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宴在海城停留了三日，以作休養。

活捉九田的當日，他就飛鴿傳書去往京城，將夔州經曆的大小事詳細呈報給了聖上。

翌日傍晚，聖上回信誇讚了他一番，並允他在海城多停留一段時日。

但顯然，荀宴並不準備在此過多留滯。

這日，大夫正為他料理傷口，楊勸道：“陛下讓你多休息，何必急著趕路？”

信件他也看了，除卻歎陛下聖明外，亦驚詫於陛下待這年輕人的親近。

為此，楊暗暗托人在京城打聽了一番，當真曉得了些許荀宴此人的來頭。

作為史大夫荀達最小的兒子，荀宴比他所想的，還要出名些。

與家中其他兄弟不同，荀宴並非自長於京城，他是五年前回京的，當時為荀家惹來不非議。

從來無人聽說過，荀家還有第三子，都道這是荀達在外的風流債。

此事了京中人閑談不說，亦為荀達仕途添了不麻煩。

史大夫有監察百之責，如今自出了這等問題，如何服眾？

最後，是荀夫人領人親自在宴中解釋，道子生來弱，被批命十三歲前不可待在京城，便送去了遠房親戚家養。直至歲數到了，才接了回來。

為證己言，荀夫人領荀宴多次外出參宴、遊玩，待他與親子無異，府中也無不合傳言。

如此數月，流言方散。

歸京後，荀宴展了非同常人的天賦，學院中不僅學問拔得頭籌，亦足力，堅毅果敢，儼然為年輕郎君中數一數二的佼佼者。

陛下才，偶然得了機會，在荀宴十六歲那年予了他一件差事——往禰族宣讀天詔，令多年借口避開進貢的禰族補足貢品。

荀宴完得極其出，被禰族族長奉為上賓，並帶回了雙份貢品。

自此陛下多次委以重任，俱被荀宴一一完。

功勞在先，陛下毫不掩飾對他的喜，多次在宴會中為其特設座位，屢屢誇讚，毫不遮掩。

眾人都道，待荀宴及冠，陛下定會親自任命職，且定是個舉足輕重的位置。

“荀三郎”“宴公子”的名聲在京中大噪，不知為多子的春閨夢裏人。

說實話，初聞荀宴的風曆程，楊心中說不酸，是假的。

他回想了下自己十八歲時在做何事，恍然，噢，還在埋頭苦讀呢。

再看這位，已然名利雙收，又得陛下賞識，可說是一片坦途。

楊年過不，不得不歎道：後浪推前浪。

荀宴品亦佳，重重義，楊有心結，命人安排了不活，便接道：“你們有傷在，還未好全，既然不趕時辰，何必急在那短短幾日功夫。”

他頓了頓，“過幾日便是端午了，海城的端午也別有風味，何不在此領略一番。”

不知是哪句打荀宴，令他掃來了一眼。

楊再接再厲，“令妹對海城也興趣得很，不如帶在城中多玩兩日。”

為海城總督，楊許久未這樣“討好”過人了，他即將口幹舌燥之際，荀宴終於頷首，矜淡道：“那就叨擾了。”

“不擾不擾，家中向來清靜，難得有客，我也開心。”

楊樂嗬嗬的模樣，令荀宴想起了陛下對此人的評價——謹小慎微，過於守。

黨|派之爭，有人幸免。海城總督這不大不小的，自然有人惦記。

最初是二皇子一派的人從海城借道，楊按律令行事，未明著拒絕，但也沒有通融，因此吃了番苦頭。

陛下聽聞後，傳信問他近來可好，楊樂嗬嗬回：好，他很好。

大皇子派人遊說，試圖讓楊站隊，楊依然裝傻，又被整治了番。

陛下再問，楊依然回：好，他很好，家人都好。

不僅接連拒絕兩位皇子，連陛下要為他撐腰的暗示也裝傻混過，讓陛下著實氣了一回，道這楊傻。

如今看來，卻不是傻，是聰明得過分。

傷口再度包紮好，荀宴暫與楊作別，起去尋靜楠。

恰時，朝已升，淡金芒灑向長廊，細小微塵散在空中，隨清風飛舞。

影壁之上，刻印了一個方方正正的“靜”字，楊曾解釋，有靜心之意。

許是這一字影響，荀宴此時的心，異常靜謐，仿若被暖安，神態亦帶了悠然。

他走了幾步，耳畔忽然傳來噠噠腳步聲，抬眼，甬路上果真奔來一個小不點，見到他也不曾停住，徑直跑來站在後方，抱住他一，不了。

是靜楠。

小孩跑了陣，氣息有些不穩，仿佛求助般著他。

後綴了位年輕婢子，撞見荀宴急忙停步，神變了幾變，向他問好，“荀公子。”

“怎麽了？”

婢子對他有些畏懼，瓣幾，方猶猶豫豫道：“怪婢沒看住，讓荀姑娘拿到了剪子。”

小心指了指，訥訥道：“把頭發給剪了。”

荀宴眉頭一跳，低眸看去，果然見小孩才長出些許頭發的腦袋上，如今高低不平，有幾重新禿了回去。

更關鍵的是，下手無輕重，頭皮都被磕破，已見了，看著頗有些慘狀。

靜楠聽了，抿著，乎乎的臉蛋有些嚴肅，手牢牢握住小剪子。

道：“不要。”

這句生生的不要，倒是非常認真。

婢子哭笑不得，哄道：“剪子危險，荀姑娘不能……”

“你先退下。”荀宴打斷，“我來就好。”

名義上他本就是靜楠兄長，婢子倒無二話，福道：“婢就守在院子裏，公子有事直接喚。”

荀宴嗯一聲，環顧左右，帶小孩走至石桌旁，落座。

小孩不懂心虛這種緒，被他逮住了，還對著小剪子看，似要再剪幾次。

荀宴拿走剪子，了傷口，問，“痛不痛？”

靜楠誠實地點頭。

“為什麽要剪？”荀宴對小孩的腦回路並不是很了解，尤其是麵前這位。

但他此刻的耐心很足。

靜楠想了想，“師傅說，要剪。”

“在庵中要剪，下了山也要嗎？”

這句問話，功讓小孩茫然了，睜著圓滾滾的眼睛和他對視，不知該怎麽回答。

荀宴了然，拿起剪子，讓小孩背對他站好，慢慢幫將剩餘的頭發剪掉。

畢竟已經被剪這模樣，唯有重新回歸小頭，才能長得齊整。

與此同時，他道：“下了山，便不再是出家人。不是出家人，就要蓄發。”

荀宴刻意放輕的聲音，仿若暖風拂過靜楠耳畔，耳朵尖不由了。

小孩道：“可是。”

“要一陣，還是經常痛一痛？”他平靜問。

靜楠思索了下，仰首道：“都不要。”

“……”荀宴靜默一瞬，竟笑了起來，手小孩白的臉蛋，“這時候倒是聰明。”

罷了，反正還小，慢慢教便是。

他如此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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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這日，滿城歡喜，街道人群攢，洋溢著節日喜慶。

海城不比夔州繁華，但自有特。

時下海運不發達，海路通向外族的來往船隻寥寥無幾，可總歸了影響，海城的新鮮玩意並不。

既下了決定休息，荀宴自不會拘束眾人，端午當日，給所有人放了假。

此時，他與鍾九帶著林瑯、靜楠在街道悠悠慢行。

林瑯年紀不大，對上靜楠卻有老父親之心，凡見了吃食便要問，“吃嗎？”

“吃。”小孩的回答從未改變。

炒蝦，吃；米糖，吃；包子，還要吃。

不出片刻，林瑯上便已掛滿大包小包，小孩要哪樣，他便給哪樣。

他素來是冷酷年形象，這會兒如此模樣，即便依舊麵無表，氣質也大打折扣。

鍾九跟在後，笑瞇瞇看著，“慈父多敗兒啊林瑯。”

林瑯斜他一眼，並不理會這無聊的調侃。

小孩噠噠跑過來，遞上包，道：“吃。”

鍾九登時了，雙手捧過，“哎，是給我的嗎？”

小孩點頭，鍾九幾乎當場落淚，立刻道：“這麽乖的圓圓小師傅，敗些也無事，叔叔給你兜著。”

包子上殘留了不小孩指印，還有缺口，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孩心意。

他的態，靜楠自然不懂，低頭看了看，將另一塊完好的、熱氣騰騰的包子給了荀宴。

鍾九的佯作哭泣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