玩的了。
溜達了一會兒,武禎離開妖市,決定去平康坊找自己另一位副手斛珠,那里熱鬧,有許多娘子們唱歌跳舞。不過,路過平康坊一家館的時候,聽到了個耳的聲音,便停了下來。
是把人家屋脊當路走的,屋里有什麼響都聽得清清楚楚。此刻腳下那屋子里就傳來一陣貓似得.。
武禎當然知道這聲響是什麼,蹲下來,掀開幾片瓦往下看。下頭屋子里一男一在辦事,人間樂事。男子正是和不對付的呂家郎君,就是從前差點和定親,又因為斛珠和打了一架,后來還不斷找麻煩的那位。
這位呂郎君也是個將館當家住的主兒,武禎瞧他吭哧吭哧的辦著事,也不急著走了,一屁坐在屋脊上,手指間轉著一片瓦片,聽著底下的聲音。等到覺得差不多時候到了,忽然低著嗓子朝那小里面大聲吆喝了一嗓子:“不好了著火啦”
底下響起一陣慌驚呼,還有什麼東西摔倒的哐當聲。武禎將手中瓦片一扔,不管下面房中的兵荒馬,拍拍屁跑了。
所以呂郎君被驚天霹靂一嗓子嚇又摔下床磕著腰,不得不捶床怒罵的時候,武禎正坐在一堆相的漂亮娘子中間,和們一起行酒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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