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昨夜偶風寒,頭痛腦熱,泰半往事都忘了。倒是邊這位種菜丫頭,小僧常與論起老門主之事,興許記得……”
眾人目轉向阿沅。
秦花娘手上正玩著一隻小花蛇,笑著提醒道:“姑娘若不記得,可要吃大苦頭。”
阿沅凝眉,著趙洵,向他道:“似近而實遠之事,如大漠連綿沙丘。似遠而實近之事,如凡人往生極樂。”
屋沉靜下來,樂放、常步影等人不想起往日大漠長河,逍遙樓風似近還遠,而老門主已升極樂,生死之事,似遠還近。但阿沅談及的兩件事,卻是當年與趙洵逃命時,心所,並非什麽老樓主的遠近之辯。
眾人向主,趙洵自然心照,舒緩道:“你記得不錯。”
眾人神亦緩!
和尚看著阿沅,笑道:“原是如此!小僧著實糊塗,多虧費心記得。”
秦花娘心底,問道:“老門主生前,既與主做遠近之辯,不知主如何作答?”
趙洵略一頓,道:“事過境遷,已忘了。”
秦花娘曉得是敷衍之詞,也不敢細問。
阿沅怕生變故,起告辭。
趙洵想留,卻也不多留。
和尚已遂了心願,連忙跟隨阿沅離去。
兩人回到小院,阿沅問:“和尚,你要錢不要命?”
和尚連忙誇讚阿沅幾句,阿沅卻不肯用,冷哼一聲。
這時,迎麵卻跑來圓智和尚,慌慌張張呼道:“宗師!宗師!”
和尚納罕,問道:“圓智,你怎如此慌?”
圓智著氣兒,道:“我在街上聽聞一樁大事!”
“什麽大事?”和尚問道。
圓智忙不迭道:“昨夜賀家莊門梁上,又吊死了一個寡婦!”
作者有話要說:
☆、城隍停
圓智又道:“聽聞那寡婦姓崔,是月塘鎮人氏。崔家兒崔碧珠,在賀家莊上做針工已有四五年,趁著端午佳節,一家團聚,沒想到遭了這等惡事。鄉民議論紛紛,都說是三年前吊死的葉寡婦含冤莫白,化作厲鬼,尋替來了。”
阿沅聽到昨夜吊死的是崔寡婦,不免驚疑。
和尚忙問道:“報了府沒有?”
圓智道:“自然是要報的,隻是鎮上要去首告的鄰人、保甲,行到七柳鎮二裏外的道上,就見山道堵得死死的,一定是昨夜雷雨大作、泥石俱下的緣故。不過也是奇巧,那筱園趙公子一行的馬車,今早安然無恙到了七柳鎮,也未見得阻在鎮外。”
阿沅神微微一變,昨夜這逍遙樓之人還要尋仇家,今日道就堵上了。
和尚又問道:“聽聞還有水路,怎麽不走?”
圓智道:“昨夜大雨,溪水暴漲,水道暗礁又多。若不是水上的能手,誰敢冒著命駕舟出鎮?又說有錢能使鬼推磨,確有十幾個敢行船的舟子,隻是要價不菲。保甲做主,也不鎮上的銀子了,隻等雨停了,疏通了道路,再去告不遲。”
阿沅道:“和尚莫要羅嗦,去賀家門首瞧一瞧再說。”
和尚點頭稱是,隨阿沅離了城隍廟。
兩人才到街上,就見一個穿青布服、頭戴瓦楞帽的黃臉男子,呼喝著四個抬著木板的壯丁,迎麵急走而來。那木板上停著什麽人,遮著薄薄席子,隻出一角裳。
阿沅幾步掠過去,停住那木板不。
剎時那四個壯丁都似被一道大力阻住,進不得,退不得,隻得停住腳步。那黃臉的範保甲回頭一看,隻見一個白丫頭站定在崔寡婦的首旁,正舉手掀那席子,不由大聲喝道:“哪來的野丫頭,這首豈是你胡得的!”
阿沅也不應話,緩緩掀開遮席,出了崔寡婦的頭臉。
阿沅的目又往下一掃,瞧清崔寡婦的脖頸上,赫然一道青紫勒痕。抬手要驗,範保甲已走上前來,要捉手臂。阿沅略一閃,手上已輕輕放下薄席,幾步飄然離去。
徑直走回和尚邊,道:“正是昨日的崔寡婦。”
範保甲手上落空,以為阿沅存心戲弄,若是按著他平時的火,一定不肯輕饒,但今日他趕去廟裏停要,也不多纏,吐一口唾沫,呼喝著幾個壯丁速行。
那幾個壯丁抬著首,被範保甲催趕著又走一箭之地,邁步進了城隍廟的大門。
這一行還有些看熱鬧的鄉民,跟著,堵在廟門口不。
和尚沉不語,良久,方才問道:“這一路跟來的人也多,怎麽不見崔寡婦的兒,還有那個不溜丟的小泥鰍?”
阿沅卻道:“這群人裏有個臉的,和尚可曾瞧見?”
和尚順著阿沅的目去,隻見一個穿著青直裰的男子,長脖子,上竄下跳地往廟裏張。
和尚也不多話,大步上前,一把從後頭拽著那男子的衿,拽住了一提,笑道:“人生何不相逢,瞧燕及兄的景,莫不是到七柳鎮作畫來了?”
何燕及自上回被謝無憂拷打一番,將和尚與阿沅的去,一字不地供出之後,生怕和尚尋他麻煩,是而腳底抹油,卷著鋪蓋,逃出了揚州城,竟沒想到在這鄉野之中,還被和尚抓個正著!他隻得訕訕笑道:“宗師,您怎麽也在此?果然是喜相逢呀!”
和尚道:“莫要歪纏,你為何在此?若不從實招來,隻怕要生吃和尚幾拳。”飄瓦作勢,提拳要打。何燕及連忙告饒,老實稟道:“宗師,實不相瞞,近來小人在賀家莊上做館,隻教他家一個阿拙的娃娃學一些啟蒙功課,日子端的是清靜自在!誰承想今日大清早,小人因要出門氣,開門就見賀家門首赫然吊死了一個婦人!嗚呼哀哉,小人嚇得心口直跳,急忙忙將那婦人放了下來。不多時,已驚了四鄰保甲,都說要將首停在城隍廟裏,還要小人陪話,小人從來是個順民,就老老實實跟著眾人,到了此。”
阿沅聽這半晌,問道:“那賀家人呢?怎麽一個都未見著?”
何燕及忙道:“賀家人都是沒主張的,隻因他們家二爺賀瓚還在揚州城中,不曾回來過節。他們左右想不出一個消災的辦法,隻好閉大門!連範保甲捶門都不讓進,賀大架了一把梯子,爬在牆頭,揚聲說,隻等他二弟歸家,才敢開門!害得小人也被擋在門外,沒可去哩!”
和尚聽了微微一笑,道:“這賀家仗著家中出了個刀筆吏,倒也十分猖狂。”
阿沅亦微笑,又問道:“那崔碧珠、小泥鰍姐弟,你可見著?”
何燕及道:“不曾見著。”
和尚道:“姐弟二人是苦主,怎麽不見蹤影?”
正說話間,城隍廟門口出幾個壯丁,上前要提何燕及進廟裏問話。和尚這才鬆手,何燕及被那幾位壯丁,提鴨似的押進廟裏。
廟廳裏,僧圓智前前後後,張羅著幾碗茶水、幾碟點心。因這廟裏點琉璃燈供佛的香油,還有各種用度,無不是鎮上出錢,是而圓智十分殷勤待客。此時,範保甲早已指揮著眾人將首抬在角落,停在兩條長凳上。
範保甲自個兒尋了條長凳坐下,一麵翹著,著拳捶腰,一麵接過圓智捧來的茶碗,揭開茶蓋一飲,見有個紅棗,再看旁人的茶水裏沒有,心裏舒坦幾分。
他飲過茶,又向圓智問話,左右不過是問平時廟裏的用度。
圓智敷衍過去,範保甲也不追究,隻說這首要停在廟裏幾日,讓圓智好生看管,莫讓閑人進出,最好將廟門關閉幾日。﹌思﹌兔﹌網﹌文﹌檔﹌共﹌﹌與﹌在﹌線﹌閱﹌讀﹌
圓智連連點頭,此時何燕及正被押進廳來,範何甲亦是問他幾句話,何燕及答的也沒有什麽紕。
範保甲就叮囑道:“你是頭一個見著首的,不可跑!等路通了,我還要累,帶你進城向老爺稟明來龍去脈。”
何燕及連忙點頭稱是,卻又訴苦道:“賀家大門閉得嚴實,小的無可去,勞煩範老爺向僧說個人,容小的在廟裏安幾日?”
“這有何難?圓智你安排則個!”範保甲向圓智吩咐了幾句。
圓智哪敢忤逆,連忙點頭應承。
前後又問些閑話,也沒什麽大事,範保甲放下茶,起了,說還要去馬鄉紳家吃酒,便出了廟門,揮揮手散了眾人,大搖大擺自去了!
圓智見送走了範老爺,正要關上廟門。阿沅與和尚也不去賀家了,推開廟門進來。
飄瓦揀起神桌上一支蠟燭,向琉璃燈點亮,秉著去照那首。阿沅緩緩卷起遮席,靠在一旁,神淡淡,緩緩驗過那婦人的正頭麵,頂心、眉、眼、鼻、舌等,又雙手托著翻過,驗明腦後、項、兩胛、背、腰等,後再驗左側、右側,一不落。
圓智看著阿沅一寸寸驗著那婦人的首,不由雙手合十,連連念祝阿彌陀佛,
阿沅驗得仔細,向飄瓦道:“除頸上一道勒痕,並無別的傷痕。”
和尚此時站在的腳側,道:“這鞋還是舊鞋,並不曾換過新鞋。”
圓智道:“三年前端午節,那吊死的葉寡婦腳上,穿的卻是未沾過泥的簇新繡花鞋。”
“可見不盡相同了。”飄瓦道。
圓智道:“但也十分湊巧,偏偏是雷雨夜、端午節、寡婦人家,且都在賀家門首上吊死。”
此時,何燕及正坐在一旁,拈著茶中的紅棗來吃,一聽到此,連忙吐出棗核,道:“賅哉!賅哉!賀家大門竟還吊死過旁人!此等兇宅怎可久留!隻可憐我的束金行囊都還在賀家,他家又大門閉,這可如何是好?”
和尚微微一笑,問道:“燕及兄,你既是頭一個瞧見首的,那吊死人的兇是繩是索?”
何燕及懊惱之餘,道:“非繩非索,而是一條丈長的青腰帶,想必原是這崔寡婦腰上係的。”
“腰帶現在何?”阿沅問道。
何燕及嘿嘿笑道:“那腰帶是兇,範保甲隻說要親自保管,就直剌剌係在他的腰上了。二位適才沒有瞧見麽?”
圓智聽得瞠目,咂舌道:“這範保甲果然貪得無厭。”
飄瓦卻笑道:“適才,圓智還百般奉承於他哩!”
圓智老臉一紅,道:“宗師好不諒人哩!小僧這個小廟,進項得可憐,若得罪了保甲,小僧如何過活?”
飄瓦笑道:“是了,是了!這是你的難!我有一番好意,特地告訴你曉得!你這廟裏今早迎進了一個財神爺,我隻了些許皮子,他便答應重修白馬寺,銀錢不限使費,慷慨得。你若真有苦,不妨也去求他一求。”
圓智驟然曉得這等天大的好事,忙問道:“宗師口中的財神爺,莫非是那位趙公子?”
飄瓦點頭,圓智喜不自勝,道:“宗師怎麽不早說!放著這樣一宗大買賣,小僧何必去結那小小的保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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