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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皆偉大》第十六章

“盧伽爾之手的圓筒印章呢?”

剛落座,緹克曼努就聽到了這句帶著點挑剔的詢問——來自烏魯克的盧伽爾,有點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表現得太過溫和,以至於對方有點蹬鼻子上臉了……也可能是對方正於生理期或更年期,除此之外沒有更好的解釋了。

“我戴著。”用小指將脖子上的紅繩勾出一截,“放在服裏麵了。”

“放在外麵。”吉爾伽什理所應當地說道,“把它放在本王看得到的地方。”

“……”

緹克曼努決定據對方的表現,來衡量他接下來要為自己大肆破壞公共建築的行為付出什麽代價。

“我已經檢查完了這幾天政務的況。”環視一周後,微微頷首,“不得不承認的是,你們的工作果遠超出我的預想,我不在的這幾天裏,你們都做得很好。”

聞言,在場的眾人明顯抑不住心裏的高興和雀躍(塔蘭特尤甚,甚至懷疑對方下一秒會像小熊一樣跳起踮腳舞),就連這幾天被加班和失眠折磨出的疲憊都一掃而空,即使是吉爾伽什,聽完的話後也不免角上揚——緹克曼努知道這多半要歸功於他,因此也放任了他此刻有點尾翹上天的表

之前那些籌劃到一半的計劃,如今都在有條理地持續推進,雖然因為擴充了人手,朝政會議的開支可能要略微調高,但這是一點無傷大雅的困擾——從長遠的角度來看,烏魯克的行政機構確實需要一套多人且高效的運作模式,以防那些不必要的細枝末節占據了決策者過多的時間。

緹克曼努過去並不在意這些,畢竟不用擔心自己猝死,但在冥府一行後,有了新的想法……盡管現在還不方便對外表,但必須提前做好最壞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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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還有可以做得更好的部分。”拿起一塊泥板,“首先是農業,塔蘭特,我看了你在河渠規劃草稿上的修改,你的思路是正確的,但缺乏取舍的決斷力。”

的指尖沿著其中比較靠近的兩條分支平緩移

“按照觀測所傳回的融雪記錄,今年的降水量明顯不夠,如果這兩條分支渠都保留,反而會降低河渠的水位,一旦斷流,那麽離水口比較遠的幾條分支渠就會變廢渠,所以勢必要舍棄一條,又或者兩條都推翻,重新規劃一條分支渠。”

緹克曼努將泥板向塔蘭特的方向推了一下,“而要怎麽做,你須自己作出決斷。”

“由我嗎?”塔蘭特脖子上的汗,“既然您回來了,這樣重要的事還是……”

“由你。”緹克曼努打斷了他,“三天後的朝政會議上,你要向盧伽爾陳述自己最後的選擇,以及如此選擇的原因。”

塔蘭特滿臉愁苦,但沒敢在麵前歎氣:“是,猊下。”

在緹克曼努所有的學生中,塔蘭特都是能力最出類拔萃的一檔,但就像所有出平民的朝臣一樣,他習慣於聽從別人的安排,缺乏一對自己能夠做出正確判斷的自信。

此外,塔蘭特心裏總是藏著一焦慮,這焦慮源自於他的才能——準確地說,所有天賦卓越的人都對他們的專業領域有一種極端的矜持,無法接自己做出錯誤的決定。

“然後是埃安那方麵的事宜。”緹克曼努的目移到了西杜麗上(恩奇都也跟著這樣做,他似乎覺得此時發生的事很新奇),“關於紅廟,後續我會親自理,但今天下午你與埃安那來使的會晤,我並不滿意。西杜麗,你明白其中的原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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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西杜麗遲疑了一下,“我的言語不夠聰明。”

“這是原因之一,但不是最重要的那個。”緹克曼努回答,“最重要的是,你表現得不夠強,仿佛生來就比對方矮一截——這是完全沒有道理的,你乃庫拉的輔佐,如果盧伽爾之手一職空缺,輔佐有臨時代管權,你權勢的中心,卻對外來者表現得如此沒有底氣,被埃安那的來使騎到了頭上,這是你的失職。”

西杜麗低下頭,這孩子對的批評從不會反抗,這既是優點,也是缺點。

“我知道,你們心裏都有各式各樣的顧慮。”緹克曼努歎了口氣,“擔心自己的出不足以被委以重任,忌憚長老會議的那些貴族,以及他們那些狗仗人勢的爪牙,擔心我會對你們的工作表示失……”

放下泥板,看著自己的學生們——有一瞬間,甚至以為自己回到了過去,那也是類似的景,不過他們還是一群小蘿卜頭,剛剛破土而出,迷茫地看著這個陌生的世界。

或許真的老了,也可能是終於能再一次到和過去的聯係了,在此之前,維係和“過去的”的唯一紐帶隻有那場戰爭。

“但這種顧慮完全是多餘的——當王將這一職責賦予你們的時候,就代表你們有權作為王的左膀右臂去理這些事務。”說,“塔蘭特,你沒有拘泥於我之前留下的備選,而是用自己的想法規劃了新的渠道,我知道長老會議卡了你很多次,但你最後抗住了力,這是一種極好的嚐試。”

“西杜麗,你選擇以不變應萬變,拖到埃安那主出招的想法也是正確的,他們對我們要達的目的一無所知,既然如此,不妨讓對方先把底牌打出來,他們再喜歡胡攪蠻纏,也不過是伶人娛眾的戲碼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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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說著,的指尖一邊慢慢地點著桌麵,發出“噠噠”的聲響。

“如果說有什麽地方是讓我失的……”一字一頓地說道,“獅子不該被羊的聲嚇住,明白了嗎?”

聽到這裏,吉爾伽什輕輕笑了幾聲,他笑得很慢,但與指尖發出的“噠噠”聲莫名地契合。

“很高興您同意我的意見。”緹克曼努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拿起了另一塊泥板,“從塔木卡寄回的報告來看,北方的境況似乎意外平穩,基什王用了一些手段,讓塞姆人和本地商人達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好厲害!”恩奇都說——介於他的語氣裏有一種很不自然的誇張,緹克曼努覺得他應該是想模仿吉爾伽什,給的話捧場。

盡管在外表上已是年,但他對人類文明的理解確實還是一個稚兒,緹克曼努猜他其實不太明白他們在說什麽,但還是很努力地想要融這種氛圍中。

吉爾伽什覷了他一眼,但沒有說什麽。

同樣的事放在以前,這位壞脾氣王早就為有人膽敢在自己麵前稱讚阿伽而發怒了(特別是當這麽說的時候),不過他對恩奇都似乎有一種對待平輩的容忍——盡管知道這兩人似乎在戰鬥中達了某種近似朋友的誼,這對緹克曼努而言依然是一件稀奇的事。

“以一個自失怙的年輕君王而言,確實如此。”緹克曼努繼續道,“不過,基什王日後麵對的況會越來越惡劣,若塞姆人判斷比倫尼亞是適宜定居的——尤其是阿卡德人,他們自也孕育了較為的文化,不會輕易被蘇爾人同化,阿卡德人必然會在毗鄰基什的地方建造起自己的城市,到時候基什西側的貿易線就完全被切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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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過分。”恩奇都仿佛地說道,“為什麽塞姆人要來搶占基什的土地呢?”

緹克曼努抬頭瞥了他一眼:“是烏魯克刻意引流來的。”

“……”恩奇都做了一個將合上的作,可憐又無辜地看著

雖然不知道這是不是他初識人類醜惡臉的第一課,不過對於用這種小般的眼神博取原諒的技巧,他可真是越來越練(而且越來越沒有心理負擔)了。

距離他徹底融人類文明的日子應該不遠了,緹克曼努如是想道。

“總之,對烏魯克而言,這次引流顯然沒有達到我們當初想要的效果。我已讓塔木卡盡快回國,播種季之後,商隊就幾乎不會有大範圍的流了,我們需要盡快考慮下一步的對策。”緹克曼努繼續道,“另外,盡管盧伽爾下了令封口,但我離開烏魯克的消息依然傳了出去,追查一下消息流出的源頭……理老鼠的時候不要髒到自己的手,明白了嗎?”

“是。”

“伊爾蘇,你的匠坊還能正常運作嗎?”王室工匠的作坊位於白廟部。

“我也希如此,猊下。”伊爾蘇毫不遮掩地撇了撇,“可惜,這個希在王之寶庫打開的一剎那破滅了。”

吉爾伽什不自然地咳嗽兩聲,恩奇都歪了歪腦袋,沒有明白伊爾蘇的言下之意。

“重建白廟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你的新匠坊先建在王宮裏。”緹克曼努抬頭看了他一眼,“當然,不許建在酒窖附近,也不許差遣仆從溜出王宮替你買酒。”

伊爾蘇耷拉著臉,小聲嘟囔:“不管怎麽說,至比以前近了……”

“好了,既然說到了白廟……”緹克曼努扯了扯角,如果那些以為食的猛禽也會做表,大概就是像這麽笑的,“那就讓我們來談一談白廟被毀的事吧。”

房間裏霎時安靜下來。

這一次,吉爾伽什幹脆把視線撇向一邊,唯獨恩奇都不太了解現在的況,見眾人都齊齊朝他所在的方向看過來,還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剛才他已經會到了這個陌生世界的第一課,現在他該上第二課了……

比方說,打鬥應該避開有建築的地方,否則就會為此付出代價。

“首先,很高興盧伽爾找到了可以結伴的朋友——某種意義上,為後麵化解了一場不必要的幹戈。”意味深長地說道,“至於二位為什麽會打起來,為什麽沒有避開有建築的地方——以及最重要的是,為什麽二位打到一半時,明明已經意識到對方是自己認可的對手,卻還是沒打算停止戰鬥……”

“這些都是很重要的事,不過我們今天隻清算白廟被毀的損失,以及該如何填補這個損失。”

說罷,拍了拍手,西杜麗立刻心領神會地走上前來,將原本堆在桌腳的泥板放置在手邊。

“因為無法分辨哪部分的建築是由誰破壞的,這裏姑且將責任平攤吧。”緹克曼努抬了抬眼,“對於損失賠償的標準,以現下市場上流通的材料價值來估算,價位的區間取旺季和淡季的中間值,盧伽爾和恩奇都大人沒有異議吧?”

“為什麽要‘大人’啊……”恩奇都小聲道,“聽起來好疏遠。”

“每次想讓某個人付出代價的時候就會用尊稱。”吉爾伽什無奈地為友人解答,“稱之為‘先禮後兵’……不管怎麽說,你現在最好不要多說話。”

“看來二位對這方麵都沒有異議。”說,“那就開始算賬吧。”

白廟建立於界河之戰結束後,因為基什和烏/爾剛打了敗仗,行走於南北兩路的商隊基本不需要付過路費就能順利抵達烏魯克,當時的料也是最便宜的。

然而,隨著基什漸漸複興,隔壁的麥桑尼帕達也想越過埃利都王,在商隊上分一杯羹,如今的石料、木料不僅價格比那時翻了不止一倍,如果需要運送大量的料,部分路途較遠(但也是料最充足)的商隊還得支付一筆差遣費。

“我已讓人徹底檢查了一遍,可以說白廟被破壞得非常徹底——不僅建築悉數化為殘骸,而且因為損毀得太嚴重,基本沒有多可以複用的材料,一些被供奉在白廟的珠寶也遭到了折損,唯二可以繼續使用的,隻有位於地下的酒窖和祭品庫。”

“當然,我們不可能讓盧伽爾和他的朋友去坐牢。”說到這裏時,忽然哂笑一聲,“所以基本都是金錢上的賠償。按照這份清單,盧伽爾十年的歲貢都要減,而且三十年不得有提高歲貢的要求——當然,如果您打算從您的寶庫裏出這筆錢,朝政會議也不會反對,而恩奇都大人……”

緹克曼努放下泥板,在其中的一行字上比劃了一下。

“按照一般勞力的價格,再扣除保底的基本工錢,您需要為烏魯克義務勞——將近五千年。”非常溫地說道,“基本可以說,您以後就是烏魯克的長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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