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了,去年畢業的。”
劉嬸一樣記得以前開過的那些玩笑,但眼前這個看著長大的孩子今非昔比,門不當戶不對的,之前跟他爸他媽開的那些玩笑也只能是玩笑。
看了看正答答的兒,想想又帶著幾分惋惜、幾分恨鐵不鋼地說:“那會兒考倒是考上了,考了個高中,又不是中專中師,上了沒用。”
年紀一樣大,績沒他好也就罷了,還比他晚兩個年紀……
林小慧面對咸魚本就有些自慚形穢,聽媽這一說,更不難為,急忙道:“媽,你說這些做什麼。”
“好好好,不說了。”
“劉嬸,小慧不是要去東海,你不是擔心買不到船票麼。三兒就在白龍港上班,別人買不到票,三兒肯定能買到,托三兒買不就行了。”
一個大媽了進來,著手提醒。
劉嬸愣了愣,猛地拍了下額頭:“是啊,我怎麼就沒想到呢。三兒,能不能幫我買一張去東海的船票。”
“什麼時候的。”
“后天、大后天的都行。”
韓渝好奇地問:“小慧要去東海?”
這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劉嬸眉飛舞地說:“我表姐在東海開了個裁店,專門幫人做裳,也賣布。
小慧去年畢業就去跟人家學紉,我還專門托人買了臺紉機。現在學差不多了,我表姐那邊正好缺人……”
陵海紡織廠和織布廠多,做紉的也多。
不但很多孩子學紉,甚至有男的踏紉機。
只要是在船上長大的孩子,個個都想著上岸,林小慧要去東海做裁,韓渝不覺得意外,一口答應下來:“行,我回去就幫你買。”
“謝謝了。”
“又不是外人,不用謝。對了,買到之后怎麼聯系你。”
“給航運公司打電話,公司辦公室的號碼你知不知道。”
“知道,我買到就給辦公室打電話。”
能幫上鄰居的忙,韓渝心里滋滋的,想想又轉道:“小慧,我天天在所里,去白龍港客運碼頭路過我們派出所門口,到時候你去所里找我拿。”
“哦。”林小慧抬頭看了他一眼,又趕低下頭。
老鄰居們又七八舌地問起他和家里的近況,韓渝意識到這麼聊下去能聊到天黑,連忙幫黃江生打聽起誰家有船跑東海。
運輸這種事,下一趟究竟去哪兒,誰也說不準。
老鄰居們問清楚況,干脆記下吳老板船廠辦公室的電話號碼,承諾以后只要去東海,都會先打電話問問東海的那個黃老板,有沒有蛋和大米要捎帶著運過去。
正值飯點,劉嬸非要拉到韓渝去船上吃。
林小慧得面紅耳赤,韓渝一樣不好意思,借口單位有事,跟眾人道別。
回白龍港的路上,腦海全是林小慧的樣子,現在的,小時候的,跟放電影似的,歷歷在目。
今天人太多,沒說上句話。
等買到船票,肯定要去拿,到時候可以送上船,順便敘敘舊。
東海的姨媽那兒有公用電話,只是所里的電話不能打,去郵局打長途電話太貴,還是問問地址吧,只要有地址就可以寫信……
就在韓渝因為看到兒時的玩伴青春萌之時,楊局正坐在食堂里一邊吃飯,一邊聽分管刑偵的陳副局長匯報工作。
政工室王主任端著剛打的飯菜,坐了過來。
陳局轉看了看,接著道:“吳仁廣說徐三野非要給那些買高價票的旅客,發還被黃牛宰的那部分錢。我估算了下,四千多旅客,就是每個旅客發還十塊錢,也要發還五萬。”
楊局抬頭問:“他打算怎麼發還。”
“他們之前上船取證時做過筆錄,有那些旅客的聯系方式,他打算給人家匯過去。”
“要匯四千多筆,他就不嫌麻煩。”
“吳仁廣問過,他說他不怕麻煩。”
局里最缺的就是錢,五萬說沒就沒了。
陳局真有些舍不得,想想又苦笑道:“如果那些旅客都在陵海,發還也就發還了。至可以開個大會,搞個發還儀式,就算賠本也能賺個吆喝。可這天南海北的,給人家匯過去,跟打水漂有什麼兩樣。”
王主任消息最靈通,搞不清來龍去脈,冷不丁來了句:“不會打水漂的。”
“什麼意思。”楊局低聲問。
王主任回頭看看四周,說道:“徐三野上午讓咸魚去后勤,打聽哪里可以印信封,打算在匯款的同時給旅客寫信。”
“寫什麼信?”
“說是寫信告訴人家匯過去的錢是怎麼回事,但落款肯定是他徐三野,不然也不會連寄信的信封都要用沿江派出所的。”
楊局被搞得啼笑皆非,放下筷子笑罵道:“虧他想得出來!”
王主任苦笑道:“他就喜歡出風頭,不但想得出來,也干得出來。”
無組織,無紀律,沒有集榮譽。
換作別人,肯定要好好敲打一番。
然而,那是徐三野,不是別人。
楊局沉默了片刻,轉問:“老陳,吳仁廣追回了多贓款。”
“截止今天上午,共追回三百二十五萬六千七百四十元。”
“應該追回多。”
“應該追回四百六十多萬,沒追回的有一部分被嫌疑人揮霍了,一部分被嫌疑人蓋房、購買家電甚至購買托車了。”
陵海的鄉鎮企業多,經濟發展的不錯。
陵海公安局跟著沾,正式民警和合同制民警的工資有保證,辦案經費雖然不多但有。不像北邊三個縣的公安局,連民警的工資都要拖欠。
縣財政在經費保障上比較到位,繳獲罰沒的返還比例也就沒北三縣那麼高。一百萬打財政局賬戶,只會返還五十萬。
局里再按五五的比例返還給刑偵隊和各派出所,俗稱“兩次五五分”。
在繳獲罰沒返還這件事,徐三野又擅自作主跟刑偵隊、白龍港派出所三家平分。
楊局暗暗盤算了下,沉道:“要是按比例返還,沿江派出所至能返還到二十七萬。這只是刑事案件的,治安罰還沒算進去。”
二三十萬能蓋一棟樓,能買五輛面包車。
要是把這麼多錢給了徐三野,真會打水漂的。
王主任急切地說:“楊局,不能按以前的比例返還,他要那麼多錢做什麼。”
三五千沒什麼,這可是一筆巨款,返還給一個派出所,沒這個先例。
陳局深以為然,抬頭道:“是啊,二三十萬能辦多事啊。如果都給他,他能幫你全花掉。”
楊局一樣不想給,可那是徐三野,盯著他們問:“關鍵是這個思想工作誰去做。”
陳局低下頭,無言以對。
王主任托著下,愁眉不展。
楊局見他倆不敢招惹徐三野,權衡了一番,面無表地說:“回頭讓后勤給沿江派出所單獨開個賬戶,等返還下來,把錢打進賬戶里,他想使用必須先申請。”
“楊局,看到不到,他肯定會胡攪蠻纏。”
“他只要用在刀刃上,局黨委肯定會同意。”楊局想了想,接著道:“另外再給他五千備用金,按正常程序使用報銷。”
“區別對待,這個工作不好做。”
“那就抓時間健全財務制度,讓后勤給各派出所都開設立賬戶。”
楊局拿起筷子,強調道:“上級針對我們公安系統的財務管理是越來越嚴,不然財政部今年也不會專門制定罰沒財和追回贓款贓的管理辦法,我們加強財務管理也是響應上級號召。”
徐三野雖然喜歡撒野,但在貫徹落實上級指示神上是從不打折扣的。
前些年經費張,有些派出所罰款不給發票,坐收坐支,直到現在仍有派出所私設“小金庫”。
徐三野可能知道由于歷史原因不上級待見,不想被人揪住小辮子,無論在做刑偵隊長時還是在做新海派出所長時都沒有坐收坐支,也沒搞小金庫,一切公事公辦。
要是“健全”財務制度,并且一視同仁,徐三野真說不出什麼。
而且這麼一來,局里不但能進一步收回財權,也能孤立徐三野。
王主任甚至能想象到,財務制度“健全”之后,那些長和那些派出所長肯定會罵娘,但只會罵徐三野。
因為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來,這是由于他徐三野打擊倒賣船票搞了太多錢,把那麼多錢返還給他誰會放心,財務制度可以說是專門為他“健全”的,別人只是被殃及池魚。
想到這些,王主任笑道:“一視同仁,這個辦法好。”
陳局也忍不住笑道:“楊局,這事不能拖,要抓。”
“下午就開黨委會,好好研究一下。”
堂堂的局長,居然要跟一個派出所長斗智斗勇,楊局越想越憋屈,起走到出幾步又回過頭:
“至于他想印信封,讓他去印。他想出風頭,讓他去出。沿江派出所是我們陵海公安局的派出所,不是他徐三野家開的。不管他怎麼蹦跶,也改變不了他是我陵海公安局民警這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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