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小林之靜謐安然,唯有風過樹葉沙沙之音。
阿圓一氣從遠跑來,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靠著樹幹坐下,胡蹭去額上的汗珠,一把接過秋杏遞來的水袋,咕嘟咕嘟地大口飲下去。
“怎麽樣怎麽樣?”已等了許久的秋杏立即湊上來,一臉急切地追問。
“我都打聽清楚了!”咧咧抹了一下,阿園道:“今天的那個姑娘,是紫竹苑的一等掌事婢,方錦心!”
“方錦心?”
“嗯。”阿圓點頭,盤起開始做解說,“是老夫人邊那個大嬤嬤,問蓉嬤嬤的兒,是公府的家生子!爹是公府南院的方管院。好像自小就被老夫人分在紫竹苑,待了幾年了,慢慢了紫竹苑的掌事。三爺邊沒有大婢,所以雖然不能苑侍候,但也是紫竹苑裏位次最高的,加上三爺份的原因,所以府裏對,都還是很尊敬的!”
秋杏愣了愣,疑問,“那已在紫竹苑了,又為何要去選三爺的侍讀?侍讀不過也是一等,反而還要聽從掌事的吩咐。”
“不知道。”阿圓顯然也大為不解,搖了搖頭,“但這一回,東院那邊都傳言這個方錦心是最可能選上的。聽說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因為還沒紫竹苑前,是跟著西院的二小姐一塊兒的,所以琴棋書畫也都有跟著學。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問蓉,老夫人頂喜歡!所以一開始也是想著讓做三爺的侍讀,才把分到紫竹苑。結果三爺不喜丫頭侍奉,時間一久,也就這麽拖延下來了。”
秋杏鬱悶了,側頭了一眼臨霜,嗤之以鼻,道:“切!要我看,三爺肯定不喜歡!不然都在紫竹苑那麽久了,為什麽不早安排侍讀?反而要花工夫弄現在這麽大的陣仗!”
“誰說不是呢。”阿圓也跟著讚,“巧慧們也是這麽說的!們也不喜那個錦心,說不過一個家生子,讀過些書,長得也還好,就傲得眼睛都幾乎長在了頭頂上!不過這一次,我倒誤打誤撞聽到了點別的,說來也是稀奇。”
“什麽什麽?”秋杏好奇地湊近了些。
向前挪了挪,阿圓聲音很低,“我聽說啊,那個錦心,好像和錦瑜有點聯係,貌似是親妹妹!”
“啊?”秋杏驚了一下,仔細尋思,不可思議,“怎麽可能?雖然們名字裏都嵌著‘錦’,但我記得錦瑜姓王,也不是家生子,怎麽可能是那個錦心的親姐?”
“我也是聽說的。”阿圓道:“據說是因為有人親耳聽見過錦瑜向著問蓉娘,所以才有這個傳聞,但是問蓉嬤嬤和錦心都沒承認過,錦瑜也從沒說過,所以這事兒傳的人還不多,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秋杏搖了搖頭。
左右這與擇選的事宜無關,也懶得去測想。偏頭見臨霜一直垂眸沉默,麵龐悶悶,心中不由一,悄悄握住了的手。
“臨霜,你放心吧。那個錦心,看著好像很厲害,但就像我說的,若是三爺真有心讓做自己的侍讀,又何必等到現在?要我看,你比可漂亮多了!還會寫那麽的好看的字,你一定比強的!安心。”
“就是啊!”阿圓也在一旁幫腔。繞到的另一側,也兀自勸了半晌。
臨霜一直不曾說話。
令秋杏阿圓所不知道的卻是,所鬱悶的卻非是對此次擇選的擔憂,而是打從心裏所湧溢的自慚與愧。
忘不了那個孩的模樣,自信從容,清麗倨傲,仿似一顆耀眼的明珠,隻是默默站著,便可生自己出來,奪去所有人的矚目。
以前從不覺得自己與旁人有很大的差距,也知道每個人的出家世都不盡相同,起點定然也是不同的。然而深深覺得,即便自己再怎般低微,通過努力,終有一日可改變這一切。直到,看到了那個孩子。
與相及,到自己仿若一粒小小塵埃,在的耀下更加渺茫。
不覺的,的腦海逐漸浮現起那個年,麵龐滄峻,眼瞳疏涼,即便距他那般近,卻仍覺他離得很遠很遠,遠到看不他目中的緒,聽不出他的話語,甚至無法確定他的喜怒。他似乎永遠恁般疏遠高貴,於而言,峰巔般高不可攀。
直到這一刻,恍惚才發覺,或許隻有那孩,才能配侍候在他側。
·
第二日黃昏,阿圓帶來了一個新的消息。
消息是從文嘉閣巧慧的口中翹來的,是此次選試的容與規則,雖還未最終確定,但已八.九不離十。此次擇選共召了公府上百的婢,共分四選,雖然最終的人選是由三爺自己來決定,但前幾選的篩別,卻是由老夫人與長公主進行監選的。
選試共分五項,分別為詩詞、棋藝、書畫、點茶及樂律,時間初定於下月初五,地點就設在東院之。為了公平,屆時長公主會將這批參選的婢獨辟於一個空苑,現場命題,再在規定的時間令們進行發揮。五項選試分三日進行,前兩日先行詩棋書茶的選試,每項各半天,擇試後現場出榜,隻有榜上有名者,方才能下一場擇選。
侍讀婢與普通的侍婢是不同的。
梁朝自開國起,倡導國民讀書的風氣便極重,梁朝皇家以文治國,向賢才俊傑之輩。為了可令那些世家貴族子弟勤學務禮,梁太.祖皇帝還特意自京州城舉辦太學與學,命朝中各世家子進修學識。一開始,這些世家子弟隨的也隻是些小廝書,可卻不乏一些自養的爺公子,一向習慣了丫頭服侍,又不滿男的心大意,便令婢跟隨進學,這一舉慢慢得人效仿,逐漸便轉化為了侍讀婢,伴隨主人進學下學,既是監守公子小姐進學,又可更方便得隨侍。
以往自府苑侍奉的奴婢,僅需司好其職,盡心盡力,將家主的生活起居侍候適意便可,可侍讀的條件卻更為苛刻些,除卻可侍候起居,還要明懂書文寫字,偶時遇見些愚笨鳩拙者,下學後還要為侍主答疑解難。此前在宮學尚不完善時,一些自宮學任教的傅者不敢擅惹這些貴子,故在其犯錯時,便以侍讀為主代罰,直到後來太.祖皇帝知曉,下敕不允侍讀書代苛之舉,方才消改了這風氣。
其實侍讀婢雖說難任,但在公府,以往為爺小姐的侍讀擇選中,都不過隨意挑選幾個會讀文寫字,相貌端正的丫頭便是了,無需這般興師眾。雖說在其他一些人家,條件優勝些的侍讀甚可作為家主之師,但畢竟修行學問當在個人,也無人會將學問優劣與否掛在侍讀的上。但沈長歌卻與旁人不同。整個帝都城無人不曉,定國公府的嫡孫沈長歌雖年方十五,但卻天資超群,才兼文雅,其才學便是連梁帝皆讚賞有加,甚以“五陵才子”之名冠之。
這般一位不凡年,想大興幹戈擇一才貌雙絕的丫頭作己侍讀,仔細想來,似乎也是理所應當的。
細聽著阿圓敘說完擇選規則,臨霜一直若有所思。
此次擇試的五項中,有長項,卻也有弱端。選試的第一天要核考詩詞與書畫,詩詞自不必說,是最為擅長的部分,以前在小村時,那花白胡子的教書先生最喜詩,常常與他們作詩對韻,設題猜字。讀的書文雖,但在普通子中已算良多,無論命題還是限韻,都可做到信手來,倒不必過於憂心。
書畫中作畫是的短板,好在此次所定的規則,是書與畫隻需二擇一即可。對自己的書法還算有信心,除卻簪花楷,爹爹還教過其他數種字。爹爹說過,字如其人,為了令可練就一手漂亮的字,他經常擇撿些整塊的灰石磚,命用沾了水的筆在磚上練字。尚還記得,曾有一枚方磚被用來日複一日的練習,水滲了磚石,逐漸將整塊轉都腐蝕得空了,被不慎落地摔了個碎。
棋藝並不深諳,但也非不曾接過。曾經爹爹過們兄妹二人一些,雖下的不算多好,但到底中規中矩,同一般人還是可以製衡上個把時辰。點茶是自府後由紅玉教授的,雖不知自己的技如何,但也曾數次得到過紅玉的誇讚,想來也不難過關。
唯一令棘手的……
“樂律?”秋杏明顯也詫住了,凝疑了一瞬,蹙眉,“怎麽還會有樂律?”
“我也不知道。”阿圓搖了搖頭,“但是巧慧確是親口這麽說的,說是不限樂與樂曲,但是一定要奏一曲,而且還是最後一天,是終試。”
秋杏無語了,想了片刻還是不能理解,詫異道:“我從來都沒有接過樂律。”
“我也是。”阿圓跟著點頭。們皆是自小貧苦的民,平時的生活起居都是艱難的,又怎會接到這些花月風雅的興事?
秋杏心中不免有些擔憂,“臨霜……你可會什麽樂之類?”
臨霜沒有說話,隻是平靜抬起頭,默默了一眼。
便是那一眼,秋杏立即知道,自己的擔憂真了。
“那可怎麽辦?”秋杏忍不住有些急了,若是會而不便也罷了,偏偏臨霜是完全不會的。況且終試還要與長公主與老夫人臨麵,若屆時無法獻演,豈不是隻有眼睜睜被裁汰的份。
阿圓顯然也是氣憤的,“要我說啊,這就是長公主和老夫人刻意給那個錦心放水!我可聽說,那個錦心琴彈得可好了,像我們這種奴婢有幾個是學過樂律的?還不是——”
話未說完,秋杏已飛快撞了下的肩,又急戾白了一眼。
阿圓立即怏怏住了。
靜了片晌,阿圓重新開口,“臨霜啊……你別擔心,我們一定可以想出辦法的!而且現在怎樣還不知道呢,說不定過兩天,老夫人就取消了這一項……”
“阿圓。”臨霜的眉目微,凝思頃,靜靜抬起眸,“你方才說,無論什麽樂,隻要可奏一曲,就可以,對嗎?”
不知想要做什麽,阿圓遲疑地點點頭。
指尖微蜷作半弧在膝上輕點,倏地一停。
臨霜靜靜道:“那我有一個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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