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間,還不忘笑盈盈地衝方才招呼的中年男人道,“諸位也坐下說話吧。”
中年男人連連擺手推拒。
若公主坐在上首太師椅,他們倒是可以陪坐下位。可如今公主出人意料的坐在下位,以他們的份,怎敢與公主平起平坐。
容溫似沒覺察到中年男人的為難,又笑瞇瞇的勸了兩句。
可能是見舉止麵容實在親和,中年男人唯唯諾諾,又不像個有主意的人,推拒再三後,明顯遲疑了。
“坐什麽坐!瘸了還是怎麽,懂不懂什麽規矩!”一直沒吭聲的多羅郡王突然一掌拍在條案上,高聲發作。熱滾滾的呼吸吹濃的須發,活像一棵剛從地裏出來的紅蔥。
“公主這是何意?我等本就是為婚儀簡陋之事來找公主請罪的,公主卻故意屈居下位,還做出這般委屈遷就的姿態,是存心要把科爾沁部不敬皇室的罪名坐實嗎?”
“自然不是。”容溫半點沒有被責問的驚惶,端著笑臉,不疾不徐的否認道。眼珠子卻沒收住,往多羅郡王胡子上多瞟了幾眼。
多羅郡王似察覺到了,也不知他怎麽理解容溫的眼神的,隻見他“刷”的一下站起來,往花廳正中快走幾步,滿臉寫著不相信,暴躁道,“哼,不是!我看我等還是站著與公主說話吧,免得等會兒又衝出個老娘們來聒噪,夾槍帶棒訓我等草原人野,不講規矩,不敬皇室。”
花廳的氣氛霎時繃起來,方才與容溫搭話的中年男子更是暗地裏扯多羅郡王的袖子,示意他冷靜,以大局為重,結果被一把糊開。
容溫把兩人的小作看在眼裏,不由心生莞爾。
這多羅郡王麵相兇惡,言語舉止卻著委屈的憨厚勁兒。相比起宮中那些彎彎繞繞,打盡機鋒的做派。這樣火冒三丈,開門見山的發作方式,顯得爽氣又有趣。
但容溫仍不敢掉以輕心,起。恭恭敬敬對多羅郡王方向福腰,行了一禮,正道:
“王爺勿惱,我之所以坐在下首位置,絕無故意陷害之意。隻是念著‘右主左客’的規矩罷了,我既嫁科爾沁部,便是科爾沁的人,不宜再居左側客座的太師椅。
再者,王爺是長輩,我這個當晚輩的,坐在王爺下首,合合理。就算傳到皇阿瑪耳中,他也隻會誇我們一句慈孝和睦。誰若敢胡攀扯說,我第一個不饒!”
容溫口齒清晰,慢條斯理地把來路上打好的腹稿道出來。
“我知道王爺有此番顧慮皆是因孫嬤嬤放肆胡鬧而起。奴才不知事,險些壞了大清與科爾沁多年通好的誼,皆是我馭下不嚴之過。為此,我特備下厚禮,前來賠罪,還王爺切莫往心裏去。”
見容溫言辭這般妥帖坦——多羅郡王也逐漸咂出味來了。
是故意由座次這等微末小事,以小見大,來表立場、明態度。解釋孫嬤嬤之事,純屬誤會,絕不傷及大清與科爾沁的。
倒是個聰明的。
多羅郡王微瞇著眼,覷向容溫。
皇宮裏的金枝玉葉他見過不,這位大公主容雖算不上拔尖。但約是常年隨太後禮佛的緣故,周氣度異常從容和。一雙澄淨大眼,尤為出彩,譬如林中鹿。
瞧著麵相,便不像藏惡憋壞的人。
多羅郡王心中自有計較,麵上仍是不聲,朗聲道,“我們大草原上的人,不爭論是非長短,從來是騎馬箭庫布,手底下見真章。公主前後態度變得忒快,誰知是不是裹了毒、藥的皮子。要我等以部族安危為注,相信公主的話,公主總得拿出點誠意來。”
所謂誠意,自然指的是置罪魁禍首孫嬤嬤。
“應該的。”容溫淺笑,毫不猶豫道,“蒸刑、剝皮、梳洗之刑,王爺瞧著那樣用在孫嬤嬤上更解氣?”
“咳——”多羅郡王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他是知道那孫嬤嬤份的,憑他再渾,也不敢在公主大婚當□□死其母。好端端的一樁婚事見了,可不是結仇嘛。
方才容溫的話,他其實已經信了七七八八。之所以這樣說,純屬是氣不過,想嚇唬嚇唬公主與那個老娘們兒。
誰知這一佛的大公主,竟是個狠得下心的。一時間,反倒是把他給架住了。
多羅郡王拉著張大黑臉,頭疼地原地踱了兩步,忽然一拍大肚子,“嘖”了聲。瞅著容溫腕間的紫檀佛珠,齜牙笑開,“公主不愧是承過慈寧宮訓導的人啊!”
“王爺也不愧是王爺。”耿直暴躁的皮囊下,心-
從小花廳出來,容溫思索片刻,還是決定順路去瞧瞧自己‘重傷’在的新婚額駙。無論如何,麵上功夫總是要做足的。
班第養傷的院子靠金枝院西側,取名相較金枝院,更為簡單暴。
大紅燈籠映照下,玄方木匾額上,“西院”二字刀頭燕尾,風骨銷立,很有幾分筆掃千軍的氣勢。
容溫頗為意外,特地駐足多瞧了兩眼。
沒想到郡王府還有這般懂漢學書法的人。
要知道自大清關後,便止蒙古各族接漢家學。
早春的京城,夜已全然籠了下來,冷峭寒涼。
櫻曉噘著哈出一團白氣,替容溫理了理散開鬥篷領口,小聲叨叨,“公主要是改變主意,不樂意去看額駙了,咱便回去吧。這外麵可涼,沒得把自己凍病了。”
容溫麵莞爾,不過略站片刻,便被櫻曉誤解這般意思。由此可見,這新額駙是有多不人待見。
“婚儀上我蒙著蓋頭沒看見,你應悄悄瞧過額駙吧?”容溫輕聲問,語氣發愁,“他是不是長得奇形怪狀,怒目金剛一般?你先告訴我,若我待會兒被嚇得出聲,不太好。”
櫻曉搖頭。
容溫淺淺舒了口氣,略慶幸。
可還不待容溫這口氣收攏,便聽櫻曉道,“一臉糟糟的大黑胡子,遮到這兒。若不是指著鼻子呼氣,眼睛看路,恐怕胡子能長到太去。誰知道他長什麽樣兒。”
櫻曉怕自個兒講得不清楚,還特地在鼻尖至顴骨位置比劃了一下。
“……”
容溫想起須發旺盛貌如紅蔥頭的多羅郡王,琢磨著這郡王府的男子大概是共用一張臉的。圓眼眨了眨,認命地跟著引路仆從往班第房裏去。
方一踏進門,藥臭與腥氣息雜的怪異味道撲麵而來,濃烈刺鼻,熏得人頭暈。
容溫不聲的屏住呼吸,心中暗自詫異,瞧著形,這人莫非真是傷了?
“公主,臺吉用完藥,已睡下來了。不能親自出來相迎,還公主恕罪。”班第近侍,名為烏恩其的黑臉壯漢,用生的滿語對容溫解釋道。
“無事,虛禮而已。”容溫聲催促,“聽聞額駙傷得不輕,我甚是憂慮,還是快些進去瞧瞧吧。”
睡著更好,萬一等會兒班第醒了,還得麵對麵的向他噓寒問暖,想想便覺尷尬!
烏恩其做了個請的手勢,容溫毫不遲疑的踏進間。
因櫻曉方才那番話,已經滅掉了容溫對額駙最後那點點的期待。
所以,容溫走近床榻的步伐,坦然到毫無新嫁娘的,甚至還夾雜了幾分舍生取義的大無畏。
室不算大,簡單陳設著幾樣常用的桌椅臺櫃,最顯眼的,應屬那張寬大得有些過分的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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