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長空拎著一個小行李箱，他盯著葉迦瀾的手看——葉迦瀾一手一個行李箱，背上還背著一個雙肩包，那書包，衛長空再悉不過，就是許盼夏的。

　從開學到現在，許盼夏一直背著。其實也不是多麼昂貴的東西，就普通一運品牌的雙肩包，純黑的，要說有什麼特別，衛長空留心觀察很久，平平無奇，唯一值得人注意的是底部邊緣的線都被磨破了，出一點填充的白……

　在這個年齡階段的人，大多都是追求麗新事的。像許盼夏這樣念舊的人不算多，也因這一舊書包，一開始就引起了衛長空對的好。

　許盼夏也的確節省，除了之前衛長空死纏爛打讓“請客吃飯我就報名”外，許盼夏基本沒和他一塊兒吃過飯。衛長空備打擊，但在得知許盼夏很和其他人外出吃飯后，又重振旗鼓。

　好嘛，不是討厭他，只是因為經濟拮據。

　……其實這個理由也站不住腳，比如葉迦瀾父親錢不，聽說是個中層領導，還有專職司機；據蘇安反饋回來的部消息，葉迦瀾也不缺錢。大學生嘛，大多囊中，本就還沒學會正確理財，月是常有的事，更不要說偶爾會出現手機死機、電腦壞掉這種勞心又費力的事。

　葉迦瀾就是他們宿舍的財神爺，蘇安提了一句，宿舍里人缺錢應急，都會找葉迦瀾先借，等手頭寬裕了，再慢慢還給他。

　按理說，許盼夏的生活條件應該也查不到哪里去。但表現得一直很節儉，假期也不回家，寒暑假也是申請住學校宿舍，留宿，去學校附近的地方打工……和葉迦瀾天差地別。

　是真的金錢上不夠寬裕。

　但確確實實又用著一些會超出衛長空意料的生活用品，比如那支隨攜帶的、萬寶龍的鋼筆，再比如有一條羊絨圍巾，駝的，是loro piana。

　……

　衛長空說：“兄妹嘛，我和我弟有時候也一塊兒看恐怖電影。”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葉迦瀾穿著淺灰的羽絨服，這很干凈，一點兒臟污都會格外惹眼，又是冬裝，在他上卻顯得出挑又潔凈。手指扶了下眼鏡，鏡面反出一點，他說：“我和夏夏的關系，應該比你和你弟弟更親些。”

　親這個詞有點扎衛長空的心臟。

　像吃冰激淋時冷不丁被蛋筒刮破口腔。

　衛長空笑：“葉哥，您這話說的……再親，還能親過男朋友啊？您沒想到以后會有個妹夫？”

　葉迦瀾說：“倒是想過，不過那人應該不是你。”

　得。

　這話，衛長空沒法接。

　衛長空能敏銳察覺到葉迦瀾對他的敵意，這點和蘇安笑稱的那個“妹控”還是有些微妙的區別，與其說是哥哥不甘心妹妹被另一個男人拐走，他對自己，簡直就像是對一個競爭者。

　沒錯，就是競爭者。

　衛長空驀然慶幸，幸好他們是兄妹。

　幸好。

　尷尬中，許盼夏已經走來，看到衛長空愣了下，面如常地同他打招呼。之前表白時，已經說得清清楚楚，自己大學時候不打算，也沒想好自己將來要去哪個城市——

　所有大學幾乎都會面臨“畢業季、分手季”的考驗。

　衛長空覺得這不是什麼問題，他這人沒啥原則問題，也沒什麼大志向。中國這麼大，現在通也便利，去哪個城市發展都無所謂。只要許盼夏和他好，那就，去哪兒，他就去哪兒。

　這也是衛長空一直沒死心的原因。

　許盼夏手，葉迦瀾沒有將雙肩包給，仍舊背在自己肩上。

　他說：“重書包背多了個子。”

　許盼夏說：“不準。”

　“哪里不準？”葉迦瀾說，“沒聽前段時間爸說，’二十三、躥一躥’？你還不到，起碼還能再長五厘米。”

　“不可能，”許盼夏說，“高中時候你替我背那麼多次書包，不還是沒用？”

　葉迦瀾笑：“說不定是等著厚積薄發。”

　本來是兄妹倆的拌打鬧，偏偏衛長空也不進去，老天爺，他都沒聽過還有“重書包背多了個子”“二十三、躥一躥”這種話。

　葉迦瀾推著行李箱，轉臉淡淡瞥一眼衛長空，在看到對方用一雙普通男大學生的眼睛予以回時，葉迦瀾轉，低頭瞧許盼夏，笑了，聲音放低。

　“不過也剛好，我們倆基因互補，”葉迦瀾說，“個子高了也不好，患心臟病的概率更大。”

　許盼夏說：“那是，總不能好都讓你一個人占了。”

　這其實也算是普普通通的談，不冷不熱的，沒什麼傾向。衛長空聽在耳中，卻總覺哪里有些不對勁。回學校的車，仨人一塊兒拼，葉迦瀾付的錢，許盼夏坐在副駕駛，后排坐衛長空和葉迦瀾，倆人相距甚遠，中間能再坐下一個人。

　不知為何，衛長空腦子中總是縈繞著葉迦瀾這句話，臨睡前，才猛然驚起。

　他直起，呆坐在床，喃喃。

　“……是兄妹又不是夫妻，又不生孩子，基因互補有什麼用？算什麼好事？”

　下座的兄弟嚇了一跳：“長空？你大半夜不睡著咋咋唬唬干啥呢？”

　“……沒事。”

　衛長空倒頭又躺下，他總覺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葉迦瀾對許盼夏那微妙的態度，許盼夏很提起自己這個哥哥，明明是“兄妹”，一個富得流油，一個寒暑假都不回家留在這里打工……

　衛長空可不會認為這是因為許盼夏想驗生活。

　“……靠，不會是變態吧……”衛長空裹被子，他覺心有點涼，“……。”

　他一夜不能眠。

　衛長空睡不著覺，而引起他惶恐的兩位主角仍舊是該干什麼干什麼。

　許盼夏還是沒有重新加葉迦瀾的聯系方式，不過終于把他的電話號碼從黑名單中拖出。眨眼到了期末周，周圍同學都在早早起床去圖書館占位置、和考研大軍一同投早起排位、從早學到晚的知識海洋遨游時。許盼夏平時就在認真積極地聽專業課，畢竟是自己學費花生活費，對每分錢買到的知識都格外珍惜，恨不得通通學生學死學到腦子深去。

　期末周的許盼夏照樣復習、兼職、順便著找寒假時期的房源——學校宿舍冬天是不供暖的，冷得人夠嗆，去年全靠毅力堅持下來，今年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得找個能過冬、帶暖氣的短租房子，一通尋覓，最后還是在天通苑那邊找到合適的房——還好，不是把客廳加隔斷起來的群租房，而是正正經經有公共客廳、公共臺和衛生間的房子。主臥里住著一對，次臥則租給許盼夏兩個月，不算太大，23平，好在能曬到，還有個小飄窗。

　“飄窗能承住兩個人的重量喔，”熱洋溢的中介這樣介紹，“兩個人在上面蹦蹦跳跳也沒有問題，安全杠杠的。”

　許盼夏說：“這安全是很好，但一般沒人會去飄窗上跳吧？”

　中介神一笑：“到時候你就懂了。”

　許盼夏：“……”

　好在中介除了偶爾冒出些“懂得自然懂”此類話之外，其他方面靠譜。許盼夏第一次獨立租房子，提前在微博、小紅書上拼命搜租房攻略，實際上本用不到那麼多，雖然被收了一定程度的中介費，但房子的確沒什麼大問題。

　只當花錢買平安。

　那邊期末考試周也慢悠悠結束，放假前最后一天，許盼夏和室友們出去痛快吃了一場，第二天看著們一個一個拖著行李箱回家，自己留下來，重新打掃一遍宿舍，仔細檢查完窗戶、門后，才孤零零地拉著行李箱去租住的地方。

　許盼夏沒找貨拉拉或者其他搬家件，自己滴滴打了一輛車，和師傅說明況，多加點錢，請他等一等，自己來回兩趟，把行李箱和其他一些用品都帶了過去。

　被褥要重新買的新的，新房子的床尺寸比宿舍床大，就算許盼夏想將就也沒辦法將就。付錢的時候還計算了一下，確認這東西能用好幾年后，便花錢買了純棉的床上四件套。

　許盼夏的新工作在一家輔導班里，一個人帶三個班，教英語，一天下來嗓子都要啞了，幸好報酬厚，才能讓稍藉。

　而隔壁的小則是夜夜笙歌，和許盼夏偶爾撞見，打招呼的時候，嗓子也是啞的。

　許盼夏是為錢累的。

　對方是為累的。

　在許盼夏終于習慣用耳塞來隔絕靡靡之音睡的時候，隔壁主搬走了，中介用語音為難地和許盼夏說，新租客來了，也是大學生，不過是男的。

　許盼夏嗓子啞了，問：“男的？”

　能接，也不能接和男的合租。

　“……都這個時候了，租房子的人不太多，更何況還是短租，”中介也為難，“這樣吧，妹妹，你這倆月的水電費，我這邊都給你免一免，你看……”

　許盼夏還是不同意，但說實話，都這個時候了，再過十幾天就是過年，房子不好找不說，來來回回搬家又是一種拖累。大約也是吃定了這點，中介還是讓對方搬進來。

　教了一天課的許盼夏，如行尸走地出了地鐵站，步行到小區門口，刷門卡，再走走走，刷樓道門，上電梯，到了，換下鞋子，打開房門。

　許盼夏沒看到新室友，只看到圍著圍的葉迦瀾。

　他看了眼許盼夏，冷靜的。

　“我爸讓我過來看看你，他不放心。過來洗手，吃飯。”

　許盼夏看著桌子上的菜。

　十分意外：“你什麼時候會做這麼多了？”

　“剛學會。”

　許盼夏又又，轉看了看，看到被丟掉的外送包裝盒：“你剛學會撒謊吧？東西包裝盒還在這里……”

　“沒撒謊，”葉迦瀾還是那風輕云淡的模樣，“剛學會點這家的餐廳外送。”

　許盼夏：“……”

　“對了，還有一件事，”葉迦瀾說，“從今天開始，這房子就是你和我睡了。”

　許盼夏睜圓了眼睛：“什麼？”

　“怕什麼？”葉迦瀾說，“我們又不是沒睡過。”

　許盼夏咬牙切齒，臉驟然通紅：“你——！”

　“我什麼我？”葉迦瀾走過來，解下圍，語調平平，“高三時，不也是你和我倆人一塊兒睡在同一個家嗎？”

　許盼夏：“……”

　“你想哪里去了？我是你哥，我能對你做什麼？遇到事不要想，”葉迦瀾語氣平淡，“瞧這小手臟的，可憐，快洗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