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霄窩了一肚子火。
才從玉汀戲樓出來,正預備去喝頓酒,就被個氣吁吁跑來的小旗給請回衙門去。
倒不是為著公務,說是嘉遠侯心來,要踐行那天邀好的演武。
他昨晚跟安氏下半夜才歇,上午人頂半天值,下午喝了茶瞧了戲正想晚上借醉睡個好覺,嘉遠侯簡直閑得慌,好死不死又來壞他的事。
奈何份職位擺在這兒,那位是皇親,當今圣上是他親舅舅,誰敢給他臉子瞧。上前蹲含笑打個千兒,“侯爺今兒好興致,卑職那三腳貓功夫怕是不夠侯爺瞧的,后頭倒有幾個千戶手腳功夫好,捉對比試上給侯爺解解悶?”
他揮手就要喚人來,卻見陸筠抬了抬指頭。
“不用。”
他瞧陸筠那張冷臉就止不住牙泛酸,原先在西疆幾番遇上,這廝就是這般模樣,理不理正眼不瞧,生怕架子端的不足人輕瞧了他。
郭遜上前,抱拳含笑行了禮,“梁大人,久聞您英名,兄弟們仰慕得,斗膽向您討教一二,還瞧在侯爺面上,賞個。其他人且得靠靠后,咱們躬先士卒,先熱熱場子?”
梁霄見無法推拒,苦笑回過頭去,他邊那些慣會溜須拍馬的屬下此刻都了瞎子啞,仿佛沒人瞧出他的窘,他深吸一口氣,蹲堆笑道:“侯爺見諒,上回騎不過是梁某一時撞運,要論拳腳,哪能搬得上臺面,再說今兒實在不便……”
陸筠不說話,慢條斯理吹著茶沫子,郭遜笑著上前,摟住梁霄肩膀,“梁大人忒謙虛,您上軍功可是實打實戰場上掙回來的,今兒難得大伙兒遇上,侯爺待會兒還有事兒呢,您再推,不是掃了侯爺的興?”
一刻鐘后,校場上熱鬧起來,周圍滿了圍觀的人,瞧梁霄左右支應。陸筠早在梁霄下場的一瞬起走了出去。
換在從前,他不可能做這樣稚的事。
有些念頭只在心里頭想想,他這一生何曾逾矩過半回?
今兒一切失了控,從慈寧宮花園里遇見那瞬,他就已經不是他自己。
他緩步走出衙門大門,立在人洶涌的街頭茫然著前的長街。
梁霄便給了委屈,也還是梁家的媳婦。他這是在做什麼?為誰出頭?為誰置氣?
他真是魔障了。連腦子都給那點昏聵念頭攪。竟做出這樣無聊的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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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霄是給人攙回承寧伯府的,上倒沒甚嚴重外傷,那些個營衛也不敢實打實用拳腳招呼,可車戰一個個上來討教,瞧著用招謹慎,在他背上側也落了好些個腳印子。
他了力,全憑一口氣撐到底,此刻渾綿綿沒半力氣,老太太見他渾水洗過一樣,汗滴如雨,不由連聲斥罵,“底下人都死了嗎?衛指揮使司衙門沒能人了?堂堂四品衛指揮僉事要上陣拉練,真打起仗來兵俑躲在上峰后頭?”
又怪小春子等人伺候不當,“一個個閑吃白飯,要你們何用?去,請了二來,把你們二爺攙回去!”
明箏簾走,一并也吃了排揎,老太太前日為著進宮一事尚大贊溫婉明理,這會兒心疼起兒子來,固然是媳婦兒侍奉不力。
明箏抿含著笑,命人攙住梁霄,回給老太太斟杯茶,說起下月家宴是不是要宴請嘉遠侯,……幾句話間,老太太消了氣,和悅不說,還賞了兩塊料子。
明箏頭疼,回到明凈堂聽見里頭梁霄大呼小要茶要人伺候,才邁上臺階,就從屋里飛出一只茶壺。
明箏著地上四分五裂的碎瓷,寒著臉走。
瑗姿跪在地上,兩眼蒙著淚,強忍著不肯哭出來。
梁霄臉鐵青,“現如今,這家里沒人聽爺的話了?”
明箏嘆了聲,“二爺有什麼話慢慢說,瑗姿,你先出去。”
瑗姿抹了把臉站起,梁霄見著,臉稍和緩些,閉目躺在床上低聲哼道:“我不是故意發脾氣,我是太累了。衙門的事要顧,上峰要打點,底下的人一眼盯不到就要闖出禍來……”
他見不吭聲,抬眼朝招手,“阿箏,我與你訴訴苦,你能不能懂我?我這兩條都不是我自己的了,乏得快斷了……你過來!”
明箏走過去,被他一把按住手腕,他吻著的指頭,親熱地說:“阿箏,我是你的,上回是我不對,我不該疑心你苛待如雪……”
滾燙的,印在冰涼的指尖,脊背僵直,想回手又不能。垂眼著他,他還是過去的模樣,可什麼時候,一切都不一樣了。即便是如此親熱的擁抱,也不到半點溫暖。心里空落落的發冷,一次次升起希又一次次被狠狠拋下。
他從軍中回來,職加,奉承他的人越發多,他越發自傲。
連脾氣也比從前大了。明知門前站著那麼多管事,當著人給難堪。
納妾懷孕這些事瞞騙不說,還縱容安氏在外四傳揚。
一輩子恪守的規矩禮儀,用盡力氣守著的名聲清譽,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那日馬車出現的意外,人證證俱全,他沒有追究,甚至一味要忍。
是當家主母,臉面尊嚴盡失,如何管人服眾?
他從頭到尾,沒一為著想過。
他說,他的未免太廉價了。
垂下頭,角掛著一抹淡笑,“二爺,一別經年,你尚未問過我,這三年過得好不好。”
梁霄怔了下,聽語氣和緩,似有求和之意,不免有些高興,“家里來信不,我怎會不知,你是當家主母,呼奴喚婢,什麼都不缺,還用問什麼好不好麼?”
他枕在上,握著的手嘆了口氣,“我在西疆幾番遇險,怕你們憂心,才一直沒說。輾轉過了這麼多年,過去的都過去了,我一心想與你把未來的日子過好,你匣子里那個不屬于我的東西,你瞧我提過沒提?”
梁霄話音一落就知自己失了言,明箏笑容凝在邊,默了片刻,站起,走去西邊窗下,從匣子里出一塊玉。
墨綠澤,水頭極佳,垂掛著玄穗子,因年久,那穗子已經快落了去。
梁霄瞧見那,臉發沉。
明箏笑道:“為此,二爺疑我三年余,記到如今。夫妻一場,我明箏是什麼人,您竟從來不知。”
“一塊玉也好,一個人也罷,二爺心里認定了,哪還有我爭辯的余地?若日子過這般,不如別再繼續下去……”
一開口,與梁霄都頓住了。
不繼續,能如何?
梁霄臉難看極了,“阿箏,你這是終于說實話了嗎?玉也好,人也好,你心在不在我這兒,你自己比誰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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