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鳥。

這是的名字。

白的、高貴的、在天上自由飛翔的鳥兒。

元默默地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這個名字，難以言喻的滿足席卷了心髒。

他了，還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說點什麽才不會讓看穿自己的窘迫。

白鳥靠在石牆上，手懶洋洋地搭在膝蓋上，半瞇著眼睛。

像一隻棲息的倦鳥。

正想開口讓他早點回去，忽然敏銳地察覺到了異樣的氣息，來不及多想，猛地撞進年懷裏，把他整個人撲倒在地，糲的砂石破了手掌和膝蓋，掀起的塵土湧口鼻，讓看起來灰頭土臉的。

冷一閃而過。

一柄尖銳的刀刃深深地紮進依靠的石牆裏，在外的刀柄著發出嗡鳴，糙的牆麵上，裂紋以刀刃為圓心向四周擴散開來。

“躲到這裏來了嗎，無用的人？”

低啞的聲音仿佛來自地獄的呢喃，□□地彰顯著主人的惡意。

白鳥匍匐在年上，顧不上在意他一瞬間漲紅的臉和不知所措的手腳，仰著頭去看巷子口突然出現的影。

他逆著而來，寬大的和服將狹窄的巷子口遮得嚴嚴實實。

那把利刃顯然是衝著兩人來的，但凡白鳥的下意識反應慢上幾秒，那柄帶給了無數噩夢的刀刃絕對會把他們的捅個對穿。

白鳥的心瞬間涼了半截，盯著他的影子，生怕他一言不合就下死手——為玩家的倒是無所謂，但是幾乎可以肯定被這家夥幹掉的npc絕對不會再有重新做‘人’的機會。

——想想那天晚上七零八落的就知道了。

自己無非就是再一次經曆死亡的痛苦，但是一點也不想把這孩子牽扯進來。

顧不上淋淋的膝蓋和手掌，利索地爬了起來，不聲地拍了拍元。

元還沒來得及為突然撲進自己懷裏的軀麵紅耳赤，一抬眼就看到了深深紮進石牆裏的利刃和上的傷痕，臉一白，下意識以為自己即將遭覬覦大人的責罰。

他想站出來旦下責罰，但腦海裏忽然閃過母親蒼老的麵容，父親永遠彎著的脊梁，弟妹黑瘦稚的麵龐……他猶豫了。

下一秒，弱的影擋在他前，烏黑的發輕輕掃過他糙的皮，他忽然就擁有了前所未有的勇氣。

他纖瘦的迅速爬了起來，看向注視著的方向——

那裏空的，什麽也沒有。

可是戒備的神是那麽真實，石牆上的刀刃依舊閃爍著刺目的寒。

元到了幾分不解，下意識看向：“白、白鳥大人……”

白鳥甚至沒來得及製止他，落在自己上的、帶著惡趣味的探究視線驟然消失。

元的聲音戛然而止，如同被惡狼盯上的獵，冷可怖的視線從看不見的地方鎖定住他。

他抿了抿，清秀的臉上流出不安的神，左右張著試圖找出點什麽。

直到他開口，宿儺才真正注意到這個普通的人類年，他瞇起眼睛，這才發現那個人將他護在後的作。

“哦？大人？”指尖銀一閃，尖銳的刀刃明晃晃地宣示著自己的威脅。

白鳥察覺不妙，上前一步，麵容冷淡，眉心微微蹙起，“詛咒先生，是來為我實現言的嗎？”

閉口不提邊的年，眉眼認真，烏黑的長發和燦爛的將的襯托的格外白皙，膝蓋和手掌混雜著泥沙的痕、灰撲撲的麵皮讓看上去有些狼狽。

但卻仿佛對沒有一一毫的影響。

“不。”宿儺可沒有把一個無法看到他的普通人類放在眼裏，他隻是對這個人狂妄的態度到非常不滿，指尖的菜刀玩鬧似的朝他們刺去，“我當然是來，殺你的。”

銀速度很快，白鳥隻來得及推了一把元，自己再借力往旁邊倒去，砂石在的和臉上留下細小的痕，好在對方並沒有認真起來，讓他們得以僥幸躲過，尖刀紮進了地麵裏。

元親眼看著憑空出現的尖刀想要置他們於死地，迅速從地上爬起來，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還是想要去把另一邊的白鳥扶起來。

大麵積的傷並不好，混雜著沙土覆蓋在傷口上，火辣辣的疼。

但白鳥顧不上這些，看見元還想朝跑來下意識阻止，“別！”

宿儺站在唯一的出口，好整以暇地看著兩人。

深吸一口氣，白鳥站了起來，沒有裝傻充愣，神平靜，“你很喜歡殺人嗎，詛咒先生。”

雖然是疑問句，但卻用無比篤定的語氣說了出來。

這種和哪怕被殺掉也仿佛置事外一般的冷漠全然不同的平靜讓宿儺分外興趣，他指尖又出現了一把尖刀，饒有興致地把玩著，“嗯，是啊——尤其喜歡殺你這樣的人。”

就算看不到他的臉，白鳥也能從他愉悅的語氣裏聽出躍躍試，一邊麵無表地在心裏吐槽了一萬次變態的心思你別猜，一邊嚐試涉，“那就來殺我吧——反正你對我的能力也很好奇，不是嗎？”

“殺你？”宿儺尾調驟然上揚，夾雜著不悅與迫不及待的矛盾緒多變得讓難以分辨，“還真是不怕死的人啊。”

浮空的尖刀對著的方向點了點，似乎在猶豫著從哪個部位下手能讓獲得最大程度的痛苦。

白鳥呼吸一滯，比大腦更快地回憶起曾經遭過的痛苦，止不住地抖起來。

製著生理上想要逃離的，吐出一口氣，眼眸清亮，似乎笑了笑，又似乎沒有，“大概吧。那你要手嗎，詛咒先生？”

眼前的人弱小到沒有一點反抗的能力，明明已經懼怕到都在止不住的抖，那張冷淡的麵孔脆弱而又平靜，穿著從未見過的怪異服飾，皎白的仿佛遭到淩一般殘存著骯髒的汙，僅有的能力也隻是無法保護自己的‘複活’，卻大言不慚地對他說出挑釁的話語。

是為什麽呢？

宿儺瞇眼注視著，恍如實質的惡意將獵牢牢包裹其中。

讓他猜猜，冷的視線漫不經心地掃過一也不敢的人類年，掃了一眼他臉上始終一副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頗覺無趣。

這個麵對死亡也置事外的人，就是為了這麽一個不堪一擊的弱小人類選擇挑釁他？

宿儺嗤之以鼻，“你在挑釁我——為了這個沒有毫咒力的普通人類？”

白鳥攤攤手，“誰知道呢。”

從變態手裏救下一個普通人——說實話，一點把握也沒有。

盡管心深還是篤定地相信著，這隻是一個遊戲，所有出現的‘人’，充其量不過是可再生的npc，除之外的任何死亡，都隻是一道程序、一道指令、乃至於一個微不足道的口令。

而在這個遊戲中，就連——遊戲玩家的死亡，都微不足道。

弱小到隻能在攻略對象的殺下茍延殘的，本來就不應該為了一個普通的npc去挑釁他，那對於的計劃來說百害而無一利。

但，

就是這麽做了。

沒有深思慮，沒有等價換，或許是出於對那幾塊並不算太好吃的醃蘿卜的答謝，想這麽做，所以就做了。

僅此而已。

白鳥歎了口氣，神懨懨，自暴自棄道：“所以，你接我的挑釁嗎，詛咒先生？”

明明是最怕痛的人，居然還會有上趕著找死的一天。

大山同誌潸然淚下。

一臉慫又強裝鎮定的模樣生得不得了，似乎整個人都活了過來，宿儺忽然笑了起來，低啞的哼笑逐漸變了張揚的大笑，他拍了拍手，稀稀拉拉的掌聲怎麽聽怎麽嘲諷。

白鳥：傷害不高侮辱極強。

“我接。”他笑夠之後施施然答應了，語氣隨意，一副心很好的樣子。

然而下一秒，銀一閃而過，白鳥下意識後退幾步，一道纖瘦的影突然朝撲來，還沒來得及阻止就聽到了令人牙酸的利刃刺□□的聲音。

那個因為常年吃不飽飯瘦弱到看起來隻有十三四歲的年轟然倒地，激起飛揚的塵土。

白鳥的瞳孔猛地，難以置信地看著麵慘白的元。

裹挾著巨大力道而來的尖刀幾乎穿了他的，大片大片的跡浸了破舊泛白的，在坑坑窪窪的砂石地上暈染開。

“……元？”

元靜靜地躺在地上，吃力地睜開眼睛去尋找不遠的白鳥，失去焦距的視線落在寫滿了震驚的臉上，他想對笑一笑，卻又擔心自己的臉會因為痛苦而扭曲。

他不想讓看到那麽難看的模樣，盡管他知道自己的長相從來都算不上端正。

雖然小的時候明明還有人誇過他俊俏，但家裏實在太窮了，他是努力地活著就已經拚盡了全力，哪裏還有時間去注意自己的容貌呢？

日複一日勞的母親比隔壁年紀相仿的夫人看起來蒼老得多；總是輾轉於武士大人家中侍奉的父親常年卑躬屈膝，脊背彎得不樣子；年的弟弟妹妹無論多都會默默地忍著，貧瘠的家庭讓他們過早地失去了孩的天真；至於他……

他原本以為，在年輕時憑借一副好到碼頭多賺點錢改善家裏的條件，年紀稍長無法繼續從事力勞後就去接替父親的工作侍奉一名尊貴的武士大人，聽從母親的安排與願意嫁進這個家的妻子相互扶持，一起供奉父母、看顧弟妹、教養孩子，那大概就是他一眼就能到頭的未來。

如果沒有遇到，元大概不會對這樣的未來產生任何的質疑與不滿。

可，沒有如果。

“白、白鳥……”他向出手，想要去，卻在看到指鮮豔的紅時下意識了。

溫涼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白鳥神複雜地看著這個自己從未認真注視過的年，他小麥的皮，清秀斂的眉眼，糙的手，打滿了補丁的……目之所及的每一樣，都在告訴，這是一個出於貧窮的孩子。

他的家裏或許還有年邁勞的父母，或許還有為生活奔波的兄姐弟妹，就連他自己或許都在為活下去而努力著，他給的醃蘿卜用幹淨的布包裹著，那或許是他一天的口糧，工作了一整天興許還著肚子的他卻願意把糧食送給一個僅有一麵之緣的陌生人……

白鳥知道肚子的，從不試圖窺探人，也從不會開口向他人索取善意。

正因為如此，珍視每一份彌足珍貴的善意。

是真的想救他，救下這個年。

他隻是人生的過客，偶然間遇到的npc，沒有放在心上的年，卻是父母的孩子、兄姊的弟弟、弟妹的兄長。

“別、別擔心……”元多想握的手，多想大聲地告訴父母自己找到了仰慕的孩，可疼痛和失去的正在無地剝奪著他的生機，他隻能無力地把手搭在的手上，看著眼底氤氳的難過，不舍得眨眼。

“沒關係……我、咳咳……”他想說話，一張卻被滿的鮮堵了回去，元不由得想，自己現在的模樣一定很醜吧，還是讓看到了這種樣子，可他還是想，和多說兩句話，“我已經很累了……咳、我想、咳咳……我想到月亮去、咳咳咳咳……沒關係……”

元想告訴，我想到月亮去等你。

可他怎麽會不明白呢，本就不是自己可以接到的人，命運大概是打了個盹兒，才會讓他這樣的人得以在這個被忘的巷子裏遇見此生的輝夜姬。

元不後悔。

他愧對父母，愧對弟妹，但……沒有愧對自己的心。

“我、咳咳……秋、元……”瘦弱蒼白的年握著輝夜姬的手，再一次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白鳥垂著頭，膩的掌心握不住年無力垂下的手，他瞳孔渙散，邊大片大片的跡，夾雜著破碎的髒，看起來有些狼狽。

手輕輕闔上了他的眼眸。

本該沒有集的npc擁有了值得被記住的姓名。

白鳥平靜地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