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衛長史一聽容溫這話，心涼了半截。

這大公主對孫嬤嬤母子果然十分信任。

如此下去，他這四品長史的位置，怕是早晚得讓給那個隻會上花花的海塔。

得想個法子才是，他可是還有一大家子人等著這份俸祿吃飯呢……

衛長史眼珠一轉，長條臉拉得越發長了。

他不算笨人，否則也不可能在毫無基的況下，越過一幹有些家底的子弟，為公主府長史。

所以，接下來在向容溫回稟昨日與孫縣丞飲宴的況時，衛長史說話便很有幾分技巧了。

一邊力求無所偏倚的轉述幾人與孫縣丞飲宴時的場景，簡略把幾人的言行複述了一遍——當然，除了海塔。

衛長史以一種欣賞中著討好的表，把海塔所作所為，詳細講了一遍。

就海塔那爛泥糊不上牆，耍的個，衛長史本勿需添油加醋，隻實話實說便是。

不過這告狀用的實話，該怎麽說出口，也是有講究的。

比如說，海塔一口應下孫縣丞的宴請——衛長史麵微妙的誇他耿直爽氣。

分明是暗指他懶耍，吃不了苦。

再比如說，海塔酒過三巡，在席間吹噓自己與大公主青梅竹馬，還掏了個金鑲玉鎖出來，說是時公主贈予的——衛長史目尷尬的誇兄妹深。

言下之意，實則是，海塔不敬公主，把公主作為談資拿到男人的酒桌上‘下酒’。

如此種種。

容溫方才故意表現得十分信任海塔，為的就是套出衛長史的話，用以推敲海塔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衛長史上道，省了不功夫。

容溫由著衛長史明褒暗貶的上眼藥，小半個時辰後，待對海塔了解得差不多了，才擺擺手示意他下去。

桃知心思細，又知曉容溫與孫嬤嬤的真實關係，看了方才容溫的刻意表現，能有什麽不明白的。

待衛長史走遠，便笑問道，“為母則剛，反之，孩子自然是當母親的肋。公主想到辦法了，打算從海塔上手？”

“算是。”容溫頷首，“不過十多年都忍了，也不急在這幾日，咱們先瞧瞧這衛長史的手段。”

“都聽公主的。”這次接話的是櫻曉，端著張小圓臉，笑瞇瞇道，“今天是個好日子，公主一打瞌睡便遇上送枕頭的。依我看，公主也別在屋悶著了。郡王府不是有‘名聲赫赫’的暖房麽，據聞裏麵花兒品種齊全堪比花園，且開得極好。公主最蒔花弄草，何不去瞧瞧？”

說郡王府的暖房‘名聲赫赫’，這詞不太準確，但卻是自有一番道理的。

大清建國後，把追隨的功臣們分為滿八旗，蒙八旗，漢八旗。

其中，自是滿人自己的滿八旗最為尊貴，蒙古的蒙八旗次之，漢八旗最末。

不說別的，就說這俸祿——滿八旗的親王整年俸祿為一萬兩，蒙八旗親王隻兩千兩；滿八旗郡王年俸為五千兩，蒙八旗郡王隻一千兩百兩。

可是，每年年俸僅一千兩百兩的科爾沁多羅郡王府，卻十分大手筆。十年如一日的，在本無人常住的京城王府，供著個花錢如流水的暖房。

如此做派，眾口一傳，可不就‘聲名赫赫’嗎。

以至於京都百姓提起科爾沁的多羅郡王府，會下意識暗道一聲——肯定窮。

第11章

多羅郡王府到底真窮假窮，容溫不甚清楚，但也不嫌棄。因為——自己也是窮過來的。

從前在宮中時，未嫁且未冊封的公主年俸除去各炭例緞首飾外，例銀為二百四十兩。按月撥，每月便是二十兩。

一兩銀子等於一千文銅錢。

稍好一些的米糧十文錢一斤，如此算下來，一兩銀子能買一百斤糧食。

二十兩，聽著可不是筆小數目，能在普通百姓家，足夠一家老小溫飽樂嗬過一整年。

然而，在宮中，二十兩卻微不足道。

逢年過節要送禮，生辰晉封也要送禮，偶爾還得賞賜宮人，二十兩銀子哪裏夠用。

生母尚在的阿哥公主尚且有額娘或者外家補。可容溫是從恭親王府抱進宮，養在太後邊的。總不能指江河日下的恭親王府補吧，恭親王府不從上撈好已謝天謝地了。

再說太後——太後的壽康宮中除容溫外，還養了不孫輩。宜妃的五阿哥，榮妃的二公主，德妃的四公主等。

這麽些人，太後若要一一補，哪補得過來。

容溫誰也指不上，每個月日子都過得捉襟見肘的。未嫁之前，幾乎沒存下什麽己銀子。

-

如今容溫雖已獲封親王世子品級的和碩純禧公主，比之未冊封的小公主們，地位漲了一大截，按理俸祿也該漲了許多。

但實際上，和碩公主單是品級瞧著高而已。比之同級、俸銀為八千兩的親王世子了好些倍。

清製，出嫁的公主俸銀發放實則分為兩種——留京與隨旗。

留京生活的和碩公主年俸三百兩；下嫁蒙古，隨旗去草原生活的和碩公主年俸一千兩。

待班第傷好過後，容溫是鐵定要隨他去科爾沁的，自然屬於隨旗公主，年俸一千兩。

一千兩，勉強可以趕上蒙古郡王的年俸了。且容溫出降之時，除各陪嫁皿、金銀、首飾等。循例陪送了幾鋪麵、一萬兩銀子、一塊用來收租的胭脂地做嫁妝。

雜七雜八加起來，手頭的東西委實算不上。

不過容溫方方麵麵仔細考慮過後，仍覺得不夠寬裕。

因為——進項大，出項更大。

別的不多說，就公主府的幾百奴仆，從今往後都得自己發月銀養著。

另有，嫁人後的人往來，可不像未嫁時——上月底手頭不寬裕，費心繡幾樣繡件也能充做禮，無人會挑的錯。

如今既已封出降，凡是行事，必須得真金白銀的往外拿，才鎮得住和碩公主的份，不落人話柄。

再則，蒙古之地，有封關令在，出查得極嚴。一年中，來往行商的商販不過寥寥，各貨供不應求。

容溫聽來自科爾沁草原的太後說過，味道好些的茶磚能賣出金子的價格來。

當然，容溫這份自是不必在喝行商販到當地去的劣茶磚。每隔三五月，自有京中的人送所需什到蒙古公主府給。

但是，日常花用，難免還是會買蒙古金子價的貨。

除去這些，其他需得花銀子的地方，數不勝數。

容溫一旦去了草原，便是舉目無親。手裏能多些銀子，也算多一份安心。

否則堂堂一個公主，何至於為了那一萬兩嫁妝銀子究竟該如何置，與衛長史這般較勁。

桃知櫻曉兩個跟隨容溫多年，習慣了雲淡風輕、安然不爭的模樣。如今見嫁人不過幾日，便要為將來計，事事周全心，自是百味雜陳。

櫻曉勸容溫去郡王府暖房看花，不過是想去散散心，順便緩緩被晉氏膈應出來的惡氣。

容溫纖指點著衛長史留下的小冊子，目又往還未徹底歸置好的大遝嫁妝單子上掃了一眼，自然理解櫻曉的好意。

但比之散心，更需要安心。

“去暖房的事再說吧，我先把這些看完，得盡快拿出個章程來才是。”容溫到底沒直接拒絕櫻曉。⊙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櫻曉深知的脾中帶，且是個有主意的，未一味勸。

直到下晌的時候，見容溫似閑了不，櫻曉才試探般再次提起。

容溫對了半日的賬，雙眼酸。聞言，略一思索，頷首應了——出去走走也好。

櫻曉歡喜一聲，忙喊了個郡王府的丫鬟領路，幾人一路閑逛，穿過小半個郡王府，到了位於府東側的暖房。

郡王府地廣，但伺候的下人並不多。外加上今日多羅郡王返旗帶走不人，便顯得府越發清淨了。

暖房這片兒，隻有一個半大的男孩，正哼哧哼哧地往暖房裏搬花盆。

領路丫鬟上前給男孩說明容溫的份及來意。

男孩一聽，張又局促的呆在原地。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忙把花盆放下，誠惶誠恐的跪地行禮。

容溫免了男孩兒的禮，又聲問了幾句。得知男孩兒是暖房老花匠的孫子，今日得閑，便來幫爺爺做些力活。

容溫見男孩兒實在拘束，一張臉紅得不樣子。很快轉了話頭聲，問男孩兒們一行人能否進暖房去。

男孩一怔，忽然發現自己擋了容溫的道，忙不迭的抱起花盆側站到邊上去。

容溫莞爾一笑，領著桃知櫻曉進了暖房。

“哇……”方踏進去，櫻曉咂咂舌，發出一聲驚歎，“傳言不假啊。瞧這繁花錦簇的，比之花園，也不差什麽了。”

“確實。”桃知頷首附和，下意識憋氣，“不過，這裏麵味道也太衝了。”

泥土的腥氣，花的腐味，以及姹紫花香——雜錯，使得整個暖房，有說不出來的憋悶異味。

容溫也覺得這味道不太妙，虛掩口鼻，掃了幾眼繁盛爛漫，百花爭春的暖房，接著便被角落一盆‘二喬’吸引了注意力。

‘二喬’，又名‘錦’，一般為紫兩相嵌，乃是名之一。

宮中每年都有重賞花宴，宮中花房培育的花品種繁多。容溫自是見過‘二喬’的，但這還是頭一次見這般淺淡，幾乎融一的二喬。

若不是細看了幾眼，險些誤以為這是一盆‘白獅子’。

“公主，你在這站了好一會兒了，可是喜歡這盆花？”雖是櫻曉慫恿容溫來暖房看花散心的，但向來不這些花花草草。在裏麵隨意轉了一圈兒，熱鬧歎兩句，便沒甚興致了，索笑瞇瞇地往容溫邊湊。

“左右郡王爺今早返旗之前代過，王府的什公主可以隨意取用。不如我們把這盆花搬回去吧？”

“不必了。”容溫搖頭，“如今雖已了三月暮春，但冷風料峭的，這花兒離了暖房，定活不了幾日。”

“也是。”櫻曉恍然大悟，“奴才先前未考慮周全。那不如公主去看看那邊的五針鬆盆景，那個離了暖房能活。”

櫻曉行事疾風火燎的，話未說完，便要給轉給容溫指路。沒留神，腳猛地踢上右側一盆開得正盛的名‘雪海’。

櫻曉一個踉蹌倒地，順便把那盆‘雪海’也帶翻在地。

“哐當”一聲脆響過後——花枝往外撅了半截，花泥也撒了一地。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把容溫和桃知嚇了一跳。

“你呀你，真是個心眼子，可摔到哪裏了？”容溫離櫻曉近，顧不得砸在腳邊的花，下意識彎腰攙。

桃知也忙不迭從另一側繞過來，確定櫻曉沒摔傷後，便要手去扶那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