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和紅豆兩個人出門，最后出去時，秋枕夢還是不可避免地多帶了幾個下人。

臨近夏天，白日里越發溫暖，道旁攬客的象姑館男們，穿得也就越發清涼。

車馬盈門來來往往，前些日子見到的幾個青樓，已經沒了一半。

大概皇帝也沒想到，大臣們尋歡作樂的心，不可能因為一道令就斷絕，該玩的依然在玩樂，不過是換了種風雅的方式罷了。

秋枕夢想在這附近開個繡坊的心，瞬間破滅了。

在這種地方做生意，就算來錢快，也不樂意。

萬一小哥哥去繡坊找，被這群涂脂抹的家伙強行纏上怎麼辦

雖說此事不太可能發生，畢竟不風雅，然而只要想一想，就打心眼里頭膈應。

秋枕夢盤算著自己來京時買的小院還空著，如此擱置太過可惜。

不如就把繡坊開在那里，還似曾經在家鄉時，用個一年半載往細里繡。

橫豎不會搶那些繡莊的生意，自己也過得歡喜。

紅豆忽然拉住了秋枕夢，小臉上滿是驚懼，著擋在前：

“姑娘，還是他們驅輛車來吧，好像有人跟著咱們，婢子害怕。”

“這什麼地界，還有人跟著”后頭小廝立刻回頭了一圈，什麼都沒發現，便笑道，“你怕不是看錯了。”

秋枕夢也回頭了。

街上路人各有各的事，或停駐，或徘徊，或埋頭走路，并無分毫異樣。

拍拍紅豆的肩，安道：“誰敢招惹做的放心放心。”

一行人步行走到小院里。

多日未歸，院子依舊打掃得干干凈凈，里頭家得反，比買回來時還亮。

小廝笑嘻嘻地躬道：“姑娘，老爺每日都派人來打掃，干凈著呢”

心里頭一陣熨帖，在椅子上坐了，托腮盯著幾乎沒半點塵埃的屋子，慢慢地說：

“這兒就不住了，趕明兒有空搬一搬東西，清理干凈了，我要在這里開個繡坊，再招幾個人。”

幾個小廝連連答應：“姑娘放心，小的們保證給您辦得漂漂亮亮，最遲三天就辦。”

“哪有這麼急，好好擺設，好好挑人，就是慢點也使得。”

秋枕夢再轉了轉。

這小院是為了省錢臨時買下的，終究沒什麼可看的，便鎖了門，準備帶人離開。

外頭不知何時站了零零星星的年輕孩，以及小廝和轎子。

見出來，這群人一擁而上，里說著求指點，要拜師之類的話，便要請秋枕夢去吃飯。

連連拒了一批人，只剩下小廝不好拒絕。

那是汀蘭繡莊派來的人，也答應過要去坐坐。

橫豎出門時也有類似的計劃，在小廝邀請后，秋枕夢便帶著紅豆坐上轎。

紅豆面有點發白，不住地從小窗里往外看。

神驚疑不定，直看得秋枕夢過來，才道：“姑娘，婢子老覺得有人在盯著咱們，怕不是真的招惹上壞人了吧”

秋枕夢聽得面凝重。

上京路上，曾經進過一家黑店，初時覺得沒什麼，遇到異樣也不放在心上，到了夜晚，便險些遭了店家毒手。

好在能打，又存著幾分勇氣，這才沒被黑店占上半分便宜。

紅豆說一次時，還可以不在意，然而這已經是第二次，就由不得不多想了。

秋枕夢掀起簾子，往外瞧去。

小巷中靜悄悄的，那些被拒絕的姑娘早已結伴離開。

巷尾系著一頭小驢，只出半子，懶散地甩著尾。

住在那里的是個商人，總是背著貨走遠路，累壞了腰背，住在此地時，不止一次聽他說正在攢錢買驢子。

想是如今已經得償所愿了吧。

四下里并無異樣，秋枕夢松了口氣。

安紅豆道：“沒事的，可能是繡莊等著咱們來，日日派人瞧看，你才會有這種覺。”

紅豆被安了，沒再說什麼。

汀蘭繡莊正為了送繡娘宮的大事忙著。

見著秋枕夢，繡莊主人迅速迎了出來，求幫忙指點那群“爛泥扶不上墻”的繡。

仔細檢查了繡娘們最好的作品，便是最優秀的那個，也不過學到七手藝。

秋枕夢挨個做出了指點，唯獨繡得最好的孩子立即繡了一幅小花樣，請再看。

喜歡這般勤的孩子，總能想起自己和娘學手藝的時候，便和悅地一點點講給聽。

那孩兒聽得心生向往，恨不能立刻拜師，被秋枕夢拒絕后，又連連問，能不能常去向請教。

秋枕夢又記起了娘。

娘當年聽說哪兒有手藝好的子，便想盡辦法去學一學，有時候獨自一人走上很遠的山路，回家草鞋都破了，腳趾間滲著。

為此爹還罵過娘，說偏要自討苦吃。

娘去后，便也學著娘，拜訪過周遭許許多多的積年繡。

學得多了，練得多了，思索得也多了，最后終于索出自己的路子，不知不覺有了名氣。

回憶著這些往事，說話聲音就和得很了，問道：“你什麼”

“我燕兒。”孩子甜甜地笑。

“你知道我住的地方吧過段時日，我開個小繡坊，你有空了便去走走。”秋枕夢忍不住了的頭。

燕兒脆生生地應了。

懷揣著撿到寶的心思，又在繡莊坐了會兒，始終沒旁的繡娘來請教，便干脆向繡莊主人告辭，自己帶著下人離開。

走到半路上，秋枕夢忽然覺出被人眨也不眨盯著的覺，如芒刺在背，頓時寒直豎。

停下腳步，小廝們和紅豆也跟著停下來，狐疑地著，似乎沒能察覺到有什麼人在窺視。

秋枕夢觀察著紅豆。

紅豆小心問道：“姑娘，您可是累了咱們再走幾步，前頭就是茶樓了，可以歇歇腳。”

知道紅豆沒什麼心眼，有點發現，都會寫到臉上。

此時的秋枕夢，竟不知是沒覺出來，還是聽了自己的安，覺得沒什麼危險，故而沒有注意到。

轉過頭，又一次往后去。

路上行人多得很，即便有人向這邊看，也多是不帶惡意的眼神。

這回仔細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終于從人群中鎖住了一個年男子。

他生得很是漂亮，和那日汪從悅給挑選的“夫婿們”差不多，紅齒白，騎著一頭驢，正含笑往這邊著。

見秋枕夢的目投來，警惕地向他，那年驅趕著驢來到近前，行了個禮。

“小娘子好。”

秋枕夢盯著驢子上致的筐，反而松了口氣。

這副行頭如同一個貨郎，說不準還是專門盯著富貴人做生意的。著鮮明，又帶了好些人，被貨郎盯著也說得過去。

貨郎的聲音也很清朗，很是好聽：“小娘子可有什麼煩惱”

“并無。”秋枕夢說。微微退了幾步。

貨郎反而笑了，也跟著退了幾步，以示沒有惡意：

“還小娘子莫怪。實則是我上京讀書，原想出人頭地，誰想竟花銀錢，不得不出來做生意，看小娘子是個貴人，才敢上前招呼。”

秋枕夢恍然。

世家文人上京念書，花了錢的事，原是有的。

之前見過憋憋屈屈給別人抄書的文士，一天只吃一頓飯，裝作兩袖清風的文士，這騎驢賣貨的倒是新鮮。

秋枕夢不由生出幾分興趣，說道：“貴人當不得，不過我倒是想買一點東西。”

“好勒，小娘子如此貌，不如戴朵花我瞧著這朵桃花很配你，古人有句詩，人面桃花相映紅嘛。”

貨郎從筐里拿出一朵絨花，笑著遞過來。

不愧是文人，賣東西也能隨口念句詩，好生讓人羨慕。秋枕夢著那朵花，心中微微一。

這麼多年來，一直著汪從悅的照拂，卻還沒送過他禮，聊表謝意。

“送小哥哥禮”這念頭起了，便無論如何都不下，如同嶺門崖邊的小樹，一點一點長高。

秋枕夢展一笑，向貨郎道：“公子有什麼清雅的東西嗎”

貨郎拿出對白玉耳環來。

秋枕夢搖搖頭，往筐里去。里面七八糟堆著一大堆東西，忽然發現了一刻著祥云圖樣的簪子。

京中文人一向很喜歡祥云圖案。記起汪從悅曾穿過文人的寬袍廣袖，這只簪子，必定很配他。

“我要這個。”

貨郎有點驚訝，拿著簪遞給：“姑娘眼真好，這東西是我剛進的，可這是男子戴的啊。”

秋枕夢沒說什麼，紅豆付了銀錢。

貨郎臉上便顯出些赧的意味，端端正正向行禮：

“小娘子對不住，我頭一回做生意，單撿著貴人看，想來嚇到了你。小娘子懷寬廣，還買我的東西，倒讓我不好意思了。這朵桃花便送與小娘子吧。”

他留下絨花，騎上驢飛似的跑了，秋枕夢還想再看的話，堵在嚨里，半日都沒說出來。

不住笑了，搖搖頭，轉回家。

被盯著的覺不見了，原來是虛驚一場。

作者有話要說： 強迫癥患者表示，可能會修改本章，修得更完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