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應的力道極大, 修長的兩手指按住的脈搏。似乎聽到自己如鼓擂一般的心跳，仿佛還能到自己脈搏之下流加速的聲音。

　在賭, 拿自己的命在賭。生死關頭反而冷靜無比，既然頭是死，頭也是死，與其任人宰割被無助，寧愿賭一把。

　殿中一片寂靜，唯有自己的心跳聲。這樣的姿勢，他們的距離前所未有的接近。看著眼前的俊容，試圖從他的臉上窺探他的緒。

　然而，并沒有。

　除去寒氣與冰冷，什麼也不到。

　他是如此的強勢與冷漠, 如同極寒之地的冰峰一樣一面與云齊天，一面直海底。以為像他這樣的人, 流的都是冷的。他的人是冷的, 他的心也是冷的，他的也應該是冷的。可是他的手指卻是溫熱的, 和他的人完全不一樣。

　此時無比清晰地著他的溫度，竟然生出些許的希冀。這這希冀如同沼澤里開出的花，掙扎著綻放著, 哪怕弱小細，也恨不得在天地之間掙出一片天來。

　“亞父，朕是不是真的要死了…朕就知道母后和嬤嬤都是哄朕的。流了那麼多的, 怎麼可能無事？們還說以后每月都會如此, 朕不信！哪有人月月流都不會死的，他們定是哄朕的。”

　手上的溫度撤離，的心提得老高。放手一搏之后, 是無盡的忐忑與不安。比誰都清楚有多冒險，無異于將自己的人頭送到別人的掌中。

　的世對蕭應而言，肯定是最大的契機。只要他向天下昭告是個兒，不僅這個皇帝要下臺，魏家也會倒霉。到時候他順理章登基為帝，世人還會說他是順應天意。

　與其說是在賭，不如說為自己的死亡做出選擇，選擇死在蕭應的手上，而非魏家人的算計之下。

　魏家人毒，蕭應則狠辣，其實都不會有什麼好死法。之所以賭上這一把，是希他看在投誠的份上留自己一條命。畢竟恢復子份，完全不可能威脅他的帝位。他應該不會蠢到殺一個毫無威脅的人，大抵會樂得博取一個好名聲。

　死寂之中，仿佛聽到自己全的慢慢凝結的聲音，似乎還能聽到那種清脆又冰冷的聲響，宛如骨頭碎裂發出的聲音，又好像是心理防線潰塌的響聲。一聲又一聲，震耳聾。世間在眼中漸漸為一個牢籠，在牢籠之中著虛無。

　生死關頭，其實人會異常的清醒與冷靜。明知或許下一刻就是死亡，發現自己竟然還能這麼平靜。

　“亞父，你告訴朕，他們是不是騙朕的？”

　“太后說得沒錯，陛下確實不會有命之憂。”

　巨大狂喜將燕青淹沒，那凝結冰的在緩緩變暖，眼前的虛無慢慢真實起來，的瞳仁中清楚映著他的模樣。

　他這是在告訴，不用死。

　“亞父，朕真的不會死嗎？流這麼多的都不會死？”不敢置信地確認，生怕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不會。”

　“太好了，朕真是嚇死了。”燕青宛如劫后余生般喜極而泣，是真的歡喜，歡喜到又哭又笑。如果能繼續活下去，誰又愿意去死。“朕相信亞父，亞父說朕不會死，朕肯定不會有事的。朕要活得長長久久，以后給亞父養老。”

　送終那兩個字可不敢說，這點分寸還是有的。裝傻充愣不能停，但不能因為得意而忘形，必須時刻保持高度的謹慎。

　蕭應聞言，深淵一般的眸中現一抹嘲弄。“陛下要為臣養老？”

　燕青淚痕猶在的小臉現出幾許赧，水洗墨玉般的眸子清澈通，雌雄難分的長相浮現兒家才有的憨。

　忐忑點頭，眼有期許，像是聽不出他證據中的嘲諷。

　“以前是朕不懂事，如今才知亞父你的勞苦功高。朕自知不是什麼政國之才，朝中之事以后還是要仰仗亞父。朕不能為亞父分憂，只想著將來好好孝敬亞父。”

　蕭應一臉疏離，眼中譏諷更深。“陛下厚，臣之有愧。太后娘娘養陛下長大，若論孝敬陛下自是最應該孝順太后娘娘。”

　“亞父。”燕青神驀地一黯，“朕也說不上來，以前朕覺得母后和魏家都是為朕好，而今朕卻覺得他們是另有所圖。過往朕對亞父多有誤會，做了許多惹亞父生氣的事，虧得亞父大人有大量，不與朕一般見識。朕現在才明了，上說關心朕的不一定真的為朕好，默默做事的人才是真正的為了大穆。“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心里一直在打鼓。的演技并不算高明，甚至可以說得上有些拙劣。但是知道，這種事重要的不是演技，而是利益。

　蕭應修長的手指輕叩著結實的檀木桌面，一下一下像敲擊人心。微垂的睫遮住深不見底的眼睛，依然讓人不敢直視。

　殿中的氣氛無比的詭異，死寂中著寒氣。

　燕青是害怕的，同時又是無比期待。將姿態擺得如此之低，只要他既想圖名又想圖利，或許會選擇相信。相信蕭應明明已經位高權重卻一直沒有廢了這個傀儡，肯定是想名利雙收。

　如今出橄欖枝，既能為他謀取名利，還能一舉扳倒魏家，他應該不會太計較這麼做的理由與機。

　好半晌，蕭應問，“陛下怎會如此作想？“

　知道，

　以此人之心不會輕易信。一個人的態度轉變得太快，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能爬到這個位置，肯定不會是一個心思簡單的人。幸好早有準備，神幾番變化之后慢慢現出一些憤怒，還有一些懊惱與痛恨。

　“朕聽人說，當年朕的父皇之所以英年早逝，正是魏家人害的。自從魏氏進宮以來，朕的那些皇兄們無一幸免夭折。若不是魏氏自己未能有生養，只怕朕也不可能出生。他們害死了朕的父皇，還想用同樣的招對付朕。朕與他們勢不兩立，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可惜朕沒有證據，便是知道那些事是他們做的也無計可施…”

　蕭應冰冷的目看著，依舊冰封不化。只那冰冷的眸中似有萬道穿人心的利箭，直直刺過來。

　吸了幾口氣，“朕先是不信的，可是…可是朕不是母后所出，朕還聽到母后和曹嬤嬤說的話，們這麼多年一下在對朕下藥。那些藥不會一時要了朕的命，但朕應該不會是什麼長壽之人。亞父，如今朕能信的人只有你，朕說的話永遠作數，愿與你共江山。”

　急之下，抓住對方的袖。

　蕭應一把將揮開，像是被扔出去一般跌倒在地。腚著地摔得生疼，不由五皺一團。沒有看到的是，蕭應常年沒什麼表的臉上竟然有了波瀾。雖然轉瞬即逝，卻實實在在地出現過。

　“…嗚嗚，朕的命好苦。”答答地哭起來，眼淚嘩嘩地流。疼是真的疼，尤其是后的地方。“朕一出生父皇就死了，生母也死了。這麼多年來，母后對朕確實不錯，但畢竟不是朕的親娘。朕沒有兄弟姐妹，平日里連個玩伴都沒有…”

　淚眼中，瞥見桌案后面的男子起，然后朝走來。迫自頭頂升起，知道他在俯視著自己。

　突然覺他紆尊降貴地蹲下來，那雙沒有的眼睛冷冷地看著，“陛下以為自己很命苦？那陛下可知世間多人流離失所，又有多人食不飽穿不暖？陛下生來高高在上，錦玉食盡人間富貴。如果這是命苦，何為命好？”

　沒想到，他還憂國憂民的。

　燕青流著淚著他，“從來沒有人和朕說這些。朕就是太孤單了，朕真的很害怕…朕的心很空很空，空得像一個無底一樣，朕不知道用什麼填滿它。朕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沒有教朕如何做一個好皇帝，甚至沒有人教朕如何做人。亞父，以后你可以教朕嗎？”

　他沒有回答，緩緩站起來，又是那種居高臨下的姿態。

　“地上涼，陛下請起。”

　燕青一邊著摔疼的屁，賴著不起。真的很想說你要是不答應我就不起來，但是不敢這麼明目張膽。

　見不，蕭應道：“陛下貴為天子，不能失了統。”

　出委屈的表，自己這個天子連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還講什麼統不統的，姓蕭的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亞父，朕的肚子又疼了。”一臉的可憐兮兮，黑白分明的眸子還帶著哭過之后氤氳的水氣，像蒙著一層霧的明珠。

　蕭應袖子里的手似乎微，然后握。

　燕青賴得差不多，自然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不甚雅觀地爬起來，理了理繁復的龍袍，正了正略歪的帝冕。

　“亞父，朕真的不會死嗎？”

　“不會。”

　再三確認自己想要的答案，恨不得仰天大笑，“亞父說朕不會死，朕就一定能長命百歲。”

　接著，像是自言自語地抱怨，“當男人可真麻煩，每個月還要流幾天。怪不得有人說男兒流不流淚，原來是這個意思。也不知道別人每個月的這幾天是怎麼過的？亞父…”

　蕭應冷漠的臉上罩著一層寒霜，眼神如冰刀一般。他當然能聽到說的話，而且以他的耳力聽得是極為清楚。

　不由瑟一下，真不是有意調/戲對方，完全是為了符合自己現在對自己別一無所知的人設。“亞父，我們男人真辛苦。”

　眼看著對方重新開始批閱奏折，簡直要為他的城府喝彩。他才知道這個天大的，居然沒有馬上有所行，而是該干嘛干嘛，可見此人有心機有多恐怖。

　蓋完章，完工人的工作后，很是激地對他說：“亞父，朕走了，真是辛苦你了。”

　他沒有阻止，更是佩服他的定力。

　一出殿門，空氣仿佛都清新幾分。

　過了北斗廊，遠遠看到神焦急的曹嬤嬤不安地走來走去，不時朝這麼張著。角勾起諷刺的笑意，表在須臾間變化。

　曹嬤嬤是特意等的，不用說肯定是魏太后的指使。

　“陛下，奴婢不放心你的。“曹嬤嬤的擔心倒是不作假，確實擔心燕青。不過擔心的不是燕青的，而是怕燕青餡。

　“朕能有什麼事，這流著流著朕也就習慣了。朕就納悶得，你們說男人都這樣，朕怎麼沒有瞧出來那些臣子們每個月有什麼異樣。”燕青面有些不虞，“若不是蕭旻天對朕不忠心，朕真想問一問他。”

　曹嬤嬤被的話嚇得魂都快飛了，“…陛下，您可千萬別問蕭大人。古往今來這種事都忌諱，您可是九五之尊，萬不能讓旁人知道自己的事。”

　“這點分寸朕還是知道的。”

　“陛下英明。”

　曹嬤嬤這時抬頭，仔仔細細地打量，不由大吃一驚，“陛下，您…您哭過了？”

　燕青的眼紅腫著，一看就是哭過的樣子。聽到這句話后臉一沉，眼神晦地看了對方一眼，然后一言不發地往前走。

　這一眼有太多的不尋常，曹嬤嬤不由得心頭大跳。“陛下，您…您怎麼了？”

　“朕正好有話要問一問母后。”冷笑一聲，步子邁得極快。

　老遠就看到魏太后等在殿門外，一看到燕青立馬關切地迎上來。燕青避開戴著義甲的手，帶著怒氣偏過頭，用一雙紅腫的眼怒視著。

　艷的臉一沉，“皇兒，你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