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出霜旦,碧空萬裏,正是冬末春來的好時節。
紅楓苑,錦瑜正在一一訓斥眾。
“冠不整,發髻不齊,闔手的位置不對,罰。”
“衽結沒有規係整齊,領還有發,罰。”
“指甲修剪不齊,袂太皺影響觀容,罰。”
……
一個一個查驗下去,幾乎沒有一個可全然通過,直到一行人全部點查完,錦瑜靜立中央,清麗的麵龐帶著嚴厲,定聲道:“你們作為我紅楓苑的奴婢,卻一個個衫不整,容止難觀。回去,都給我將府規中容這一項罰抄十遍!聽明白了嗎?”
“是。”眾紛紛欠。
“都下去吧。”
一行人立刻如蒙大赦般退下了。
“錦瑜。”一個淡漠的聲音從紅楓苑的苑門出傳來,冷冷淡淡的,沒什麽溫度。
錦瑜回頭去,眼神立即亮起來,“娘!”
那是一個年逾四十左右的婦人,著暗蒼羅段,青高束,約已泛出了微微的白。的臉上略施薄,雖遮不住麵頰的歲紋,卻仍可見年輕時的姿。狹長的眸眼角微挑,平添了抹傲冷的厲。
錦瑜歡快地躍過去,方才走近,才發覺後還有一個人,滿臉的歡喜頓時斂住了,“妹……”
雖說著妹妹,但乍過去,那孩卻比錦瑜還高上半頭,風姿綽約,長挑的眸同婦人如出一轍,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姐。”
婦人輕咳了一聲,平淡的語調裏似乎有些不悅,“我和你說過,在公府的時候,你該我什麽?”
清麗的麵龐似乎僵了僵,錦瑜斂眸欠了欠,“問蓉嬤嬤,錦心……姑娘。”
問蓉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微仰的頜出種人的倨傲。錦心亦是抬了抬角,臉上卻沒什麽笑意。
十指握,錦瑜努力克製著自的局促,期期艾艾道:“不知……嬤嬤與姑娘此來紅楓苑,可是……有何貴幹?”
“哦,也沒什麽大事。”問蓉平平道:“隻是聽聞,前些日子來了一批新的丫頭,可是真的?”
“是。”
“那正好。”緩緩轉了視線,直著錦瑜,“如今老夫人房中,長公主房中,和二爺、三爺房中都急缺人手,正等著這一批著好的補上,分院的時候,你記得,多留意著點。”
深幽的目深意莫測,錦瑜怔了一剎,旋即立刻懂了,黯黯低了頭,“是。”
那些新來的丫頭雖歸於紅玉教導,可經過考核過後,的分配卻仍舊於紅楓苑負責。或許是想到了這一層,錦瑜的雙微微抿起,出的神說不明是氣憤還是委屈。
事代完畢,問蓉似是再沒了其他要吩咐的事宜,啟步轉走。側眸一瞥卻見了錦瑜的臉。略頓了頓,挑傲的眉間輕微一蹙,又一瞬消逝了,主上前握住了的手,“阿瑜。”
大抵是很這麽喚,又是極溫憐的聲,錦瑜驀地了眼眶。
輕歎了一口氣,問蓉道:“你再在這後院耐些日子,等有機會,我再試著安排你,進家主的閣苑裏。”
“你別怪娘,娘就生了你和心兒兩個,怎會不疼你呢?但你也知道的,你的份和心兒不同,所以……”
和的聲音著無盡的無奈,盡管錦瑜未聽聞這番話,卻仍忍不住心頭發酸,眼淚一剎墜下來,“我明白。”
輕拍了拍的手,問蓉出微笑,“好了,我也要和你妹妹去拜見老夫人了,紅楓苑也一堆事等著你,你快去忙吧。”
錦瑜點頭。
撂開了的手,問蓉不再說什麽,轉緩步離去了。
從始至終,那個被喚作妹妹的錦心未發一言。輕瞥了一眼,孩的眼波似漾了一不屑,隨著問蓉一同走開了。
·
已了夜,月明星稀。清渺的月和明亮,在寂靜的小院中揮灑了淡淡甜霜。
紅楓苑的大屋,一個丫頭風風火火地跑進來,方一回屋,便鬼頭鬼腦地閉了門。吵吵著要水。最鄰近的孩匆忙地斟了一杯,看著飲牛般咕咚咕咚地啜下去。
一旁正在疊的小丫頭笑了一聲,斥道:“阿圓,你火燒屁啦?這麽匆忙。”
“你知道什麽!”被換做阿圓的孩兒回駁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朝房外探了探,確認隔牆無耳,才神兮兮地放輕了聲音,低語道:“我跟你們說,我聽到了一個大消息!”
“什麽什麽?”
十幾個孩頓時一腦的圍上來,好奇地盯著。
阿圓是個十一歲的半大姑娘,人如其名,白皙的麵頰圓圓的,兩個大眼睛也如丸大的葡萄般烏溜溜的圓。是來自南境小泠村的孩,據說是村子發疫死了爹娘,賣葬親,被公府的嬤嬤用五兩銀子買了回來。但天生屬樂天派,即便府為奴也日喜滋滋的。這幾日這些新來的丫頭被後院那些三等婢欺做活,無不抱怨。唯有做便做了,偏還同那些婢子打的火熱,更是探聽了一些府的新聞趣事回來同眾敘說。
孩子們都私下稱為“小嗩吶”,故每當說聽到了新聞,丫頭們總湊上去聆聽,是為每日的辛勞中唯一的樂趣。
十幾個孩兒圍著阿圓,小小地湊了一個圓圈。阿圓數了數人,問道:“人都齊了嗎?”
“沒。”其中一個孩子答:“臨霜和秋杏不在,方才錦瑜姐姐說們的服洗得不好,被去教訓了。”
阿圓的臉上出一抹憂,片刻歎了口氣,擺了擺手,“罷了罷了,我等下再同們私說吧。”晶亮的目一一巡過眾,低聲道:“我聽說,下一周啊,我們就要分院了!”
“啊?!”
話音一落,一屋的孩子似是炸開了鍋。有些驚喜,有些驚訝。阿圓“噓”了一聲,將議聲勉強下來,皺眉,“你們小點聲!我也是聽到的!”
“嗩吶!你這消息準不準啊!當初紅玉姑姑說三個半月,不是還有半個月嗎?”人群裏一個孩子推搡了一把。這些孩子雖同一時府,但經過三個月的教導,互相已然拉開了差距。突然考核,不乏平日一些投機取巧的丫頭覺得慌愕。
阿圓道:“應該沒差!我是聽蘭秋姐姐說的。據說,就是為了突然檢查,考驗我們的真實實力!”
這般一說,其中幾個孩子更是慌了。蘭秋是紅玉姑姑邊的人,既開了口,想來更是沒有差錯。
倒有幾個平日便較為優秀的丫頭不慌不忙,紛紛竊竊談議起後院外的五個院落。其中一湊近了阿圓,笑著問:“阿圓,你想去哪個院啊?”
“我啊……”阿圓仿佛真的偏頭想了一想,明亮的眼眸轉了轉,平著狡黠,“哪個院都無所謂。最好啊,是個爺、小姐的苑閣裏!”
周圍頓時開一陣的笑聲,一個孩兒立即順著話戲謔,“然後,再做個姨娘什麽的,對不對?”
四周的笑聲登時更歡了。阿圓惱地拗了把的腰,嗬斥,“去你的!”
一片歡聲中,有人紅著臉問道:“阿圓……那,國公府都有幾個爺呀?”
問聲一起,四周的笑頓時噤了,一剎同時過來。
“你們不知道?”迎著四周更加新奇的視線,阿圓微微一詫,盤起開始做講解。
國公府自定國公沈清逝後,爵位自由唯餘的一子沈竹胤承襲,沈竹胤娶雲南王之雲氏為妻,誕三子一。大房長子沈震域武藝超群,娶樂安長公主為妻。樂安長公主雖為沈震域嫡妻,但據聞那沈震域在樂安長公主之前本還有一位妻子,乃現兵部尚書之妹林氏,隻是後來先帝為攏懷遠將軍沈震域,即下旨以平妻之位令樂安長公主嫁之。隻是那林氏福薄命淺,樂安長公主方嫁府中一年,便怏怏病逝,撒手人寰。
若說起這樂安長公主,也是一位故事頗多的傳奇。
與當今梁帝本為先帝的側妃淑妃所出。先帝的正妻郝皇後,母家乃當今大梁國相郝興宏之妹,一生隻誕有福佑太子一子。奈何郝後與福佑太子命運淺薄,自承安二年染天花而逝。先帝膝下子薄,又心係郝後,而後複一年便駕崩而逝。並立淑妃之子即位,也便是當今梁帝。
先帝多子,那樂安公主此前本是一位並不得寵的庶公主,便連封號也無。自梁帝登基後,竟就了正經的嫡長公主。樂安長公主與梁帝自小姊妹深,自梁帝登基後自然位倍增,不僅贈封為嫡長公主,又賜予“樂安”一號。長公主嫁於定國公府,不過後一年,梁帝又納予國公府夫人雲氏的幺沈君瑤為妃,又自不久後誕下現太子蕭玨,便就此使得定國公府風無限,門楣耀。
雲氏的二子沈震林承襲祖上,亦自小同大哥沈震域習武,夫人李氏也乃世家大族出。可惜十年前梁國與西境戎族發生戰,沈震林戰死沙場。三房沈震傑自小弱,不諳武藝,已年近三十並未妻娶。然梁帝聖譽,便將京州一帶兵所其打理,而今承擔兵部的武備一職。
而今寧國公沈竹胤年逾花甲之年,自兩年前便已辭避世,府一應事務皆由老夫人雲氏與大房夫人樂安長公主打理。國公府至雲氏的孫輩,長孫沈長歡與長孫沈嬈為沈震域原妻林氏所生,乃一對龍之胎,年歲不大便已隨父習得一武技,而今終年同沈震域一齊在北地,甚回府。次孫沈長歆、次孫沈為二房嫡夫人李氏所生。自沈所誕不久,二房沈震林便殉節亡,許是逝子之痛過重,此後雲氏便下令沈家後代棄武從文,不得從軍。
三孫沈長歌乃樂安長公主所誕,至今年方滿束冠之年,雖年紀不大,但其才子之名已名貫京州。長孫沈長歡雖亦是沈震域妻室所生,然林氏的份到底不如皇家。坊間甚至私傳,懷遠將軍沈長歡雖為長孫,但這公府嫡孫之位,當為三爺沈長歌所有。
四孫沈長昱為二房沈震林的妾室俞氏所誕,沈震林逝後,俞氏與庶子沈長昱自二房主母李氏的威嚴下,不免頗打。老夫人看在眼裏,便自小將沈長昱同自己膝下教養,時日一久,倒同年歲相仿的沈長歌走得較近。而幾年前,在沈震域的指令下,自北境邊關突送回一個小男娃,據說乃沈震域自北地所納的一位小妾所生。其母在生產時難產而亡,子無人照料,隻可送回府托老夫人照料。老夫人老來得孫,更將這幺孫視為心肝一般,取名,沈長星。
而今除卻行末的五爺尚年,公府之中其他的爺小姐幾乎已年過十五,僅四爺沈長昱與二小姐沈還未及,要到來年方至。而據阿圓所知,此次分院,老夫人的中院中、西院二爺沈長歆、東院三爺沈長歌的房中都急缺小廝婢,也紛紛盼看著此次新來丫頭小廝門的分院。
四下的小丫頭們聽得出神。有人聽罷,頓時樂了,“阿圓,你還說要去哪個爺苑閣裏,幹脆就說,要去二爺,或是三爺苑閣裏不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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