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娘在石鈴村經營鬼盞已經有上百個年頭了。

一個斷了頭的孤魂野鬼，既沒有人給燒黃紙用來打點鬼差，在冥界也沒有半點鬼脈，投胎這種每個鬼都要破腦袋去搶位置的好事自然也不上。但雖窮，卻不愿認命永永遠遠地當個斷頭鬼，便想存錢早日投胎，因此才來了石鈴村這破落地方開起了鬼盞。

上百年了，梅娘招待過形形的客人，來這兒投棧的客人大多連件像樣的服都買不起，如剛進來這一男一般長得那樣好，衫如此整潔的，卻是第一次見。

特別是那個貌的修，只腰間的一系帶看起來就能夠上鬼盞一年的收。

這一瞧就是筆大生意。

梅娘將放在柜臺上的頭擺正了，眼睛一不地守著錢柜和賬本，子則一搖一擺地飄了上去，掐著嗓子諂地問道：“兩位客是吃飯還是住店？”

曲湘湘震驚。

這老板娘連頭都沒了是怎麼發出來聲音的？

梅娘瞧曲湘湘這副模樣，見怪不怪地咯咯笑了兩聲，然后用沒有灰白干裂的手指點了點柜臺，聲道：“奴家的頭在那兒呢。”

曲湘湘沿著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柜臺上擺著一顆濃妝艷抹的鬼頭顱。那顆頭臉灰白，沒有一，一看就知道那是一張不屬于活人的臉，偏偏那臉的兩頰和都抹上了大紅的胭脂，好像一只半生不的爛石榴，顯得既可怕又稽。而的眼睛一只往左瞥著地盯著錢柜，一只則往右瞥著看向了曲湘湘兩人，還奉承地、十分高難度地瞇出半個笑容來。

曲湘湘：“……”

還好啦，也就有億點點嚇人而已。

“慕含章，”曲湘湘低了聲音，“就算你不想讓我跟著，難道就不能找個正常一點的地方嗎？”

“這里不正常嗎？”

曲湘湘已經不想去分辨這句話到底是單純的疑問還是惡意的嘲諷了，沒好氣地說道：“正常的地方是指，那里的主人的腦袋至得長在脖子上而不是放在柜臺上！”

慕含章極輕極輕地、極短促地笑了一聲，不是冷笑，也不是嘲笑，更像是被曲湘湘剛才那句話逗笑了。若不是曲湘湘聽得真切甚至會以為剛剛聽到的那一聲是的幻覺。

曲湘湘不敢相信：“你笑了？”

慕含章面無表：“你看錯了。”

曲湘湘據理力爭：“我沒有！”

慕含章聲不：“你有。”

梅娘：“…………”

好奇怪，現在修真界的年輕人都流行這樣談嗎？

當了一百多年的鬼真的已經趕不上流了。

“老板娘，”慕含章整理了一下臉上淡漠的表，微微躬下腰朝那顆頭顱問道，“請問古木地怎麼走？”

“公子喚奴家梅娘便好。”拉長了語調，瞇著的右眼快速地將慕含章掃了一遍，“古木地？你要去那個地方？”

慕含章點點頭。

梅娘一門心思想著賺錢投胎，從不是一個喜歡多管閑事的鬼，但是在這鬼地方一百多年了才見到了這麼一個帥哥，眼睛舒服了心也就跟著好了不。看了眼慕含章清清朗朗的臉，破例提醒道：“小道長要是想去那里的話，出門一路朝西走到石鈴村的盡頭就是了。只是奴家建議你兩個時辰之后再去，此時正是氣最重之時，那地方可荒得很，古木地里的惡鬼可不像奴家這般和善。”

慕含章謝過了梅娘，轉想走，卻被曲湘湘一把扯住了袖。

“曲湘湘？”他的語氣一如既往地不耐煩。

曲湘湘從袖子里出了曲蔚然給的符咒包遞給了慕含章：“給你的，拿著吧。”

以曲湘湘對慕含章的了解，很確定慕含章這家伙本不會要的東西。

不想把自己用來保命的東西送給慕含章，因為為男主的慕含章本不可能有命危險，按照原書里說的，他這一趟非常順利，甚至連前來抓他的魔族都是在他走后才發現東西被拿走了。

而曲湘湘所做的這一切只是為了讓剛才那番話看起來更加可信。

狗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獻殷勤的機會的，曲湘湘如是想道。

慕含章低頭凝視著曲湘湘遞過來的符咒包，那眼神似乎要把那個小布包盯出兩個來。沉默良久他才扭開了腦袋，轉踏出了鬼盞：“曲湘湘，管好你自己。”

猜對了，曲湘湘松了一口氣，把符咒包小心地收好了。

梅娘的右眼滴溜溜地轉著，抿著鮮紅的喟嘆道：“哎呀，年輕真好啊，但愿你那小郎君能安全回來。”

“他會回來的。”曲湘湘斬釘截鐵地說道。

“這麼肯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只鬼的緣故，曲湘湘總覺得說話時的語調惻惻的，“你可知你那小郎君要去的是個什麼地方？”

曲湘湘當然知道。

慕含章要找的正是他父母合葬的墳墓。

他的魔息覺醒之時，便會引墳墓的封印，兩相呼應便可找到他父母的墳墓，破除封印。

而那件將是解開他兩道制的關鍵。

但這話當然不能跟梅娘說，所以曲湘湘只是搖了搖頭，笑道：“我相信他。”

梅娘的頭顱朝出一個神莫測的笑來，鮮紅的扭曲地上下蠕著，大概五個來回后像是被什麼東西梗住了一般瞪大了眼睛，然后從那張鮮紅的里吐出來三枚泛黑的銅錢。

曲湘湘詫異：“……你居然在里藏了小金庫？”

“這是六爻占卜，”梅娘的頭奇怪地看了一眼，“你一個修道之人居然連這個也不知道？”

曲湘湘：“……”

被一顆頭鄙視的覺真的糟糕了。

梅娘的子靠在了柜臺前，一邊著自己長長的頭發，一邊觀察著那三枚銅錢排列出來的卦象：“這卦象顯示……”

曲湘湘好奇地豎起耳朵，梅娘出一只灰白的手，笑道：“解卦只需要一個三品靈石。”

曲湘湘：“……”

說話說一半什麼的最討厭了。

雖然篤定慕含章不會有事，但卻對這種以往只在小說里看過的古老的占卜十分好奇，于是沒怎麼糾結就付了一個三品靈石。

反正家里有錢，世代藥宗，錢多得本就花不完。

梅娘將靈石扔進了錢柜里，指著那卦象說道：“你那小郎君這一遭怕是不那麼容易能回來。”

曲湘湘一愣。

“夬卦，意為……損中有益。”梅娘的頭顱抬起右眼，忽然咧開鮮紅的，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來，“你聽，外面開始下雨了。”