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朝會上,可謂是硝煙四起。
夙王與容親王第一天同朝面圣,就差點弄出人命來。
四十歲的容親王著個將軍肚,站在最上一層臺階,非得要夙王給他行禮才肯側讓行。
結果卻被對方無視,藍夙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飛掠了上去,氣焰張狂之極,連旁邊的員都了把汗。
到了圣上面前,容親王又指責藍夙駐守西北的幾年里毫無建樹,因生了一副好皮相,靠在長公主面前獻上位。
慶元帝沒做聲,帶著幾分探究看向藍夙。
都知道這話說得不對,但奇異的是又有那麼些道理,恰好能到他的痛。
蕭容昶立于排百之首,聽見旁邊有人竊竊私語道:“長公主這時候出城,真是明智之舉。”
心突然變得有些復雜,想起近日來接連送到府里的那些茉黛箋,還真像他們說的那麼回事。
看起來,就是躲清閑去了。
接著,夙王又云淡風輕的參了對方一道,指容親王狼子野心,私通與鄴城相鄰的三國,口腹劍,早有反心。
容親王被氣得不行,當下臉漲了茄子,巍巍的指著他:“你說這些話,究竟有什麼證據。”
“無。”藍夙淡淡回了一個字,便不再做聲。
蕭容昶了下眼皮,看陛下仍舊一副隔岸觀火的樣子,上前一步:“來人,還不把容親王扶下去休息。”
“是!”兩個侍衛一左一右架著容親王去了后殿。
他默默退回去,覺有道極侵略的視線落在自己上,抬頭回看過去,微微勾了勾角:“夙王真是好口才。”
藍夙正微微訝異,此人能在朝堂上使人架走親王,就聽陛下有些倦怠道:“今天就到這兒,退朝吧。”
又補了句:“蕭首輔留下。”“
當朝首輔,皇帝寵臣,藍夙不太看得上這類玩弄權之人,對他微一點頭,轉離去。
慶元帝這幾日都心不在焉,也無心管容親王和夙王兩人相爭,皇姐不在,他整個人就像沒了主心骨。
留下蕭容昶,只為問他一句,可收到過皇姐寄來消息。
滿朝皆知首輔大人與長公主水火不容,唯獨慶元帝不這麼看。
當初向他舉薦蕭容昶的正是皇姐,足見對其信重,平日里政見不合居多,但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從未有過分歧。
“卿真不知皇姐現在何?”年天子不甘心又問了一遍。
蕭容昶想起那些飛鴿傳書寄來的茉黛箋……
第一天:“首輔大人今天殺豬了嗎。”
第二天:“蕭容昶,你是豬。”
第三天:“江南的小倌兒可真俊,但是不及你。”
……
第九天:“你是豬,你是豬,你是豬!”
第十天:“蕭容昶,本宮無聊……”
……
昨日,只有沒頭沒腦的五個字:“東西收到了嗎?”
這些傳信,想來對陛下并無任何參考價值,遂回道:“從未。”
出宮回府,剛坐到書案前,眼前遞來個做工巧的檀木方盒。
他淡淡瞥了一眼霜九,指節叩擊桌面,問:“這是何。”
“驛站送來的,想來和之前那些東西差不多。”霜九回道。
見大人半天不出聲,像是在發呆,他忽然心領神會,默默退了出去。
忍不住想,長公主殿下真是太過分了,人都不在京都,還三天兩頭來撥他家大人。
管這小別勝新婚,覺也不太合適……
蕭容昶的書案正對窗臺,從這個角度看去,一叢新鮮的翠竹筆直拔,散發出生機,春日的進來,曬在上暖暖的。
京都已是春日無邊,四季如春的江南,風景只會更不勝收。
他收回思緒,目落在面前檀木盒上,兩指在鎖扣上輕輕一按,蓋子彈開,卻見黑絨面上,靜靜臥著一串古樸佛珠。
正是當日,他在馬車上心神不寧,弄斷的那一串。
殿下,這是何意……
這串佛珠,本是他五歲那年一個過路的大師所贈,父母讓他隨攜帶,說能保佑平安。
已戴在上多年,能否保平安不知道,確有能助人凝神靜氣的作用。
蕭容昶拾起佛珠,重新戴在左手腕上,起將檀木盒收進書柜屜里。
這半月余,按照的吩咐,自己已明里暗里置了不人。
大部分是名單上的人,包括被劃掉的幾個,還有一些,是他察覺到不對,隨手就除掉了。
若非今天早晨收到江南那邊的線報,蕭容昶真要以為,長公主此行是去躲清閑了。
既然陛下沒有明示長公主去了江南,他便只裝作不知。
去年初,容親王邊有一親信與王府侍妾私奔,匿在江南一帶。
長公主此行,應是沖著這兩人去的。
剛聽說此消息,蕭容昶忍不住懷疑,那名侍妾便是長公主安過去的細作,畢竟,這與慣常作風十分相符。
踩人這種事,講究一擊即中,且要讓人再無法翻。
他自是相信長公主深諳此法,可仍覺得這次行,有些過于魯莽了。
那兩人在江南姓埋名近一年,為何偏偏這幾日暴了行蹤。
蕭容昶指尖緩緩過左手腕上的佛珠,目漸漸冷了下來。
恐怕,還是打草驚蛇了。
如若真遇上危險,應知道去找最近的府衙,亮出長公主令,便可隨時調遣守軍。
蕭容昶雙指關節輕輕叩擊桌面,盤算著此去江南,坐船走水路要整三日,自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而他最近一直派人盯著榮親王的住,以及水路、陸路各個去江南必經之所,全無任何可疑之。
可容親王那老狗既然敢來京,又如此有恃無恐,定然也留了一手。
怕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蕭容昶很快提筆寫了封信,裝進小竹筒,來到后院的鴿舍。
抓了只通雪白的,騎馬來到山中準備放飛。
思量片刻,又將左手佩戴的佛珠弄斷,裝了一粒菩提子到竹筒,讓信鴿一并帶去給他在江南的部下。
想起臨別時說的那句話,又不到有些厭煩,這些日子被那幾張紙箋攪了心緒,他竟不知自己到底想做什麼。
回去后,他自己重新穿好了佛珠,只是了一顆,看著有些不適應。
干脆將佛珠收進了盒子里,然后將那些茉黛箋,一齊放在蠟燭上燃盡了。
周沁嘉,不管你在想什麼,都到此為止。
·
五月的江南,正是人間芳菲,氣候潤得剛剛好。
沁嘉這幾天早上起來,覺皮都是水水的,甚至不用養容膏。
突然想在這里修一座別院,等老了就搬過來福,當然在這之前,要先把蕭容昶從首輔的位置上撤下來,否則他這麼扣扣搜搜的,還修個什麼玩意兒。
這趟來,算是長見識了。
京都的花柳產業做得再紅火,也及不上江南的風月無邊,俊男遍地。
真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啊,趴在窗臺上往下看,想著下回再來,定要痛痛快快玩幾天。
這次可真是虧大了,為了故弄玄虛,日就是在房里消磨時間,無聊得上都長泡了。
徐騁意進來,見長公主蔫蔫的趴在窗沿,心疼道:“殿下,這麼一直守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奴才潛進府中探一探,或是直接將玉簡抓回來,問問到底為何不來拜見。”徐騁意不相信玉簡會背叛公主,可他們來這里已經七日,對方一直未曾現。
“不必了。”沁嘉懶懶的關上窗戶,坐在妝臺前,出一張茉黛箋,提筆在上面寫下:“本宮很快回京,老地方見。”
徐騁意知在給誰寫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忽而想起了什麼,說道:“方才歡雀傳信回來,說在路上被驚羽盟的人纏上,費了些功夫才,不日就來跟我們會合。”
“讓馬上回京,不必再來尋本宮。”沁嘉轉頭提醒徐騁意:“你也要放警醒些,我們恐怕已經被人盯上了。”
涂了鮮紅蔻丹的指甲,將信箋封存好,卷起來放進小竹筒中。
眼前年很快變了臉,沁嘉忍住不笑,逗他:“騁意若是害怕,先去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可好。”
“殿下。”年經不起逗弄,跪在地上,清澈目里閃著瀲滟水,語氣里卻有屬于男人的堅決:“奴去引開他們。”
沁嘉輕輕笑了笑,搖頭。
徐騁意渾一震,頓時有些手足無措,俯下去,離的足尖不足一寸。
殿下最近不喜他太過靠近,他便毫不敢逾矩……想來此番變化都是因為京中那位,可誰那是主子如今看重的人,只得暫且忍耐著。
左不過,他也會像以往那些人一樣,如過眼云煙。
許是連日來神太過繃,今日驟然得了玉簡已經帶著證順利進京的消息,沁嘉松懈下來,便想著放肆一回。
且年滿心滿眼都是的樣子,著實讓人憐。
沒忍住心里那點惡趣味,腳尖輕輕挑起徐騁意的下:“在你心里,本宮就是這般無用的人,連容親王那個老匹夫都斗不過麼。”
沁嘉眼里噙著清淡笑意,仿佛隨時都會漾開來,將人深深包覆其中。
不過十四五歲的年,如何承得住。
“殿下。”徐騁意臉上一紅,來不及深想這句話中的意思,對方已俯下,在他耳邊輕輕說道:“在這次的計劃中,無論歡雀還是本宮,都只是虛晃一槍而已。”
滿室冷香,他看不懂子眼底閃過的一抹蒼涼,只覺得這氛圍分外醉人。
徐騁意仿佛醉了,卻忍住一不敢,生怕擾了公主興致。
沁嘉暗自嘆息,自己與他相差整整七歲,否則,真就要忍不住收了。
冷不防想起蕭容昶對自己始終不冷不熱的態度……真是可惜了,如今,只喜歡聽話乖順的。
遂收斂了心神,說:“騁意可知本宮為何要挑這間房住下。”
“此地正對著玉簡住,方便查看他們一舉一。”“徐騁意直覺不會這麼簡單,可也實在想不到其他。
沁嘉見他一張俊臉,此刻就像是的蘋果,站起,跟他隔開幾步的距離:“其實,對面本沒有住著什麼容親王親信,只是幾家普通的富商而已,本宮選擇這里,又日日開窗遠眺,便是故意引人懷疑。”
怕對方不夠敏銳,還特意放了假消息出去,讓所有人都當自己在這守株待兔。
這一次,要讓周容質那個老家伙永無翻的機會。
他妄想做黃雀,真是笑話,自己十五歲監國,歷經多風風雨雨,可是從無敗績呢。
“那,殿下打算如何從這里。”突然拉開的距離,令他心里一空。
徐騁意小心翼翼的詢問,像只等待主人垂憐的寵。
擺被輕輕拉扯,沁嘉心里一,笑著問他:“騁意,你水好吧。”
小寵乖乖點頭:“屬下在河邊長到六歲,水是極好的。”
沁嘉滿意的笑了,走到窗前,放走了最后一只信鴿。
·
晚上,畫舫里人頭攢,沁嘉穿一湖水藍綢緞質地束腰長,挽著杏彩織就的披帛,在人流中靈巧的穿梭。
看上去,就像哪家天真不知世事的小姐,無憂無慮,流連于各個有意思的小攤販之間。
徐騁意手上拎滿了東西,跟始終保持幾步的距離,全程張的盯著前面,生怕有哪個不長眼的沖撞到長公主。
沁嘉雖然面上蒙著一層薄紗,還特地戴了風帽遮住頭發,在人群中仍舊十分惹眼。
臨街一側全是煙花之地,河邊停著一艘艘花船,有姿態窈窕的子立在甲板上跳起舞來,招攬生意。
兩人最終上了一艘裝飾雅致的花船。
沁嘉喜歡聽曲兒,點了五六個年上船,打算及時行樂。
湖面上,笙歌不斷,熱鬧非凡。
幾艘船從四面八方暗暗靠近,就在這時,中間最大的那艘花船上突然發出接連不斷的驚呼。
似乎有人落水了。
另幾艘船上的人隨之跳了下去,急切尋找著什麼,湖面上游船互相撞,很快一團。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熱鬧和喧囂才都散去,水面再次恢復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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