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的北城機場, 旅客川流不息。

　季郁彤把黑大搭在沙發上，轉頭問寧延：“老大，要幫你一碗面嗎？”

　正在打電話的寧延朝擺了擺手。

　季郁彤看向吳應, “你呢？”

　話落，未等吳應回, 先喃喃道，“忘了, 你修仙, 晚上不吃東西。”

　吳應不理會的揶揄，低頭從公文包里拿出電腦，打開。

　季郁彤瞥了他一眼, 轉走向餐飲區, 點了一份面條，然后坐在一旁邊等邊刷微信群的各類信息。

　一目十行間，屏幕的手指倏地停住, 視線落在一條信息上。

　【@杠總，你聽說沒, 萬宏那筆錢最后給鴻升了】

　下面接連幾條都是求證真假的信息，而被@的那位好一會兒才回復：【我也是剛聽說, 鴻升按萬宏要的點全接了這筆錢】

　接著是一水兒的表示驚嘆的表包刷屏, 但隨后就有人怪氣：【鴻升是把這筆錢拿去開印-鈔廠嗎?這麼離譜的點都敢允諾, 周奚到底是有多自信啊？】

　【是呀，我聽說KR都沒敢接，比寧神還牛】

　幾乎同一時刻，有人@了季郁彤, 【@季總, 萬宏也找過你們嗎？】

　面條剛好上桌, 季郁彤直接退出名為“北城金街”的群聊，將手機放到一邊，拿起筷子開始吃面。

　半碗面下肚后，干凈，剝了一顆薄荷糖放進里，抓起手機回休息區。

　寧延已收了電話在看手機，吳應則仍埋頭看電腦。

　季郁彤往他們對面的沙發上一坐，沒有任何鋪墊地說，“鴻升接了萬宏的那筆錢。”

　對面兩人不約而同地抬起頭，聽補充道，“已經正式簽約，按萬宏要的點。”

　口里的薄荷糖涼颼颼的，輕吸溜一口氣，繼續說：“周總按道理不會不知道吧？”

　群里的消息沒錯，萬宏確實拿著錢來找過KR，還是寧延親自接待的。但KR最終沒接進來這位LP，除了對方要價太高，提出的收益回報條件過于苛刻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因素——萬宏這池水太深，這筆錢拿來賺錢難，還有風險。

　KR能查出這點，以周奚的本事，鴻升不可能會糊涂得見錢眼開。

　寧延輕輕頷首，“有數，不會有事。”

　季郁彤從這句話里竟聽出了一種沒來由的信任。微微挑了下眉，不由想起不久前他們在討論鴻升會不會掉進民生專項計劃這個大坑時，寧延也說過類似的話——對不是坑。

　與寧延共事多年，雖不敢說了如指掌，但還是能品出這兩次并非是簡單的同行稱贊，而是有點別的緒。

　心頭有一個念頭閃過，季郁彤眼底浮起一點興味，“老大，你是不是喜歡周總？”

　一旁的吳應立馬垂下眸，掩住微微閃的眸。

　寧延淡淡看一眼，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季郁彤瞬時懂了，卻未再好奇打聽，而是接回先前的話題，“周總知道還敢淌這趟渾水，這怎麼看都像在謀大事。”

　寧延笑笑，不置可否，垂眸繼續回復喬柏的信息，【對，晚上約了外資在談】

　喬柏信息回得很快：【那群人會愿意替行事？】

　寧延：【放心，有辦法會讓他們愿意。】

　**

　城中央，莫云會所。

　酒過三巡，章牧之看了眼雙頰微微發紅的周奚，在得到示意后，起將準備好的計劃書分發給席上的各機構代表。

　“這是？”有人不明就里。

　出面幫周奚組起今晚這個局的Darcy面帶微笑，“Sylvia手上有個項目，想看看大家有沒有興趣。”

　已有人快速過完了計劃書，抬眸看向周奚，似笑非笑，“Sylvia，恕我直言，你這做得讓我看不懂了。”

　“我也沒看懂。”有人接話。

　周奚輕輕了眼眶，遞給章牧之一個眼。

　章牧之環視一圈，確定大家都已看完，才不慌不忙地說，“各位老總，想必大家已經聽說鴻升從萬宏集團募集到了32億。”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眼里都帶著些許警惕，都在猜鴻升葫蘆里到底要裝著什麼藥？

　如周奚上午和莫董說言，萬宏來鴻升前，已經接過很多投資機構，其中不乏就有在座的一些人。所以，雙方一簽約，消息就迅速傳遍了業界，到此刻早已并非新聞。可正因為此，他們才看不懂面前這份計劃書的含義。

　因為，在章牧之發給大伙的計劃書里，鴻升提出想與在座的外資機構組建一個外資聯合基金會，按照一定比例共同出資，而鴻升作為發起機構將拿出32億注資基金會，而這筆錢不多不，正是他們從萬宏那里募集的資金。

　但更加匪夷所思的是，計劃書里寫著，所有出資機構可以平分基金池，也就是他們只出1一個億，卻能用至5億。同時，出資機構只需要向聯合基金會支付約定的收益，而不用管鴻升許諾給萬宏的高額利潤點。

　直白點講，就是鴻升用高價募資來了32億，卻要低價給他們使用。

　這不是傻子嗎？

　“Sylvia。”最先提問那位負責人神嚴肅，“在座誰也不是傻子，你直說吧，到底想干嘛？”

　周奚放下摁眉心的手，說：“我想花錢買平安。”

　包廂陷一片靜默。

　周奚喝了一口水，稍稍緩和嚨的干。然后，放下杯子，看向提問的那人，“Mark，你拒了萬宏，除了天價的收益回報率外，難道就沒點別的因素？”

　見對方沉默，又將目轉向另一人，“lin，你呢？”

　被問的人，同樣選擇了沉默。

　周奚淡然一笑，“Mark沒說錯，在座都不是傻子，你們都不接的錢，我周奚是得有多傻才會接過來？”

　席上無人回答，關于這個問題，他們中不是沒人猜過鴻升會接這筆錢是另有。

　章牧之目在大伙臉上梭巡一圈后，嘆息著接過話，“各位老總，不瞞大家說，我們也是沒辦法，這筆錢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你們不愿意，萬宏還能著你們接？”有人表示懷疑。

　“萬宏是不會，但……”章牧之故意停頓一下，嘆了口氣，“畢竟我們還有個青州辦事。”

　章牧之額言又止功讓在座的人紛紛腦補出一臺大戲。

　自貿區那是什麼地方？鴻升能為全國第一家落戶的外資機構，除了實力外，背后肯定還得有人支持推，而現在看來，這人怕就是萬宏的影子投資人之一。

　而包括KR在的眾多機構之所以不敢接萬宏，就因為它的影子投資人背景太過復雜。單從注冊信息看，萬宏只是青州一家再普通不過的貿易公司，但細捋它的商業結構，就發現它不僅手握上百個國際品牌在國的總代理權，還壟斷了眾限制品類的特許經營權和進出口通道。

　更令人玩味的是，萬宏并不直接做貿易，而是把手里的權限轉租給其他企業使用，賺取高昂的租金。也就是無本生意，一本萬利。

　看到這里，習慣穿式分析的投資機構們已經非常清楚萬宏深厚的背景，至于莫董這個集團董事長，不過是一個代言人罷了。

　在他后，讓萬宏擁有這些代理權和特許經營權的人們，才是真正的老板。

　這些幕后老板們復雜的份、地位背景，以及可能帶來的不穩定因素讓大家集選擇避而遠之，可是假如鴻升早就因為青州辦事同萬宏扯上關系，那周奚確實沒得選擇。

　不過，理解和共是兩回事。這不，立馬就有人冷嘲，“你們拿了便宜要淌渾水是正常的，但關我們什麼事？我們又沒沾到半分便宜。”

　Darcy訕笑著打圓場，“Sylvia這不是就把便宜送咱們面前了嗎？出資1個億，用5億，用不足還能拿分紅，這種好事哪里找？”

　“這倒是，現在想募資5個億，還是一次現金流，可不容易。”和Darcy要好的一家機構負責人幫腔。

　“你們眼睛里只有好？沒看到鴻升打算拉我們一起下水，抱團對抗萬宏帶來的風險還是怎麼的？”

　Darcy和朋友默下來。這人沒說錯，周奚提議的基金會一旦立，鴻升是出了錢，但同時也擁有了其余參與機構的各種資源，萬宏真的想出什麼幺蛾子，也要掂量掂量這麼多外資以及這些機構背后的人。

　所以，鴻升在基金會這件事上肯定虧錢，但在對抗萬宏風險上，它不再是單打獨斗，哪怕這些機構最后不能出手幫忙，但站在一塊就是威懾。這就是周奚所謂的“花錢買平安”。

　“也不能算拉大家下水吧，畢竟和萬宏簽約的是鴻升，不是我們。”有人看到了區別。

　“確實，這方案里面只說鴻升會拿出32億，我們再各出一部分，這些錢理論上就是各機構集-資，和萬宏是扯不上關系的。”

　“你們說得輕巧，誰不知道鴻升那32億是萬宏的。就算明面上能撇清，但搞起聯合，我們用了這些錢，萬一真有事，我們還能獨善其，不管鴻升？”反對者冷哼道，“我看打的就是拉大家一起扛的主意。”

　眾人把目投向周奚，都想聽怎麼解釋。

　怎想周奚卻說，“沒錯，就是想讓你們一起扛。”

　一瞬間，各人臉都很彩，就連組局的Darcy都一言難盡，雖然大家多懂，但也沒必要說這麼直白啊！

　周奚子往前傾，清了清發干的嗓子，看向那位質疑聲最大的人，“我這人不說廢話和場面話。大家干的都是風險投資，玩的就是風險。這件事的利與弊，以及個中風險不需要我去贅述。”

　“萬宏是一池渾水，一個人下水是危險，但拴了手牽手下去，想要沖散也沒那麼容易。”環顧全場，輕輕一笑，“我是想拉你們下水，但不下水，怎麼能捉到河里的魚？”

　………

　外面又下雪了。雪花紛紛揚揚在天地間。

　雪夜里，一輛黑轎車疾馳在昏黃的路上。

　章牧之把一瓶水遞給面頰～紅的周奚，“還是讓司機送你去醫院看看吧。”

　“不用了，去醫院也就開這些藥。”周奚就著水把手里的芬必得吞了下去。不知是不是昨夜去見重要人時凍到了，從下午開始，就覺得頭疼嗓子疼，吃飯前還發起了燒，眼睛疼得厲害，好在包里有平時用來治療偏頭痛的芬必得，剛好用來退燒。

　章牧之把水瓶拿回來，擰上蓋子，放在一旁，看了看闔上眼的周奚，想讓休息，又沒忍住問：“你說，他們能下水嗎？”

　周奚說完那番話后并未要他們當即表態，而是讓大家一周后再給答復。

　“一半一半。”周奚閉著眼，摁酸脹疼痛的眼眶。

　這事并非簡單的利弊權衡。就像學校某個班準備去參加校外籃球賽，但苦于人手還差一點，想找其他班的同學做外援，允諾不管輸贏，外援都能獲得一筆參賽獎。

　這時候，被邀請的外援，有的會想反正輸贏都有錢，去就去唄；有的則會想，我憑什麼要幫他們拿獎，幫他們爭榮譽，我才不要這個錢。

　同理，這些機構里，有人會為利下水，也有人會為不讓鴻升得利而拒絕。

　人往往比單純的利弊更復雜。

　章牧之笑笑，“如果真這樣，看來咱們這場戲演得不錯。”

　沒錯，晚上他和周奚借萬宏演了一場名為非得己、報團取暖的苦戲。

　外界只知鴻升接了個燙手山芋，卻不知是周奚主淌了這池渾水。

　一個禮拜前，周奚讓章牧之去對接萬宏，告訴他們鴻升有募資意向。

　萬宏拿著錢四找機構卻沒人要的事早在業傳遍，章牧之尋思了半天，結合他們當前在做的事，推出了周奚的想法，“周總，你是想用萬宏做煙霧彈？”

　鴻升想要那萬億的民生基金，鴻升需要外資機構站出來幫忙一起呼吁突破監管制約，但是……這些個外資機構，一旦知道幫忙的結果是讓鴻升拿到萬億級的基金，名利雙收，哪怕他們知道放開監管最終是讓所有外資一起獲利，但人的復雜和暗，也會致使他們中會像不愿意做外援的別班同學，不僅不會幫忙，還會使絆子。

　所以，鴻升想要拉籠外資這些山頭，必須有一個更充分的理由。萬宏，是最好的理由。

　一旦結聯合基金會，周奚會先讓這些樂意下水的人嘗到合作的甜頭，接著慢慢-導它們抱團。而且，章牧之相信，除了這32億的資金，周奚還會讓他們共同品嘗那萬億基金的果實，那時，就會形以鴻升為龍頭的外資機構聯盟，為一更大的合力。

　章牧之側頭著閉目休息的周奚——的野心，又何止是這萬億基金？

　**

　周奚昏昏沉沉間，聽到章牧之。睜眼一看，發現原來是到家樓下了。

　章牧之看著額上的淺淺的汗，“周總，你好點沒？”

　“好多了。”咽了下嗓子，拿起手邊的公文包，準備下車，章牧之卻不放心的要送上樓，被不客氣地制止。

　下車，關上門，吩咐司機，“送章總回家。”

　司機應好，章牧之不再堅持，但還是探出窗戶提醒，“晚上您早點休息，明早起來如果還是不舒服，記得跟我說，我改航班，冒不能坐飛機……”

　周奚朝他擺擺手，留給他一個背影。

　電梯到了，周奚走進去，刷了門卡，然后出一直未看的手機翻了一下，在一堆信息里看見一條：

　Y：【祝順利】

　沒頭沒腦，但懂了。

　周奚彎了下，回：【很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