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被葉先生用如此冷酷，甚至帶著厭惡的目瞪視著，文佳木像落了冰窟窿，心里一陣一陣發涼。木愣愣地看著葉先生的背影，像丟失了魂魄一般。

葉繁趴伏在哥哥背上，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笑嘻嘻地看著這個狼狽不堪的孩。當對方消失在視野中時，還抬起白的手，輕輕揮了揮，像是在跟好朋友道別。今天的確玩的很愉快。

文佳木已經被這個惡魔氣到麻木了。沮喪和無力充斥著的心，讓連眼淚都流不出。然而只是一瞬，卻又低低地笑出聲來。

這一次，終于扭轉了葉先生的命運。宴會取消了，鷹之巢已經封閉，即便臺坍塌，也不會再造傷亡了。

可是鷹之巢是葉先生設計的，正如他之前所說，誰署名，誰簽字，誰負責。倘若市里派來的專案組調查出臺的坍塌與設計缺陷存在直接關聯，那麼葉先生也將面臨牢獄之災。

文佳木剛綻開沒多久的喜悅笑容慢慢凝固在臉上。然而只是轉瞬，又放松下來，因為堅信葉先生的設計一定不存在問題。

被警察帶出旅館押上警車時，文佳木的表是平靜的。不明就里的人見了還以為只是坐上了一輛公車。

審訊室里，一名警上上下下將打量了一遍，然后語氣冰冷地問道：“說吧，你為什麼要綁架葉繁？”

“我沒有綁架。”文佳木反反復復就是這句話。

“沒有綁架，你給哥哥打什麼勒索電話？告訴你，我們之所以抓捕你是因為掌握了充分的證據。你要是堅決不招，上了法庭，法會重判你！”警提出了嚴厲的警告。

文佳木眼眶紅了，卻還是倔強地喊道：“我真的沒有綁架。”

警狠狠拍打桌面，想給一點迫，審訊室的門卻被敲響了，一名年輕警察探頭進來，沖警招手。

兩人在門口悄聲說了幾句話，警便離開了，頃，一道高大的人影走了進來。

“葉先生？”文佳木驚訝地看著對方。

葉淮琰沒有任何回應，只是沉默地拉開椅子，坐在文佳木對面，又沉默地看著這個曾經被自己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的孩。

審訊室里本就仄，還亮著一盞慘白的燈，燈直直地照在文佳木臉上，讓通紅的雙眼，晶瑩的淚珠以及瘦削的面頰都無可藏。看上去又疲憊又可憐，活像一只被圍困在陷阱里的小。

饒是葉淮琰在進來之前反復給自己做了很多次的心理建設，亦無法避免地產生了心的覺。

“你為什麼要綁架繁繁？我是來要一個答案的。”他的語氣非常平靜。

在破舊旅館里找到葉繁的時候，他的確被憤怒沖昏了頭，可是冷靜下來之后，他又逐漸意識到，文佳木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默默觀察了六年，六年的時間足夠讓他對這個孩產生足夠的了解。沉默寡言，生膽小，勤刻苦，任勞任怨。

或許會有一些缺點，但絕不是一個壞人。

“告訴我實話。”葉淮琰把握在一起的雙手放置在桌面上，一字一句地說道：“文佳木，不要讓我失。”

曾幾何時，葉先生也是用著如此認真的語氣，字字句句地說道：“文佳木，你沒有讓我失。”

可是現在，他卻用懷疑的目冷冰冰地審視著。他或許已經在思考這樣一個問題——當初我救下是對是錯？

因著這份聯想，文佳木再也支撐不住了。

“對不起葉先生！”早已憋紅的雙眼落下一串串淚珠，又沉沉地砸在不銹鋼材質的桌面上。

“我沒有綁架葉繁，是讓我帶去市區玩。還說會給你們群發短信，報告行蹤，但是騙了我。你們應該沒有收到短信吧？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說要報警，被聽見了，就大聲喊救命。誣陷我。”

文佳木哭出了一個鼻涕泡，又連忙用手捂住。

葉淮琰面無表地看著，似乎不為所，握在一起的雙手卻略微松開了一些。他了解葉繁，所以他知道那的確是葉繁能干出來的事。

“可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解釋，還威脅我，讓我取消開幕式？你知道這樣做會給酒店造多大損失嗎？”他繼續詢問。

文佳木胡抹掉眼淚，然后隔著迷蒙的水霧看向葉先生。

“我是從未來回到過去的人。葉先生，我知道三天后鷹之巢的臺會塌，葉繁掉了下去，而你為了葉繁，也跟著跳了下去。你們都死了。我當時——”

文佳木想說：“我當時為了救你也跳了下去。你可以為葉繁不顧一切，我也可以為你赴湯蹈火。”

可是這些帶著滿腔意和熾熱溫度的話，卻始終被鎖在間，不敢述之于口。葉先生的命運是可以扭轉的，而的死亡卻早已注定。有什麼資格對葉先生說：“我喜歡你？”

一次又一次地回到過去，為拯救葉先生而疲于奔命，不是為了讓他繼而恩，只是為了讓他好好活下去。

有了負罪，他還怎麼好好活下去？

所以，讓文佳木這個人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歲月里才是最好的結局。

這樣想著，文佳木垂下頭藏起眼里的淚，然后才道，“我當時也在臺上，跟著你們一起掉了下去。我每死一次，時就會倒流。臺坍塌會害死很多人，所以我每次都會跑回去，想要改變這個悲慘的結局。可是每一次，你都為了救葉繁而死，我好像什麼都改變不了。這一次，葉繁跟我在一起了，沒在鷹之巢，而你也不會再因為救掉下懸崖，所以我靈一閃，就讓你取消開幕式。我的目的只是為了救人。”

文佳木抬起頭，怯怯地看向葉先生。

葉淮琰握在一起的雙手已慢慢松開，改一下一下按眉心。看得出來，他對這個匪夷所思的答案到十分驚訝和苦惱。

文佳木又怯怯地低下頭去，囁嚅道：“葉先生，你相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臺會塌的，我死了三次，它就塌了三次！”

“文佳木，我應該早點給你放假的。你最近有沒有頭疼或失眠的癥狀？”葉淮琰舉起手，阻止了這段荒謬的講述。

“葉先生，我沒瘋。”文佳木搖搖頭，語氣虛弱地辯解。

“你沒瘋？你沒瘋怎麼就想不到綁架是重罪呢？一個弄不好，你就會坐牢，而且刑期是五年起步！坐五年牢，你一輩子都毀了你知道嗎？”葉淮琰用指關節狠狠敲擊著桌面。

直到此時，他始終平靜的臉龐才顯現出一憤怒。他救了文佳木，所以會不自覺地把這人當是自己的責任。

看見文佳木被毀掉，他比任何人都到痛心。

文佳木從他的憤怒中會到了一溫暖。這就是“恨鐵不鋼”吧？因為對鐵有著期待，所以當它腐朽時才會惋惜。

葉先生還是那麼溫啊！文佳木努力睜大雙眼，想要把這人深深地藏進眸底，然后裝進心里。

干涸的淚水源源不斷地涌上來，打了的眼眶，卻也讓沒心沒肺地歡笑起來。

“沒有關系。只要葉先生你還活著，就算是坐牢了也沒有關系。”滿不在乎地搖搖頭，然后又頗覺滿足地輕笑了兩聲。

并不知道，自己之前極力藏的意，僅在這短短幾句話中就暴無。為了一個荒謬的妄想，為了救一個本就不可能出事的人，覺得賠上自己的一生幸福也完全不會可惜。

葉淮琰不是傻瓜，他不可能察覺不到如此赤誠的一份心意。

于是他滿腔的斥責都在此刻忘干凈，惋惜、痛心、憤怒等緒也都化作了復雜難言的熱流，緩緩浸他的。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文佳木，然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你先坐著，我出去一下。”他側過頭，避開了文佳木霧蒙蒙又清凌凌的雙眼。

然而這雙清澈如水的眼眸卻在此刻牢牢印在了他心底。

---

離開審訊室后，葉淮琰來到休息室，請走兩名警后便慢慢走到葉繁跟前站定。

他雙手撐著椅的兩個扶手，以迫的姿態俯視對方。

“文佳木本沒綁架你。”他用篤定的語氣說道。

葉繁聳聳肩，滿臉的不在乎。

“待會兒錄口供的時候你要對警察說實話，否則文佳木的一輩子就毀了，你明白嗎？”葉淮琰耐著子勸說。

“被毀掉一輩子的人有很多啊。我不就是這麼過來的嗎？”葉繁勾起角惡意地笑著。癱瘓之后，的心就扭曲了。

“葉繁，你給我聽好了。”葉淮琰忽然把椅拉近，用一手指指著妹妹的鼻尖，語氣前所未有的嚴厲：“是我害了你，你怎麼對我都沒關系，但文佳木沒有害你，你別誣陷！你可以任，也可以放縱，但你不能泯滅良心！如果你真的走到那一步，變一個徹徹底底的壞人，我會放棄你！”

我會放棄你——這是葉淮琰有史以來對妹妹說過的最決絕的一句話。

然而還有一句話他沒有說出口。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放棄了葉繁，那麼他也會放棄自己。

文佳木說他會跟著葉繁一起跳懸崖，這句話是可信的。因為葉繁早已為他生命的一部分。他害了，所以余生都要贖罪。

之前還無比囂張的葉繁竟在此刻蒼白了臉頰。面對哥哥的時候，仿佛是強勢的那一個，可以肆無忌憚地刺傷對方，然后在對方的傷口上撒鹽。然而骨子里，卻是脆弱的，也是缺乏安全的，如果被哥哥放棄，簡直無法想象那是怎樣可怖的一種生活。

可以放棄哥哥，哥哥決不能首先放棄！

“文佳木得了腦癌你知不知道？本不在乎坐牢！就算警察把抓了，過不了幾個月就會把放了。得了絕癥的人都可以保外就醫。”葉繁高聲為自己辯解。

“你說什麼？”葉淮琰冷厲的表忽然凝固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