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秋穗心里是極激老太太的，也很慶幸自己當年是賣到了這樣的人家，伺候在了這樣好的主家邊。若是去了別，不敢想自己如今將會是怎樣的一種局面。

秋穗匍匐著，以額點地，給老人家行了跪拜大禮。

“老太太的教誨，奴婢定銘記在心。奴婢如今雖去了修竹園侍奉，但奴婢心中會一直都記掛著老太太您。日后若您需要奴婢，您只管差使人來尋奴婢。”

老太太則笑著說：“你好好侍奉五郎，這就是對我最大的孝敬了。”想了想，老人家倒也實心，又提了一遍契的事，“我那日對你說的話是作數的，待再過些日子，我便把你的契還給你，到時候你就是良民了。”

老人家本來想說“良妾”的，但話到邊又改了。五郎雖說要留在邊侍奉，但畢竟還沒讓秋穗暖床，話若說的太過直白，怕也會他們二人尷尬。

所幸如今五郎是留了秋穗，府上人也都知道秋穗是五郎房里的人了，良民就是良妾，想秋穗這麼聰明，肯定能懂的意思。至于日后他二人進展如何，就只先他們慢慢著便是，倒也急不得。

老夫人還是那句話，慢慢來，只要一切都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的就好。

走到如今這一步，秋穗雖心有不安，不知自己未來前程到底會如何，但此時此刻對老太太的示好，也仍是激。又再次叩謝恩典后，便被老太太喚了起，之后，就是跟著五老爺一起再給老太太行退安禮，然后便從閑安堂退了出來。

昨天從閑安堂去修竹園，是自己一個。而今日，卻是一路跟在了傅灼后。傅灼出了院子后便提了腳下步速，秋穗幾乎是用平時走路的兩倍步速，這才勉強跟得上。

一路上惴惴不安，總覺得事怕是沒那麼簡單。果然，回了修竹園后，便見五老爺打發走了邊所有侍奉的人，連常拓都支開了，只留了一個下來。

“說吧。”傅灼轉落座后，這才抬眸定看著面前盈盈而立的子，他語氣略嚴肅道，“說出你心里真正的盤算。”

在老太太邊侍奉，秋穗堪稱得上“八面玲瓏”這四個字。但到了傅灼這里，秋穗不免也局促起來，再沒了往日的游刃有余。府上的侍婢奴仆中沒人不畏懼五老爺，秋穗自然也不例外。

秋穗一邊心中斟酌著要怎麼說，一邊也猶豫著要不要跪下來回話。只是才本能的曲了點膝，便聽坐上位的人道：“站著說！”冷厲的三個字，是對下達的命令。

秋穗本能就應了個“是”字，而這會兒也因張和糾結，后背冷汗涔涔，早了里。

傅灼最擅的就是察言觀，見如此，心下便更是篤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測。這會兒也沒再急著厲聲問，而是改了態度恐嚇道，“若你如實說了心中盤算，我念在你還算實誠的份上，或還能給你留一條路。若你仍心存僥幸加以遮掩瞞，甚至是誆騙，那我告訴你，你也休想再留在府上。”

休想再留在府上，自然不會是大發善心還了契放回家，而是將發賣出去。或是更殘忍一點，將賣去那等骯臟不見天日的地方，那這輩子就毀了。

秋穗不敢去賭他是不是真會這麼做，眼下好像也只有坦白從寬這一條路可走了。

“若奴婢說了實話，郎主可會也替奴婢考慮一二？”秋穗壯膽問。

傅灼子微微后仰，背倚著圈椅沿壁閑適而坐，他目則如森的冷箭般，仍落在秋穗上，只是說話的語氣沒方才那麼嚴厲了。

“那得看你說的是什麼。”傅灼氣勢泄了些，氣氛也跟著輕松起來。

秋穗定了定心神，重拾了理智和膽氣。

“奴婢的父親是秀才公，因當年出了場意外，家中急需錢用，奴婢這才自作主張，賣到了侯府。十多年過去，家里已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刻，如今奴婢年紀也大了，家里人便期盼著奴婢能贖回去。老太太憐奴婢，舍不得放奴婢走，便想著要送奴婢到郎主院中來。”

說到這里略頓了頓，抬眸朝上位看去，是想探一探他此刻的神和反應的。卻什麼都沒探出來，見他森冷的眸子仍在盯著自己，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秋穗忙匆匆收回目，斂神屏氣，又繼續說下去道：“奴婢想著，若能來郎主院中侍奉，那奴婢的契就是握在郎主手中了。郎主對奴婢沒有，屆時只要奴婢勤懇本分，表現得好，求個恩典，想來郎主也能答應。”

傅灼聽明白了的意思，但卻說：“你想贖回家，也不是什麼大事，若不能來我邊伺候，不是正好嗎？如此，老太太想繼續留你在府中的理由也就沒有了。你又何必非得多此一舉，多繞這一條路。”

秋穗道：“午間時回去，老太太見奴婢事敗，便說了要立即替奴婢在家奴中擇一個做夫婿。奴婢能理解老太太想留奴婢的心，可奴婢離家多年，也實在想念家中父母親人。”

這份骨親傅灼倒能理解，只是，對秋穗算計了老太太、對老太太奉違的這種行為，他也實在不能茍同。

“你來伺候我，老太太對你抱以了厚。若日后放你出了府，你就不怕老人家會失？這點難道你就沒考慮過？”

面對傅灼的質問，秋穗自也有話等著他，秋穗說：“郎主有所不知，老太太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盼著郎主您能早早定下一門親。即便不能先定下親事，但邊若能先放個伺候的婢，于老人家來說，也是心里的一種安。奴婢會好好侍奉郎主，以先寬了老人家的心，待日后郎主您定親了，想來屆時老太太心里頭會很高興。待那時就算奴婢不能留在老人家邊了，想老人家最多也就是憾點。”

又說：“奴婢不會一直瞞著老太太，奴婢會尋個合適的時間好好同老太太說此事。只是眼下，奴婢同郎主可各取所需，且還能讓老太太高興，又何樂不為呢？”

傅灼這才發現，眼前之人或許比他想象中還要伶俐聰慧許多。很知道怎麼為自己打算，怎麼為自己爭取，但又不會把事做得太絕，至會給彼此留點面在。

雖有心機，但也還算是個有底線的人。

若有分寸，人也本分，暫且先留在邊侍奉著，也沒什麼不行。

該問的問完了，傅灼便喚常拓進來，讓他安排秋穗。秋穗其實很想再壯膽問一問他心里對此事到底是怎麼打算的，但又覺得今天自己壯膽的次數已經夠多了，便有些不太敢。

不免也會想，至他沒一口拒絕便就是好事。至于之后最終他會怎麼做，余下來還有這麼多日子，總有能探得他心思的一天，倒也不必急在這一時。

所以秋穗最終什麼也沒再說、沒再問，只朝他行了退禮后，便默默跟著常拓踏出了屋門。

因傅灼還未立室，修竹園尚還沒主人，所以傅灼平時基本不怎麼回后院歇下。更多的時候，他都是在書房忙公務忙到夜深后，直接就歇在了書房。

他歇在前院自然是前院伺候的人多，所以這種況下，常拓并不好將秋穗安排去院侍奉。

而前院伺候的奴仆中雖然也有婢，但卻沒有侍奉的婢。郎主邊跟著的最多的，都是如他一樣的漢子小廝。小廝們再忠心有為，可在有些事上，卻總是不如姑娘家周到的。

常拓跟在主子邊多年，自然也極希他邊能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在。所以恰好趁著這次老太太送人來的這個機會，常拓便把秋穗安排在了書房伺候。

老太太的意思，名正言順，事后郎主也不好說什麼。

而對秋穗來說，能在主子邊近侍，總比被打發得遠遠的好。隨近侍，能表現的機會多，表現的機會多，“立功”討賞的機會也就多。到時候，郎主念在知識趣又盡心盡力的份上，未必不會給一個贖回鄉的恩典。

秋穗心這樣盤算著，便聽常拓又在耳邊提醒說：“雖然秋姑娘是老太太邊的老人，必知道分寸，但我也還是饒舌再多言幾句。書房分外兩間，外間是郎主閑暇時所呆的地方，你可以常出常。但間若無吩咐，萬不能踏足一步。只要能時刻謹記著這個，其它一切都好說。”

秋穗認真記在了心里，忙致謝說：“多謝常管事提醒，我心記下了。”又說，“我是在老太太邊伺候慣了的，但還是頭一回伺候郎主，我是這修竹園的新人，日后不得有叨擾到管事的地方，還管事不嫌麻煩。”

常拓子隨和，為人也圓融，聞言忙就笑著說：“姑娘在府上的資歷不比我淺，日后若有什麼只管招呼一聲就好，萬不要說什麼叨擾。都是為人奴仆的，凡事都是為主家考慮，若真遇到什麼犯難的事，一起商量著就行。”

不過三言兩語，秋穗就大概清了常拓這位管事的脾。常拓應該是同一樣子和為人的人，一切都是為主家好，不會因稍有些地位，就開始拿著當令箭。

這樣的人，最是好相不過的了。

因傅灼明確表態是收了秋穗在修竹園侍奉，所以常拓便不能再像昨夜那樣隨意打發。想著秋穗之前在老太太邊伺候時就是單獨住的一間屋，所以常拓便也仍是給秋穗單獨安排了一間，且是一間能向著點的臥室。

屋子雖久無人住，但屋一應陳設都是現的，隨便收拾一下就好。待一切安排妥當后，常拓這才說：“你下午就先好好休息，晚間等郎主下了值，你再去書房聽吩咐。這會兒養足了神，晚上當差才不會犯困。”常拓傳授經驗，“郎主常日日忙到夜深，次日又一早就起。在咱們這兒伺候，怕是夜里會辛苦些。”

秋穗笑著領他的，說多謝他告知。

日落時分便有人傳了話來，說是郎主晚上有應酬，不回來用飯。原本該這個時候就去上值的秋穗，又平白多了點時間。

但秋穗卻沒閑著，想著郎君們應酬必然會飲酒，事先備上一份醒酒湯是必要的。再則貪杯傷胃，且飯局上也未必能吃得飽，秋穗便又尋思著做點養胃的湯粥。

又在心下大概算了下時間，差不多等到亥初時分，郎主回來時，秋穗也正好都準備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