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聽了花嫵的吩咐，綠珠很快就找來了兩個侍，大約三十左右的年紀，他們垂手站在堂下等候，神都頗有些局促。

　綠珠見狀，便道：“咱們娘娘有事相詢，你們如實答來，不要說謊。”

　那兩名侍連忙應是，花嫵輕聲細語問道：“你們從前都是在坤寧宮里伺候麼？”

　“回娘娘的話，奴才們是。”

　花嫵倚在榻邊，手里拿著團扇輕搖，道：“伺候了多久？”

　一個侍想了想，道：“奴才是泓德二十五年進的坤寧宮，伺候了兩年，后來就去了尚膳監。”

　另一個答道：“奴才是泓德二十七年了坤寧宮，也是伺候了兩年，被調去了鐘鼓司。”

　花嫵又問道：“那時候皇上已經在坤寧宮了嗎？”

　一個侍忙道：“在了在了，那會皇上剛剛到太后娘娘邊，奴才記得很清楚，是泓德二十七年的年初，那會年關才過沒多久，下了好大的雪，奴才親眼看見皇上被接進坤寧宮。”

　泓德二十七年年初，正是遇見阿瑾的時候，花嫵在心里默算了片刻，問道：“那時候宮里可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兩個侍皆是面茫然，隔了這麼久遠的時間，誰還記得清楚？

　花嫵輕輕搖著團扇，徐徐提醒道：“譬如……有皇子公主離宮出走之類的事？”

　其中一個侍想起了什麼，啊呀一拍大，答道：“是有這麼回事，正是當今圣上。”

　花嫵做出興趣的模樣，子微微前傾，道：“你詳細說說。”

　那侍忙道：“那時候奴才剛坤寧宮不久，只聽說是三皇子失蹤了，宮里鬧得沸沸揚揚，許多人都到了牽連，尤其是二皇子宮里頭的人，杖斃了一大半，先帝陛下還派了林軍去搜查皇城，好在沒過幾日，三皇子就被找到了，太后娘娘親自把他接進了坤寧宮。”

　花嫵面恍然，搖了搖手中的團扇，悠悠地道：“原來如此啊。”

　這就對上了，當初阿瑾說與兄長打了一架，想來便是那個二皇子，后來不知怎麼，被人販子給抓去了，到了同樣倒霉的花嫵，不明就里的花嫵誤以為阿瑾是孩兒，把帶回了水云庵。

　那兩名侍領了賞賜，喜笑開地退下了，花嫵斜倚著榻，團扇輕搖，像是陷了思索之中，綠珠沒敢打擾，輕手輕腳地退出去了，待要出門時，花嫵突然住問道：“倘若有人騙了你，你會怎麼辦？”

　綠珠聽著這話，有些不著頭腦，但還是道：“奴婢覺得這事要分大小，若是小事，便罵他幾句，若是大事，就與他斷了。”

　花嫵輕輕唔了一聲，將團扇抵在邊，自言自語道：“可我不想那麼輕易放過他了。”

　說著，黛眉微挑，眼波流轉如瀲滟晴，道：“我要報復他。”

　花嫵自便是一個小心眼的人，從沒有人讓吃了虧去，縱然那是天子，也絕無例外。

　窗外傳來黃鸝啁囀，聲聲清脆，轉頭去，只見那庭中的玉蘭樹開得正好，清香馥郁，兩只鳥兒在朱墻瓦上蹦蹦跳跳，依稀如當年。

　……

　周璟下了朝時，正是巳時三刻，往常這時候，他應該要去慈寧宮給太后請安了，但是因著花嫵的緣故，他必須先去一趟碧梧宮。

　周璟在案后坐了一會，沒有，劉福滿有些疑，輕聲請示道：“皇上，是不是該擺駕碧梧宮了？”

　周璟想起那個人，腦中就自浮現一雙多含笑的杏核眼，眼波清亮，那人真是麻煩得很，膽子頗大，也不怕他，一抓著機會就順桿子爬，倘若占了上風，立刻就能爬到他頭上去。

　周璟不怎麼想見，但即便如此，他卻還是站起來，吩咐道：“走吧，命人擺駕。”

　君無戲言，親口答應過的事，總不能食言而，否則又拿住把柄了。

　帝王儀駕一路往碧梧宮而去，今日天氣頗好，晴空萬里，偶爾有鳥雀自瓦藍的天際飛過，灑下一串清脆的啼鳴，人見了便覺得心曠神怡。

　圣駕路過花園時，周璟聽見一陣輕笑聲，清凌凌的，十分好聽，而且這笑聲還頗有些耳，他明知那人是誰，卻還是控制不住自己轉過頭去，只見一抹紅云倏然撞眼底，霎時間卷起了半天朱霞。

　周璟低聲道：“停下。”

　龍輦應聲停下來，周璟看向遠，秋千高高起落，子著妃紅的宮裝，裾翻飛飄然如蝶，云髻峨峨，瓌姿艷逸，笑起來時，杏眼彎月牙，灼灼若朝霞一般，明麗人，讓人想起春日里枝頭熱烈盛放的紅杏。

　劉福滿的聲音輕輕道：“是貴妃娘娘。”

　周璟回過神，看了他一眼，又向不遠的秋千，淡淡道：“怎麼在這里？”

　“這……”劉福滿不知怎麼接話了，心道，奴才怎麼知道貴妃娘娘為何在這里？您也沒規定不許來啊？

　但天子問話，不能不回，哪怕這是句廢話，劉福滿只能小心翼翼地道：“興許是今兒天氣好，貴妃娘娘出來散散心？”

　周璟卻不信，道：“散什麼心？朕看是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他絕不會再上這個人的當，于是周璟放下車簾，吩咐道：“走了。”

　劉福滿心里暗暗道：走？您不是要去碧梧宮接貴妃娘娘嗎？這半道上都著本人了，還往哪兒走？

　不過天子總是對的，他一個奴才，聽候吩咐就行，劉福滿沖后的宮人們擺手，示意他們起駕。

　秋千上的花嫵似有所覺，向不遠的天子駕，看見龍輦中的周璟，與其對上了目，花嫵微微瞇起眼眸來，出一個燦爛的笑，高聲道：“皇上！”

　周璟一怔，沒有應答，劉福滿也不敢擅自做主儀駕停下來，誰知這時，那秋千上的貴妃娘娘以為他們沒聽見，竟然松開了一只手，朝這邊用力招了招，聲音更大了：“皇——上——”

　一松手不要，那秋千本就不是個穩當玩意兒，這會兒突然大力晃了一下，看得劉福滿心里一個哆嗦，哎喲一聲了出來：“娘娘！您當心著點！”

　那位可是他們陛下的心肝寶貝，要真有個什麼事兒，遭殃的還不是他們這群宮人？

　與此同時，龍輦中終于傳來天子的聲音，莫名有些沉沉的：“停下。”

　花嫵悠哉地坐在秋千上，看著周璟大步流星地朝這邊走來，他穿著一襲深的常服，俊的面容幾乎跟那裳一個兒了。

　花嫵笑得更加開心，還手朝他招了招，周璟的臉更黑了，冷聲斥道：“你是不要命了麼？”

　花嫵聽罷也不惱，待他走近前，忽然就將兩只手都松開來，整個人像一只蝴蝶似的飛掠出去，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撞了天子的懷抱。

　周璟下意識手抱住，腳下一個踉蹌，被冷香撲了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